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叠陵缘》临界之弦

8、校园女鬼

　　公元1987年，云州市东北郊，工业大学校园。
　　秋夜，冷风萧瑟。
　　一间铁皮搭建的简易房，亮着微弱的灯光，一间小卖店依然在营业。风沙不停地扑打着售货的玻璃窗口，半掩的铁门吱吱呀呀的扭动着。
　　“两盒鲜牛奶，要三鹿的。”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玻璃窗外出现一张青年女子的脸，面色有点苍白。
　　一只苍白的手捏着五元钱纸币，从下面小窗口递了进来。
　　“好勒，这就给你拿。”店主老张麻利地拿了两盒精装的三鹿鲜奶。
　　女子接过奶，缓缓转身，背影渐渐远去。
　　“每晚两盒奶，这些学生日子过得真不错。”老张嘀咕着，一阵风呼啸而过，那个背影已从他视线消失。
　　冷风从窗口透进来，老张感觉手上一空，手里的五元纸币被风一吹，化成了纸灰，散落在破旧的木桌上。
　　“啊，这钱…….”老张一屁股跌坐破椅上。
　　今晚她走了，明晚她一定还会来。想到明天她还会来买奶，老张顿时汗毛倒竖，一身冷汗…….
　　“老张,深更半夜来我这儿，你家死人了？” 灯光阴暗的小屋内，林阴阳盘腿坐在破炕桌边，正在翻阅着一本破烂的《风水宝鉴》。
　　炕桌点了一盏黑乎乎的油灯，泛着黯淡的光，将他佝偻的影子映在墙面上，随晃动的灯光摇曳。
　　“工大校园里，闹……闹鬼了。”老张一脸惶恐。
　　“鬼？嘿嘿，老子跟鬼打了一辈子交道，从来就没见过鬼什么样子，你倒是跟老子说说，鬼长啥样？”
　　“女的，挺年轻，长的也不错。天天晚上买三鹿鲜奶……她的钱是冥币，风一吹就化成灰……” 老张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鬼，缠上了你？”林阴阳一脸不屑，鄙视了老张一眼。
　　“真的有鬼啊，她真的缠上了我。大师，你救救我。”老张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真的？说来听听？”见老张如此，林阴阳也有些紧张起来，丢下书，一脸严肃地坐直了身体。
　　老张整理了一下情绪，将刚刚经历的诡异一幕，一板一眼地说了出来……
　　林阴阳的脸也渐渐绿了起来，额头已冒出了白毛汗，手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你说的，都……都是真的？”
　　“是真的。”
　　“那她明天一定还会来？”
　　“估计明晚一定还会来。”老张一脸笃定。
　　“那你打算怎么办？”林阴阳声音已开始变形。
　　“我怎么知道？我这不是来求你，你跟这些阴界的朋友打交道多，帮我打点超度一下，要多少钱都行。”老张眼巴巴地看着林阴阳。
　　“这个……我也没经历过，明天我去找找我师傅。天黑之前估计能赶回来，要是没回来，你只能自己想办法。”林阴阳看在钱的份上，决定找师傅试一试。
　　眼见太阳渐渐偏西，守在小店里的老张坐立不安起来。
　　遇到这种事，老辈人说了，只能超度，不能乱来，更不能四处张扬。万一惹怒了阴界来访的朋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被她跟到家里，一家老小都得跟着倒霉。
　　正在他惶急之时，林阴阳鬼鬼祟祟地赶了回来，溜进了他的小店。
　　“有解么？”
　　“有解，当然有解，我师傅那可不是一般的阴阳师，是大师。”
　　“那…..那大师怎么说？”
　　“你别急，这是一根针，还有一团红线，这就是破解法宝。”
　　“这能行么？”
　　“师傅说能行，当然能行。”
　　“那林大师，天快黑了，这里我就交给你了，我先回村里躲一躲。”老张起身准备开溜。
　　“这事得你自己动手，我一辈子跟阴界打交道，阴气太重，她一靠近我就会觉察。一旦被她察觉，触动了怨气，那可不得了，我还是先撤了。”林阴阳比老张更紧张，看样子他心里根本没有谱。
　　“大师，别……别走啊！”老张急得拉住了林阴阳的衣角。
　　“记住，把红线一头穿入针孔，给她递奶的时候，把针悄悄插在她衣袖上。只要你照我说的做了，后面的事由我老林出马。”林阴阳紧张地交代老张，撒腿便溜。
　　“那……那被她看到怎么办？”老张吓得面如死灰。
　　“没事儿。她已经死了，没了知觉，眼睛不能视物。行动都是靠一股怨气支持，只要保持镇定，不要触动她的怨气，就没事。记住，一定要冷静，冷静。”林阴阳再三叮嘱，转身兔子般溜了。
　　夜，弯月。
　　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清冷的小卖店前游荡而过。
　　塞外秋夜已有些寒冷，老张的额头却在冒着汗，颤抖的手紧紧地握着两盒三鹿鲜奶。
　　从日暮到初更，他已足足等了三个小时，他要等的那个人还没有来。
　　“喂，老板，两盒……”一丝凉风透进来，小窗口出现了一只苍白的手，捏着五元纸币，惊醒了恍惚的老张，急忙跳起来，眼睛根本不敢看对方，将两盒鲜奶递过去。
　　“喂，给我奶干嘛，我要两盒香烟，青城牌的。”窗口的女声有些不耐烦。
　　“啊……”老张慌乱抬头，却是一个画了浓妆的女学生。
　　画了两圈熊猫眼影，血红的嘴巴，呲了一口带着血丝的烟熏牙，一看就是那种霸凌校园的无良女生。
　　老张打了一个罗嗦，赶紧给她拿了两包烟。
　　“看什么看，老色鬼，找钱呀，没见过美女啊？”对方显然被他的眼神冒犯了。
　　尽管老张前一天刚遇见过鬼，胆子被吓膨胀了不少。面对这个比鬼都难看的主，不由得有点胆战心惊。
　　赶紧颤抖着手，给她找了钱递过去。
　　看着她一扭一扭的离去，老张感慨叹息：“一个女学生，画成鬼样子，还抽烟，那个女鬼可比她强多了。”
　　想到女鬼，老张的背后不由一阵生冷……
　　夜渐渐深了，校园里也冷清下来。
　　只有小店的挂钟，依然单调的滴答，每滴答一声，老张的心就跟着颤抖一下。
　　时针已经指向了11点，已经过了买奶时间，那一个买奶的人依然没有出现。
　　老张紧张的心渐渐松弛下来，看来这位阴界的朋友很给林大师面子，不会再来纠缠了。时间不早了，也该关门回家了，拿一条好烟，两瓶老酒去孝敬一下林大师。
　　老张俯身翻着货架，准备淘一些卖不动陈年老货，给林阴阳带过去。
　　“两盒鲜奶，要三鹿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幽幽入耳。
　　“啊，好，好，马上就拿。”老张脊背一冷，双手颤抖着拿了两盒奶，缓缓地直起身。
　　目光战战兢兢地瞄向窗户外那张脸：
　　一张苍白的脸，清秀而阴冷，有一种说不出的幽怨。一双眼睛空洞而无神，没有一丝灵活之气。
　　“林大师果然没有胡弄我，她眼睛真地看不到东西。”老张仗着胆子，递过去两盒奶，收钱的时候顺手将藏在两根手指间的针插在了她的衣袖上。
　　她似乎毫无感觉，缓缓转身，缓缓朝着月色深处去了。
　　老张长嘘一口气，跌坐在破椅子上，惶恐的目光依然跟随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恍惚间，老张瞳孔渐渐放大，目光里布满了恐怖，惊惧，惶恐……
　　她飘忽而去的背影缓缓回头，冲着老张妩媚地笑了一下。一双空洞而无神的眼睛，居然朝着老张调皮地眨了一下。
　　扑通！
　　老张一跤跌落在地上，全身抖索，嘴里不停地喃喃呓语：她笑了，她冲我笑了……
　　夜，依然冷。
　　月光，依然朦胧。
　　小卖店里依然亮着黯淡的灯光，破旧的桌子上，一个红色的线球不停地来回滚动着，一圈，两圈，三圈……
　　墙壁的挂钟依然滴答，一下，两下，三下……
　　转动的红色线团速度渐渐慢下来，终于停止在桌面上，一动不动。一根细细的红线从渐渐缩小的红色线团延伸出去，穿出小小窗口，一直朝着月色深处延伸而去。
　　“到了！”林阴阳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到了？”老张疑惑地看着林大师。
　　“不错，她到家了。一团钱都没用完，看来她家并不远。走，我们跟着去看看。”林大师缓缓起身，捏起线团。
　　“我们？”
　　“深更半夜，难道让老子一个人去？”乡土出身的林大师，满口脏话，没有半点的大师风度。
　　老张不敢吭声，战战兢兢地跟上了林大师。
　　林大师一边顺着红线缓缓前行，一边缓缓地收卷散出去的红线。
　　“啊，前面不是女生楼么，难道……”　老张紧张的心几乎跳出来。
　　女鬼居然住在女生楼里，他眼前出现了晚上买烟的那张浓妆的脸，难道她们都是一伙？
　　这女生楼几百女同学，里面究竟混住了多少女鬼，听说工大校园是建在一片乱坟岗上……
　　老张越想越怕，腿开始发抖，脚步渐渐慢下来。
　　“别……别抖了，你再吓老子，老子回家睡觉，这事老子不管了。”前面的林大师受他感染，也有些恐惧起来。
　　老张赶紧收住心神，仗了胆跟上去。
　　除了跟着林大师，他已经别无选择，只能选择相信他。
　　如果林阴阳真的撒手不管了，明天她一定还会再来找麻烦。今天她对着自己诡秘一笑，一定是已经察觉了他的举动。
　　红线到了女生楼前便转了弯，没有进入楼门。
　　老张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是被吓破胆，刚才一路都是胡思乱想。
　　红线延伸到女生楼跟建筑系男生楼之间的窄窄巷道，里面没有月光，有些昏暗阴森。
　　林阴阳急忙掏出小手电筒照进去，里面是一个死胡同，红线居然爬过墙，延伸到墙外去了。
　　“老张，爬上去看看。”林大师主动蹲下来，示意老张踩着他的肩膀爬上去。
　　老张怕他撒手不管，只得硬着头皮踩到了他肩膀上。
　　林大师缓缓直立，老张的手终于搭上墙头，双手一使劲，脑袋缓缓地探出了墙头。
　　一股阴冷的风扑面而来，直钻入了老张的后脊梁骨。老张咬牙狠心，壮起胆朝墙外看过去。
　　“啊，鬼……”老张一声惊呼，从墙头倒栽下来。
　　“鬼？长什么样子？”林阴阳一把扯起他，面色也有点惨白。
　　“是鬼火，好多的鬼火。”老张结结巴巴地把后面的“火”讲了出来。
　　“闭嘴！深更半夜在女生楼旁鬼鬼祟祟的鬼叫，惊动了校园保卫部，我们说得清么？”林阴阳毕竟经历过大场面，关键时刻保持了冷静。
　　鬼没抓到，反被当色鬼给抓了。
　　到时有嘴也说不清，你说校园有鬼，鬼才相信你？
　　“蹲下，让老子上去看看。”听说只是鬼火，林阴阳胆气也壮起来。
　　他踩着老张肩膀，手脚麻利地爬上墙头，顿时被唬得目瞪口呆，踩着老张肩膀的双脚竟然也颤抖起来。
　　远远望去，几里外的荒草间，星星点点的鬼火来回游荡，闪着幽兰的光芒，像一只只眨动的眼睛，朝着这边一眨一眨。
　　林阴阳压住惊恐，定神细看时。
　　那些鬼火竟然一闪而消失，仿佛已发现了他在偷窥。
　　“老张，走，回去睡觉。”林阴阳跳下来，拉着老张往回走。
　　“回去睡觉？”老张紧张地问，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生怕林大师降不住女鬼，撒手不管这件事。
　　“老子阴气重，一上墙就被发现了。”林阴阳一脸懊丧。
　　“那怎么办？你可不能不管，针可是你让我插的。”
　　“放心，都是一个村的，你在我的地盘出事了，我以后还怎么在圈里混？
　　她的行踪，我已经摸透了，你晚上回去多准备点纸货，明天太阳一出来，我带你过去好好超度一下，她以后便再不会来缠你了。
　　她不是爱喝三鹿鲜奶么，明天多带几箱过去。”林阴阳一边嘱咐，二人趁着月色鬼鬼祟祟地溜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