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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邱梨你是卧底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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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怕自己又忘记,我索性抱着外套去了餐帐。
把它妥帖地放在身旁的空位上,打算吃完早饭就去找水清洗。沾了尘土的衣物,总该洗干净再物归原主。
清晨的食堂里,我刚牵着小灿踏进门,一团毛茸茸的黄色身影就欢快地撞了过来。
是只半大的流浪狗,尾巴摇得像风中摇曳的蒲公英,亲昵地绕着我的裤脚打转。它仰起脑袋,湿漉漉的黑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粉色的舌头哈着气,前爪还试探性地扒着我的裤腿,仿佛在讨一个拥抱。
“阿黄!别闹!”郑和的声音从灶台边传来。他快步走来想抱走小狗,可阿黄反而更紧地贴着我,喉咙里发出撒娇般的呜咽。
我抬眼看向郑和。明明前几天进入地下室前,他还笑得一脸阳光地说“有事喊我,我护着你”。
可此刻,他唇角的弧度依旧,眼底却没了温度。那种若有似无的审视,像初冬的薄霜,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曾经的暖意。这一切,都是从地下室归来后开始的。
感受到衣角被猛地攥紧,我低头看见小灿煞白的小脸。他整个人缩在我身后,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实验室铁笼里才有的惊恐。
我蹲下身,将他冰凉的小手握在掌心,声音放得极轻:“别怕,它只是想和你做朋友。如果你愿意,姐姐可以陪你轻轻摸摸它。”
小灿用力摇头,整个人几乎要藏进我的影子里。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我便也不再勉强小灿。
“这是新来的小狗吗?”我抬头看向郑和,注意到他手里那根用旧布条搓成的简易狗绳。
郑和弯起嘴角,可那笑意像浮在水面的油彩,未曾浸入眼底。
他的目光在我和小灿身上流转片刻,才慢条斯理地答道:“是啊,昨天在营区外头发现的。浑身脏兮兮的,缩在墙角发抖,看着怪可怜的,就先带回来了。”
“捡到的”、“可怜”——
这两个词像两根细小的冰刺。我猛然想起初遇时,他也是用捡到的类似的字眼形容我的处境。
如今听来,这番话里的每个字都像是在影射着什么,暗示着我与这只流浪狗一样,都是来历不明、需要被收留的可怜虫。
一股酸涩的委屈涌上喉咙。我想质问他到底什么意思,又怕真是自己太过敏感,反而显得心虚。
所有情绪最终堵在胸口,只化作一个牵强到几乎僵硬的微笑,沉默地咽下了所有未尽的言语。
陈欢端着两碗粥和两个馒头走过来,看到阿黄黏着我,惊讶地咋舌:“好家伙!阿黄昨天见谁都躲,今天怎么跟你这么亲?”
“是啊,毕竟是同类嘛。”郑和的声音悠悠的传过来,语气淡淡的。
陈欢立刻皱起眉,伸手拍了他一下:“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怎么能把邱梨和狗比?多不礼貌!”
郑和没辩解,只是冲陈欢摆了摆手:“吃饭吧,粥要凉了。”
我指节发白地攥紧筷子,粥碗里升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现在几乎可以确定——郑和确实在针对我。
可究竟为什么?
是地下室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还是我无意中触碰了什么禁忌?
小灿似乎察觉到我的低落,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声音软软的:“姐姐,你不吃饭吗?”
我回过神,摸了摸他的头,挤出一个笑:“要吃的,我们去找张姨拿。”
拿完早餐,我没再回郑和他们那张桌,而是带着小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刚坐下没多久,江静之和李言就端着餐盘走了过来,江静之挨着我坐下,轻声问:“小梨,怎么坐这儿了?怎么不和郑和他们一起。”
“就是觉得这边安静点,方便小灿吃饭。”
江静之没多问,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接下来我们四个都没说话,只有筷子碰着碗的轻响,直到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
“我想我的名字里有灿。”
我手里的筷子顿住,看向小男孩,但我没有再向昨天一样那么的激动。
江静之和李言也同时抬头,眼里满是惊讶。
小灿攥着手里的馒头,眼神里带着点不确定,却又很认真:“我记得…… 有个很温柔的人,是这样叫我的。”
是阿灿这样叫他吗?
江静之最先反应过来,她放柔声音,笑着问小灿:“那我们以后叫你小灿,好不好?”
小灿用力点头,眼睛亮了亮:“好!”
我垂着眼,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打算之后在一个合适的时间问问他。
饭后,我将小灿送回军医室。王军医仔细检查后,叮嘱孩子身上的伤还需静养,必须乖乖卧床休息。
小灿躺在病床上,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我,里面盛满了无声的依恋与挽留。我几乎就要心软坐下,但昨夜江泊之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我必须要变强,至少能够让我在阿灿的路上更有把握一点。
揉了揉小灿柔软的头发,我轻声许诺:“姐姐晚点再来看你。” 随后便转身离开,没有回头,怕看见他失落的眼神会动摇决心。
我没有返回自己那顶简陋的帐篷,而是径直走向营地边缘那条清澈的小河。
蹲在清凉的河水边,我将那件沾满尘土、血渍和硝烟味的冲锋衣浸入水中,开始仔细地、用力地搓洗。
冰凉的河水带走布料上的污渍,也仿佛在冲刷着我内心连日来的迷茫、委屈与不安。水流哗哗,带走了浑浊,也带来一种奇异的平静。
将洗净、还在滴水的冲锋衣晾在营地中央空地的晾衣绳上,看着透明的水滴在逐渐升高的阳光下闪烁如钻,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早晨清冽的空气,仿佛将某种决心也一同吸入肺腑。
然后,我转身,不再犹豫,朝着营地另一侧那片用木桩简单围出的、尘土飞扬的训练场,迈出了坚定而清晰的步伐。
训练场的风格外大,带着旷野特有的粗粝,吹得我额前的碎发凌乱飞舞,几乎睁不开眼。
场地上没什么人,只有远处有几个队员在对练近身格斗,呼喝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我走到武器架旁,目光扫过上面摆放的各种冷兵器和几把保养良好的枪械,最后,拿起了一把练习用的、型号较老但手感扎实的手枪。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手心,带来一种陌生的、却令人心安的实感。
我刚笨拙地学着记忆中江泊之教过的样子,试图检查保险和弹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竟是郑和。
他手里也拿着一把枪,是制式的突击步枪,枪身油亮,显然经常保养。
看到我在这里,他明显愣了一下,脚步微顿。
随即,他走了过来,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像往常那样露出笑容,只是沉默地站在了我旁边的射击位上。
他动作熟练地装弹、举枪、瞄准、扣动扳机,整个过程快而稳,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砰!砰!砰!”
三声间隔均匀、力道十足的枪响过后,远处的靶心位置,清晰地留下了三个几乎重叠的弹孔。
我握紧了手中冰凉的手枪,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训练场的风吹得脸颊生疼,也吹得我心头的鼓点越来越响。犹豫再三,我终于还是将压在心底、几乎要撑破胸膛的疑问,直接抛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显得有些突兀:
“郑和。”
他正准备再次举枪的动作停住了,但未有一个眼神在我身上。
“从实验室回来之后,” 我直视着他,不让自己退缩:“你为什么……一直在针对我?”
“哐当——!”
他手中的突击步枪被他重重地、几乎是摔在了射击架的铁质横梁上,发出刺耳尖锐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训练场上激起回音,久久不散。
郑和猛地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被戳破心思的慌乱或尴尬,反而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眼中燃起了被质问的、混合着愤怒与痛苦的火焰。
那目光像淬了冰又烧着火的探照灯,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审视,将我整个人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最后死死钉在我紧握枪托、指节泛白的手上。
“别在这里跟我装糊涂。” 他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又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你有感应丧尸的能力,这本身就不寻常!你还总把那孩子护在身后,寸步不离!总研究院那帮疯子满世界找的,不就是你这种特殊能力者吗?!”
我被他的直白问得一怔,随即涌上一股委屈的火气,攥着枪的手指节泛白:“你是不是有病?我护着小灿,是因为他是个孩子,是我们一起带回来的!你凭什么把我和那什么鬼研究院扯在一起?”
“说的好听。”郑和嗤笑一声,往前逼近半步,阴影瞬间罩住我。
被压迫感往后退了一步,但是不想因此落了下风,现在的郑和只是想要找到个理由去逼我承认。
“半年前,总研究院的人也打着合作的旗号找我们。”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没说出口的咬牙切齿,话语间是止不住的悔。
“他们说要找能感应丧尸的人,研究控制丧尸的办法,我们小队的阿凯,就有这样的能力,当时全队都觉得是好事,劝他去,结果呢?”
我心里一沉,下意识追问:“阿凯怎么了?”
“怎么了?”郑和猛地攥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让我疼得皱眉,他的眼睛里翻涌着血丝:“他去了就没回来!后来我们偷偷摸到总研究院的分据点,才看到他被绑在实验台上,身上插满管子,旁边的记录册上写着实验体 7 号,他们在他的身上做感应基因提取失败!”
他甩开我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他最后几句话还是担心我们上当受骗,拉着我的手说他们要的不是控制丧尸,是把我们变成能操控丧尸的傀儡,以后小心!”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操控丧尸的傀儡?我联想到之前在实验室废墟里,报告书上残留的“适配体可引导丧尸行为”的字迹,当时只觉得是胡话,现在和阿凯的话一对上,后背瞬间冒起冷汗。
“总研究院找有感应能力的人,根本不是为了救人。”
郑和的声音里淬着冰冷的戾气,目光如铁钳般死死锁住我:“他们抽基因、挖脊髓,把人改造成操控丧尸的武器!你突然出现,拥有和阿凯一样的能力,还拼命护着小灿,你敢说自己不是总研究院派来的眼线?先摸清营地底细,再把有能力的人都骗去送死?”
“你脑子是平滑得不会转弯吗?”我气得声音发颤:“上次在实验室,我跟着你们一起躲丧尸逃命!如果我是眼线,早就把你们引进陷阱了,何必拼死护着小灿?”
“说不定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郑和猛地逼近一步,视线扫过我晾在远处的外套:“先是借走江泊之的衣服,下一步是不是要对他用美人——”
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了他未尽的指控。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温热地滑过脸颊。我厌恶这种不受控的生理反应。
掌心还残留着麻痛感,我紧紧攥住这份刺痛。
用力吸了口气,让哽咽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再开口时,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郑和,我理解你对新人的不信任,但这不是你肆意侮辱人的理由!”
用力抹了把眼泪,我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你可能受过伤害,但你的话太伤人了。至于我的异能是突然出现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想江泊之还比我清楚。"
郑和像是被我一巴掌打醒了,又或是那声脆响震散了他眼底的戾气。他僵在原地,左颊还留着淡淡的红痕,紧绷的肩膀却微微松了下来。
“突然出现的?”他重复着,声音里的尖锐被一种克制的探究取代:“什么时候?在哪儿?”
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狗狗眼此刻写满复杂,像是试图透过我的眼睛,分辨每句话的真伪。
“就在我醒来的那个老房子里之后。”我顿了顿,想起他第一天不在那里:“我醒来后遇到你们,这种感觉才越发强烈。我连自己是谁、怎么到那里的都记不清,怎么可能是总研究院的人?”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训练场的风卷着沙尘吹过,把我的头发吹得乱飘,我直视着他,想让他看看我的决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松了攥着枪的手,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警惕:“对不起邱梨,阿凯出事之后,我就怕了。”
他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我怕再有人因为特殊能力被研究院盯上,怕我们小队再有人送命。”
我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心里的委屈渐渐散去,多了点理解。
“我知道你是为了大家好。” 我稍微软了点语气,轻声说:“但我真的和研究院没关系。我练枪,就是想变强,以后遇到他们,能保护自己,也能帮你们保护营地。”
郑和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仿佛要把连日的偏见从脑海里挤出去。当他再次看向我时,眼底的阴鸷散了大半,只剩下疲惫的清明。
“邱梨,”他嗓音沙哑:“如果...如果你真的和研究院没有关系,那我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包括刚才那些混账话...”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确实够混蛋的。”
我吸了吸鼻子发现自己还是带着浓重的鼻音:“自信一点,把如果去掉。”
“你就是个混蛋。”
他闻言一怔,随即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的苦笑。这笑声在空旷的训练场上显得格外单薄,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沉默在我们之间流淌。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
忽然,他伸手接过我握着的步枪,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着枪管前端:“这里,食指扣得太紧。”他的指尖顺着枪身滑向瞄准具:“准星都偏了。”
当他站到我身后调整我的射击姿势时,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托住我的手腕。那双手还残留着金属的凉意,动作却异常专注。
“邱梨,以示赔罪,我教你枪械。”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气息拂过我的耳畔。
“但你要答应我。”他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如果以后发现能力异常,或者研究院的人找上你...”
他停顿了片刻,我甚至能听见他吞咽的声音。
“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好吗?”
他试图扯出个轻松的笑,可那双总是盛着阳光的狗狗眼里,此刻却像积雨的云。
“我不能再...”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不能再看着队友出事了。”
我点点头:“不用你说。但要是你再敢用这种态度——”
“我这个混蛋答应你,再也不会了。”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掌心稳稳托住我握枪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驱散了金属的冰凉。
“来,看着准星。”他引导着我的视线:“呼吸放轻,在吐气的间隙扣动扳机。”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微蹙的眉间,那些沉重的误会,确实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轻易抹去的。
但我很清楚,如果我们都执着于这份隔阂,未来在战场上,就永远无法把后背安心地交给对方。
子弹破膛而出的瞬间,枪托传来的后坐力被他稳稳化解。望着靶心上新添的弹孔。
我忽然明白:有些误会就像这枪声,说开了,就让它随风散去。
至少我们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