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纸玫瑰 ...
-
雍嘉岁转身就走,才不管身后的兵荒马乱叮铃桄榔。
可“女朋友”像个紧箍咒,她走了两步,认命地闭眼,深呼吸之后倒回来蹲在他身旁。
不知道又撞到哪里,单看他龇牙咧嘴那样,应该是挺疼的。但雍嘉岁不想上第二次当,语气强硬地吐出两个字:“道歉。”
Lawrence仰躺在地毯上,凝视她几秒,没来由地笑起来。
“对不起女……”
她拧眉,打断:“别叫我女朋友。”
“对不起,嘉岁。”他又笑,辩解道,“真的疼,没装。”
雍嘉岁盯着他,一言不发。
他撑地起来,指着快要结痂的伤口凑近她:“疼。”
他在家和在外,简直天差地别。
她配合着,不无担忧地问:“去医院吧?我怕晚了来不及了。”
Lawrence很明显地怔了一瞬,起身往卫生间走去,出来的时候,雍嘉岁蹲坐在地,捂着嘴笑得肩膀发抖。
他在她身边坐下,从茶几下方捞出一个盒子塞进她怀里。
“还不走?”雍嘉岁抬头看他,一双眼睛弯成两道桥,“晚了伤口可就愈合了啊……”
“没我挡着,破相的就是你。”他固执地凑近,示弱般小声说,“真的疼。”
他真的很会拿捏人心。
既可以用“女朋友”提醒他们的合作关系,也能用苦肉计让她明白——疼也罢,不疼也罢,都因她而起。
方幸说过,有的男人,天生就比女人娇气。摔倒了喊疼,擦破皮也喊疼,受不得一丁点皮肉之苦。
拿着酒精棉靠近的时候,她先是轻轻朝他眼尾吹气,而后安抚似的提醒:“酒精涂上去会有点疼,你自己忍着点。”
Lawrence没说话。
她动作其实很轻,就连涂抹的时候也柔。棉球接触皮肤,冰冰凉凉的触感,像她的小心翼翼的触碰。
“还疼吗?”她轻声问,没什么温度的话,总让人觉得被关注。
Lawrence摇头,飘忽的视线不敢直视她眼睛,最终和她的头发一起落在肩侧,于锁骨间投下一块阴影。
发尾随动作从肩头掉落,他突然轻捏住雍嘉岁手腕,阻止她继续动作:“可以了。”
她把酒精棉扔掉,心底暗忖:果然娇气。
箱子里没翻到创可贴,她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急救小包里拿了一张,撕开,准备贴在他眼角。
手捏着两端刚伸出去,就被他制止:“你那是什么东西?”
“创可贴啊。”
“那么丑也往我脸上贴?”
“哪儿丑了?你告诉我Hello Kitty哪儿丑?”
她懒得与他废话,“啪”一下把印着Hello Kitty的创可贴按上去,顺手将两侧抚平,而后左右看看,满意地评价:“锦上添花。”
“是吗?”他挑眉,Hello Kitty也跟着肌肉的走向移动,“怎么不添朵好看点的花?”
雍嘉岁埋头在小包里搜寻一番,说没有更好看的了。
“是吗?”他轻笑着,问她,“你看这朵够不够。”
雍嘉岁抬头,眼前多了一朵玫瑰——纸折的,很立体,玫瑰侧面还有她刚刚趴在茶几上写的名字。
她笑起来,接过仔细端详。那是一朵空心的玫瑰,很轻。
他注视着她,笑得懒散:“不打开看看?”
打开,看看?
高中的时候,池清也做过类似的东西。她晚自习的时候总在细长的纸条上写字,然后把字条叠成一颗颗小星星,再统统装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里。罐子里的星星都是叠给她男朋友的,雍嘉岁也想要,池清大气地写满一整张纸,三两下叠出一颗粉星星丢进她笔盒里。
她视若珍宝,每次只小心翼翼拿出来看看,直到生日那天才打开。期待的心情像在拆一颗不知道口味的巧克力,激动又小心,结果那一张纸上写满了“雍嘉岁是小猪”。
后来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人只有在干坏事的时候,才不会嫌麻烦。
雍嘉岁深以为然。
她心不在焉地开始拆。那玫瑰叠得细致,一不留神,扯开一个豁口,亮晶晶的小东西从豁口里掉出来,蹦到地毯上打了好几个转。
目光就这么一路从手里跟到地毯。地毯是很常见的法式纹样,宝蓝嵌金色藤蔓,线条很明朗。从纸玫瑰里掉落的小东西就躺在一片宝蓝色里,闪着迷人的光。
Lawrence拾起来,递到她眼前:“那这朵呢?”
那是一颗黄钻戒指,戒托设计成花苞样,形似郁金香,周围零星镶几颗绿宝石,配色很清新。
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种清新。
她看见郁金香随他手指转动折射火光,却意识不到她眼里的光比那朵郁金香还要亮。
Lawrence总能给人惊喜,他就像一颗打磨过的宝石,有无数个切面,每一面都耀眼。
如果这段关系的开始不是交易,她很难保证自己不动心。
雍嘉岁笑起来,没有接,只是看着他问:“你设计的?”
他点头,又补充:“我做的。”
“你还会做戒指?”
“不光是戒指,我会的很多。”
她曲起腿,把下巴放到膝盖上,目光灼灼:“说说看。”
“轮到你说了。”
雍嘉岁把手里撕破的纸玫瑰扔回去,扬起下巴示意:“关于我的事情都写纸上了,没看?”
“看了。”他合拢掌心,轻轻一捏,玫瑰化作纸团,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他视线跟随纸团落地,又再次落回眼前,看着她说:“但还不够。”
他眼里印着跳动的火苗和她的脸。
壁炉烤得屋子里热热的,香氛蜡烛化开,暖融融的气味,有点催眠。
炉子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她惊得移开视线,拿起手机查看时间。
“很晚了,下次吧。”雍嘉岁起身,拿起大衣向外走去,“时间再约。”
他没有立刻约时间,只是说:“圣诞快到了。”随后也站起来,取了外套穿鞋,“走吧,我送你。”
地铁运营至两点多,就算Lawrence开车送她去地铁站,也还是会错过末班车。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熟悉到她能开口让对方送她回家的地步,更何况那时已经凌晨两点。
“不用了。”她说,“赶不上的。”
“赶什么?”他很快明白过来她会错了意,笑道,“不赶,我说送你,是送你回家。”
意大利广场附近是华人聚居地,在十三区里治安还算可以。雍嘉岁让他靠边停车,再往前是个死胡同,车开进去很难掉头。
Lawrence没说话,观察着路况往里进。雍嘉岁下车后,他和她道别,说的是:“嘉岁,明天见。”
终于没再说那三个字。
雍嘉岁微微一笑,鼻息在寒风里化作白雾,和她的笑意一起漾开。
她特意俯身,在窗前露出完整的脸,好让他看见自己对新的称呼多满意。
“明天见。”
上楼,开门,换上拖鞋走到窗前,巷尾的车正往后倒。
不知道是不是看见她了,Lawrence慢慢退到路口,打了个双闪之后车身才加速,红色尾灯在街角划了道弧线,很快消失不见。
初雪下了一整晚。
天亮之前风过雪停,雍嘉岁翻了个身,赖在被窝里不想起。
周末没课,她有大半天的空闲,只不过晚间还是要赶去酒馆。
她很久没有平静地躺在床上,只是思考早餐吃什么,吃完去哪里。金钱焦虑如影随形,以至于过去的大半年里,雍嘉岁一直在回避和方幸的联系。
她知道的,方幸也是。
电话打了好几次才接,她很轻地叫了声“妈妈”,方幸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突然想起给她打电话,又问她是不是缺钱花。
“没有。”雍嘉岁突然有了倾诉欲,拉拉杂杂地与她讲了许多。
“巴黎昨晚下雪了,你那边降温了吗?我给外婆买了保暖内衣和新的羽绒服,地址填的你学校,过两天记得取了送过去。”
“我很好。明年开始实习就不用上晚班了。”
“再过半个月吧,半个月后我把钱给你打过去,不够还的你问问能不能分期,你的工资每个月还一部分,我也还一点,等我毕业就轻松了。”
“……会好起来的妈妈。”
已经在好起来了。
晴天总会给人这样温暖的安慰,哪怕只是寒冷冬日里的假象。
她把窗帘拉到最大,让光线进来,而后翻出鸡蛋、面包和牛奶,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餐。出门的时候接近中午,巷子里清扫过,没有想象中被踩脏的积雪,路面很干净。
雍嘉岁在广场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厅看书,期间王晚秋分享了复习资料在小群里,她在赶去酒馆的路上快速过了一遍,出站的时候收起手机,没注意到有消息进来。
她过桥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下意识看了一眼,拉手风琴的流浪艺人今天没来,不远处的灯柱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一件阔型大衣,手臂挽着她昨晚遗落在茶几上的围巾。
天色将黑,夜空呈现出一片静谧的蓝。桥边栏杆有积雪,映着暖黄的灯,他就站在那片静谧里,远远地看向她。
雍嘉岁一步步靠近,Lawrence笑起来,和她打招呼:“明天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声音太大,惊得树上的小鸟纷纷起飞,它们停留过的枝桠乱颤,扑簌簌掉落好些雪花。
她没有闪躲,只是笑着,看向他臂间的围巾。
垂下的流苏仍在翻飞,争先恐后扑进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