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金如火》Shevek

12、第 12 章

　　吃完饭，迟逸提议去散步。她知道附近一家酒吧不错，她和调酒师挺熟，她们可以过去喝点酒。

　　肖燃看出，迟逸今天无论如何不会轻易散场。的确，晚上的谈话远远没有达到迟逸的预期，在她的设计中，她先用自身经历使肖燃产生共鸣，继而让肖燃心疼她，拉近彼此距离，最后互诉衷肠，执手相看泪眼。

　　可惜现实与剧本背道而驰，肖燃不仅没心疼她，说的话也不太中听，一点没有温情脉脉的氛围感，反倒显得她自作多情。

　　借着上厕所的空档，迟逸认真复盘了一下自己今晚的言行，好像没有不合理的地方，她已经表现得足够我见犹怜了，拉出任何一个小说女主都不会做得更好。难道自己真的天生不讨人喜欢？肯定不是，时机不成熟而已。

　　她补了补妆，又回到餐厅，远远瞄到肖燃正低头看手机。肖燃的侧脸比正脸更好看，如果说正脸能看到她的狡黠与生动，那么侧脸就能看到她的落寞与孤独，都值得欣赏。为此，迟逸仍然愿意努力一试。

　　“你觉得这家餐厅怎么样？”迟逸重振旗鼓，带着精装的微笑问。

　　肖燃回完消息，抬头笑道：“很不错啊。”

　　“那以后我们可以常来。他家的甜品也很不错，要不要尝尝？”

　　“不了，我不吃高热量的东西。”

　　“哦对，我忘记了。其实我平时也不吃这些，不过嘴馋的时候我会自己做点低热量的蛋糕和点心，有机会的话我做给你吃啊？”说完，迟逸满怀期待地望着肖燃。

　　肖燃说：“好啊。”

　　吃完饭，迟逸准备结账，却发现在她上厕所的时候肖燃已经结过了。

　　“就当感谢你上次帮我拍照。”肖燃说。

　　迟逸赶忙捂嘴笑起来：“唉呀，肖燃老师太客气了，说好我请你的，怎么变成你请我了，这多不好意思呀。”

　　“一顿饭而已，没什么的。”

　　“那下次我再请你喽。”

　　肖燃只是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迟逸隐约感觉已经无法阻挡颓势，但她依然决定力挽狂澜，于是问肖燃要不要去酒吧。这时她们已经走到了餐厅门口，迟逸迅速整理了一下裙摆，又悄悄对着漆黑的窗户捋好头发，并抿抿嘴，保证口红均匀分布。肖燃推开门，让她先走，同时告诉她：“我不去酒吧了，待会还有点工作，得回去。”

　　迟逸猜到了肖燃会这么回答，可真的听到还是一阵失落。她掩饰住情绪，“嗯”了一声，把身子尽量转向街对面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并假装被风吹乱了头发，在忙着整理。

　　“你怎么回？”肖燃问。

　　“我……嗯……坐地铁吧。”

　　“啊？”肖燃诧异。

　　迟逸也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连忙改口：“啊不是，我叫个车。”

　　肖燃叹了一口气，说：“我送你吧。”

　　“真的吗！”迟逸喜出望外，也许转机来了！

　　“走吧。”肖燃带她走向自己的车。迟逸先坐了进去，肖燃开车门的时候，发现对面停着一辆黑色汽车，车里有人，她朝车窗望了半天才坐进车里。坐了一分钟，迟逸都系好安全带等着了，肖燃还没开车。

　　“怎么了？”迟逸问。

　　肖燃想了想，最后扬扬眉毛，说：“没事。”

　　迟逸报了自己的地址，盘算着这一路要说什么才能让感情升温，却见肖燃打开了音箱，咚咚咚的重金属音乐像乌贼的墨汁一样喷溅出来，不仅糊住了她的耳朵，也糊住了嗓子，让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肖燃开得飞快，火箭一样在车流中四处乱窜。迟逸绷紧身体，右手牢牢扣住车门上的凹槽，她心率飙升，有点喘不上气，脸上却仍然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仿佛天天坐的都是这种车。等进了她和队友合租的小区，车终于慢下来了，停在单元门口时，肖燃终于关掉了音乐。

　　“到喽。”肖燃轻松地说。

　　迟逸脑子里还有歌声哇哇地吵，不知道它是不是反作用到眼睛，令她觉得自己住的地方像另一个星球。

　　“谢谢肖燃老师请我吃饭，还送我回来。”迟逸不动声色地做了几个深呼吸，“下次换我请。”

　　肖燃目送她下车，贴心地说：“早点休息，晚安。”

　　迟逸上楼之后肖燃马上离开了，边放音乐边唱歌，说不出的轻松。她对迟逸已经有所总结，这个人不是真笨也不是假笨，反而有点小聪明，但是她的聪明被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耽误了不少。

　　肖燃感觉得到，迟逸把她当成了某种浪漫幻想的对象，带着攻略她的目的，精心设计每台词、每个表情。她当然知道迟逸要的是什么，绯闻嘛，但绯闻通常是一种开诚布公的合作，和浪漫关系是鱼和熊掌，能兼得的那叫真情侣，然而这个圈子的情侣即便如假包换，从开始到结束的每一步也都充满营销和算计。迟逸绝对是小说看多了，才把绯闻当浪漫，什么都想要。有点贪心哦。

　　回到家，王春发了一张照片过来，又发了个问号。肖燃定睛一瞅，嚯，这不是半小时前新鲜出炉的嘛。她和迟逸在餐厅门口，她站得蛮挺拔，迟逸半低着头整理碎发，乍一看倒是挺般配。

　　所以说，迟逸还是有点聪明的，但也仅限于小聪明。

　　没什么事啦王姐，不用担心。肖燃回复道。

　　很快，迟逸发来道歉：肖燃老师真对不起[大哭]，我不知道会被拍，给你添麻烦了。

　　肖燃哭笑不得，说她单纯吧，小心思一套一套的，说她心眼多吧，又隔三差五冒出些二百五的操作。不过，年轻人嘛，还有提升空间。

　　这件事没给肖燃带来什么，大家顶多觉得她又换了个女朋友，顺便讨论一下她以前那些绯闻对象。但对迟逸来说，这张照片让她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糊糊女团的糊糊成员，升级为疑似肖燃女友。

　　肖燃本人才懒得理会网上的舆论，反正她大小只是个模特，又不是流量明星，掀不起什么腥风血雨，观众纯是爱吃瓜，扔了瓜皮就散伙。

　　冬天就要来了，她开始为明年的时装周做准备，全球各地飞、四处工作。可能是行程太密集，可能是在寒潮来袭时为了出席活动穿很薄的衣服，也可能是何敏女士和肖峰男士办了新的电话号码来骚扰她，总之肖燃突然得了流感发烧了，在家病得下不来床。王春无奈帮她取消了一部分行程，让她好好休息。

　　肖燃上次发烧还是好几年前，那时她有个推不掉的工作，吃了片感冒药硬挺。但今时不同往日，这次的流感来势汹汹，吃了好几天药才勉强退烧。她在下午时分迷迷糊糊醒来，感觉身上没有力气，打开手机，扑面而来一大堆工作消息。王春才不关心她死活，让她好一点就赶紧回公司，又说真不行了就去医院输液。

　　冷漠的女人。肖燃在心里吐槽。

　　她爬起来去厨房找了点吃的，随后坐在客厅看着自己空旷的废土风大别墅发呆。来过她家的人都不喜欢这种装修风格，杜灵犀说冰冷，王春说压抑，隋和说像个墓地。肖燃想，如果这就是她的墓地那也太幸福了吧，不比小盒强多了？

　　她一边吃一边慢慢回复这几天攒下来的消息债，未读消息归零时，忽然有一条新消息蹦了出来。迟逸发了一张照片，说，肖燃老师，这是我做的低热量蛋糕，想送给你，你方便吗？

　　肖燃皱起眉毛，问，现在吗？

　　嗯嗯，我刚做的，是不是有点冒昧了？[大哭]真不好意思我忘记提前问你了，就想着上次你说的话，所以心血来潮做了。不方便也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送给你~

　　肖燃犹豫了一下，跟她说自己现在有事，如果她不嫌麻烦就送到公司，她让助理拿过来。

　　好的！我现在就送过去！[爱心]

　　肖燃给小李打了个电话，小李接起来，声音死气沉沉。

　　“老大，什么事？”

　　“你在哪呢？”

　　“刚回公司。”

　　“等会有人送个蛋糕到公司，你帮我拿过来，顺便再带一份麦当劳。”

　　“哦，还是只要薯饼？”

　　“薯什么饼？我要双层牛肉汉堡加大份薯条！再来一杯可乐。”

　　“好吧。”

　　一个半小时之后小李才到，肖燃已经饿扁，抓起汉堡就吃。小李不笑也不说话，放下蛋糕默默坐在沙发上。

　　“你怎么了？”肖燃看她不对劲。

　　“没事……”小李摇摇头，但红了眼眶。她不想又在领导面前哭，只好咬着牙收回眼泪。

　　肖燃看了一圈，问：“你没给自己点吃的？”

　　“我回家再吃就行。”

　　“这都几点了还回家再吃？”已经九点了。

　　小李在心里骂，知道这么晚还让我过来，有病！有大病！！！

　　肖燃打开外卖软件递给她：“想吃什么自己点，多点些我也要吃。”

　　“你想吃什么？”

　　“你点什么我吃什么，挑你喜欢的就行。点贵的。”

　　虽然肖燃都这么说了，小李还是精打细算点了一家实惠的西餐店。肖燃直翻白眼，说：“真知道给我省钱。”

　　小李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她突然说：“老大，我……不想干了。”

　　肖燃瞥了她一眼，问：“找到新工作了？”

　　“还没开始找，但是现在的工作干不下去了。”

　　“被人欺负了？”

　　“也不算是……”小李歪着头说。

　　这几天肖燃不在，恰好演员林善佳那边有一个助理也请假了，王春就让小李过去帮忙。

　　“她骂你了？”

　　“不算骂，就是阴阳怪气的，而且昨天她参加颁奖典礼，在后台让我……让我……让我给她洗脚。”小李委屈。

　　“后台没有盆子，她就让我打了热水直接浇到她脚上，还要我帮她搓脚底，洗完之后我还得打扫干净。”小李气得直噘嘴，“一开始我还以为她要自己洗，就站着没动，她说我没眼力见，还说别以为多上了几年学就比别人金贵，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带我的，欠调教。”

　　“那你最后帮她洗了吗？”

　　小李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在那种情况下，她好像别无选择。难道摔门而去？难道将林善佳臭骂一顿？难道给肖燃打电话告状？她不敢设想这几种选择的后果，因此感到害怕和无助。以前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过她，她给爹妈都没洗过脚，现在居然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洗脚！

　　“你洗完她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但是她的另一个助理给了我五百块钱。”

　　“哦吼，还不少。那你心里平衡了吗？”

　　小李鼓起腮帮子，想点头又想摇头。她不愿意承认钱到手之后心情很快就平复了，她多希望自己能够把这五百块钱当成对方的羞辱，义正辞严地退回去，告诉她老子不屑于你这点施舍。可事实是，余额增加的一瞬间，她想到的是这五百块正好补上了双十一买衣服的钱。

　　小李认真思索了一番，认为自己还是应该辞职。名利场的诱惑实在太多，她还只是个小小助理就遇到这么多陷阱，时间久了，说不定会习惯用尊严换取这点蝇头小利。她自认为还是有追求的，不希望自己就此堕落、失去自我。但是这些话没法对肖燃讲，肖燃肯定觉得她是个单纯的大傻X。至于新工作，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老大，如果是你，你怎么办？”小李问。

　　“我？我会假装帮她洗脚是奇耻大辱，这样她以后只要洗脚就会让我来，她不洗我也要想办法让她洗。一次五百，十次就是五千，一百次就是五万。”肖燃的算盘打得很响，“顺便再开发一点其他业务，比如帮她洗衣服、洗脸、捶背之类的。”

　　小李撇撇嘴，心想不愧是你，要么说狠人才能成功呢。

　　“你真的想好了要辞职？”肖燃问。

　　“嗯。”

　　“现在工作很难找的哦。”

　　“我知道。”

　　“找不到的话来求求我，我可以考虑让你回来。”

　　“我才不求你呢……”小李赌气地说。

　　肖燃哈哈大笑，小李莫名其妙，不知道她笑什么。过了一会外卖来了，肖燃却说自己今天热量超标不吃了，让小李全吃掉，吃不完就打包带回去。小李指着茶几上包装精美的盒子，提醒肖燃她还有一个蛋糕。

　　肖燃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块很小的水果蛋糕，奶油用健康的山药泥代替了。她用勺子挖了一口，可能是生病的缘故，没尝出什么味道。她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迟逸，说蛋糕很好吃哦，谢谢，然后把蛋糕推到小李面前。

　　“这可是别人送给你的。”

　　“我味觉失灵了，而且我也不爱吃山药。”

　　“我吃不了这么多！”

　　“拿走拿走都拿走。”

　　小李心里认定是肖燃懒得自己扔垃圾。

　　酒足饭饱，肖燃又让小李陪她打游戏。

　　“今天太晚了。”小李说。

　　“明天给你放假。”

　　“真的吗？”

　　“真的，我会跟王春说的。”

　　“带薪的？”

　　“全款，行了吧？”

　　“可是今天的加班时长已经……”小李楚楚可怜。

　　“双倍！”肖燃加码。

　　“可是如果玩到很晚的话，我回去不方便，爸妈会担心……”小李转转眼珠。

　　“四倍！”肖燃持续加码。

　　“那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小李羞涩一笑。

　　肖燃被她气笑了，说：“学习能力很强嘛，这么快就会拿乔了。”

　　小李很谦虚：“活到老学到老。什么是拿乔？”

　　“就是你刚才那样。”肖燃也是跟隋和学的词。

　　玩游戏的时候小李想，肖燃可真笨，直接说你不陪我玩游戏扣你钱就好啦，怎么反而给她钱？哦不，怎么能帮着老板剥削自己呢？这话可万万不能跟肖燃说，万一她掌握了这个办法，以后的助理也没好日子过了。

　　只是有一句话小李不得不说，不说她会憋死——

　　“老大，你打游戏太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