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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说真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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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政南路过工坊的时候,店员刚盘完货出来,准备给大门落锁。
他抬头,看一眼窗户漏出的光,伸出头去:“别锁。”
那姑娘吓一大跳,仍能做到忙中有序。她加快动作锁好门,转身时,手已经落在店外的报警器上,随时准备按下。
“你别……是我,乔政南。”
她大概是近视,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认清来人才松一口气:“乔先生下次还是提前给老板打个电话让他下来接吧……您这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我还以为有人打劫。”
徐知慧一边说话,一边替他开门。
“我要是能打通他电话,也不会这个点还绕过来了。”乔政南进去之后,回头笑笑,扬手致意,“谢了。”
徐知慧礼貌地笑笑,没说什么,而后按下门后的开关。
楼梯骤然亮起,他拾阶而上。越靠近工坊,断断续续的声音越明晰,他眉头也皱得越紧。
乔政南加快脚步,最终停在工作台前。他曲起指节在桌面敲了两下:“什么情况就要去说服你爸妈了?”
Lawrence看一眼对话框上方的输入提示,反扣手机。
“敲门不会?”他一挑眉,明知故问,“这么晚来找我,哄不好啦?”
乔政南手掌往脑门一拍,一脸痛心疾首。
“祖宗。”他摇头,“真特么的难哄。”
Lawrence没搭话。
他把伸缩台灯拉近,转头又拉开工作台下的抽屉。翻找一阵,无果,最后从桌上随意抽了一张稿纸递出去。
“你祖宗喜欢粉钻,这个设计本来是想留给新品做主推款,看在朋友的份上,送你了。你就用粉钻给她镶满,保管她乐呵呵的转头请你吃饭。”
乔政南一掌拍下画稿,压在底下的,正好是下一季婚嫁系列。
“你不如好好讲讲什么前任、什么相亲,还要说服父母……干嘛?才认识多久,就要带回去订婚了?”
“什么前任不前任的,我没有前任。”Lawrence捏着画稿一角,“你要还是不要?”
都二十多的人了,怎么可能没有感情经历?张世稀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乔政南还真不信了,非要问个明白。
“不要。”乔政南仍然压着稿纸,“除非你跟我说真话。”
真话?
他在酒馆外拦住宋先生的时候,他也向他要过一句真话。
彼时雍嘉岁刚离开,Lawrence回头看了一眼,又懒洋洋地垂眸,对上他视线。男人眼里没有悔恨,只有不甘,泛白的指节攥着他衣领,压着牙关近乎嘶喊:“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笑笑。
“真不要?”
乔政南本来就烦,他一笑,更烦。
“要什么要?我拿图纸有什么用?我又不会镶。”他蹲下来,一层层拉开抽屉,翻箱倒柜找出一盘打样的戒指拿到灯下,拿着放大镜又是照灯又是观察的,最终挑中一颗主石最大的粉钻围镶戒指,冲着Lawrence晃了晃。
“就这个,我拿走了。”
拿就拿吧。
真正耀眼的石头还在原地。
Lawrence翻过扣在桌面的手机,聊天框内居然没有消息。
他发了个问号过去,小小绿色气泡前面顶着巨大的红色感叹号,一行灰色小字弱弱地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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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嘉岁课后在在大厅碰见王晚秋,与她多聊了几句春季实习的具体安排,抵达地铁站的时间比平日稍晚。
夜幕降临,桥上亮起路灯,桥边成了独属于流浪艺人的剧场。
她迎着冷风气跑过去,换衣服的时候还在回想——之前从未留意,但自那天和Lawrence走过艺术桥后,手风琴声似乎每天都会响起,也勾起她一些若有似无的回忆。
拉开门,Leon冷不丁出现,而后笑嘻嘻地告诉她:“Lawrence先生今天又来了哦!”以防她不记得,又提醒一遍,“就是给小费很大方的那位。”
雍嘉岁抿唇点头,走上小舞台。
不知道是不是恋旧,Lawrence习惯坐在靠门的位置。
她唱着固定的歌曲,刻意不往那边看,直至结束。
Lawrence也不打扰,点几个菜,也没动几口。
第二天也是这样。
第三天也是。
连着一周都是。
他存在感很强,起身的时候,尽管雍嘉岁极力克制,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
而他似乎就在等这一眼。
对视的瞬间,Lawrence举起手里的打火机晃晃,推门向外走去。
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她看着他背影,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种感觉难以言喻。
像是不会说话的同类,用旁人无法理解的手语交流。
又像是独属于二人的暗号,在热闹的人群里肆无忌惮地分享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秘密并不隐秘,不过是一座人来人往的桥。
雍嘉岁从后门出来,匆匆将手伸进大衣袖口。她随手把围巾搭在肩头,脚步比往常要快。
他……应该还在吧?
不然也不会等她看见才离开。
她渐渐地小跑起来,直到看见桥边立着的人影。
“你在抽烟,还是在等我?”她这样问。
他手里的烟燃尽了,灰烬被风吹剩一截,夹在指间。
“你说呢。”他转身,把烟头丢进垃圾桶,手肘向后撑上栏杆。
“我说……你可能只是出来散步的。”
他正仰着头,任冷风吹过头发。听见雍嘉岁的说法,他笑起来,凌乱的发丝挡住下巴,只露出眉眼。
“是。我是出来散步的。”他向她发出邀请,“要一起么?”
雍嘉岁没有拒绝。
他们并肩而行,一同去往地铁站。
“我感觉你在桥上等我。”
“如果我没有呢?”
“……”
雍嘉岁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我应该会给你发一排问号吧。”
“我只收到了红色感叹号。”
她猛然想起,自己好像把他拉黑了。
可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每天露个面,等她自己发现。真是情绪稳定得可怕,还格外执着。
雍嘉岁连连说抱歉。
“那天太困了,被好多消息吵醒,所以就……”
Lawrence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她把人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也不说话了,只是在路过流浪艺人的时候,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带零钱?”
Lawrence摇头:“我身上的钱全都压在酒馆了。”
“那下次吧。”雍嘉岁说,“我的钱等会儿还要押给地铁站。”
那之后他仍然每天都来,坐同一个位置,点同样的餐,唯一不同是不再将所有找零留作小费,会抽几颗硬币带走。
然后在桥边等雍嘉岁一起,经过那位拉手风琴的艺人时,把硬币都装进他的礼帽。
艺人鞠躬致谢,随即表示,要为这对最完美的情人献上一曲。
雍嘉岁对他的用词感到意外,但也没有反驳。
他们站在灯束下,融进流浪艺人的小小剧场。
Lawrence听得很认真,感受到雍嘉岁的视线,冲她笑笑,又偏头,示意她享受这一秒。
鼻尖沁透一点冰凉,她仰头,灯束亮成一丛,光照着细密的白,扑火一般打转。
下雪了。
无休止的奔波从春天开始,在初雪降临那一刻,她终于停了下来。
雍嘉岁忽而一笑。
风从河面吹来,卷起围巾边缘的流苏,翻飞着,扑向身边的人。
他被那一角劈头盖脸地扑满,取下来之后,顺手就将围巾搭回她肩头。
很自然的动作,自然到过分熟稔。
雍嘉岁缩起肩膀,把下巴藏进围巾里。
一曲终了,流浪艺人再次向围观的游人鞠躬,那句“谢谢”被掌声淹没。
“走吧。”Lawrence转身,“我送你。”
她这次没有坚持搭乘地铁。
车窗玻璃和门把手都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他没管,伸手覆在雪上,为她拉开车门。
Lawrence绕到驾驶位坐好,才拿起叠好的方巾擦拭,先是手背,再是掌心,动作慢条斯理又极具观赏性。
他总是这样吗?
教养和高傲都一览无余。
雍嘉岁突然开口:“圣诞快到了。”
他启动车子,点点头算作回应。
“你住哪儿?”
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不是说要去你家?明天周末,就今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