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金如火》Shevek

11、第 11 章

　　肖燃的采访反响热烈，由于近年来原生家庭是互联网爆款话题，肖燃也算蹭上热点，成功转移了矛盾。尤其是她落泪的那一段，实在很符合如今流行的“破碎感”，被大家疯狂截图，甚至用作头像。

　　肖燃爱看，却没有保存那些图片。她对自己的照片没有什么执念，因为她已经拥有了自己，而无法拥有她的人，才必须拥有她的照片。

　　唉，她感叹，只是随便挤了滴眼泪，就变成了闪亮的钻石。公司的什么营销、公关都不如她亲自上阵，她才是公司最大的人才。

　　王春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不过肖燃每次都是这样，搞出一堆破事，最后却总能化险为夷。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该说shit。这件事过去之后，肖燃请她吃了顿法国大餐，还送了她一瓶香奈儿香水，王春看她这副死德行，也生不起什么气了。

　　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高兴，小李就刻意屏蔽了这些消息，她还是没法接受肖燃理直气壮的自我包装。说包装可能不太准确，有时候她感觉肖燃并没有包装自己，因为她本来就是这种人。想想自己以前还追星，追的也不过是一张画皮，倍感挫败。

　　肖燃耐心地告诉她，人生嘛，揭开伤疤才能大卖，这是娱乐圈通用准则，没有伤疤就制造伤疤，更何况她说的也不全是假话。小李提醒自己，切不可被歪理邪说洗脑，一定要遵从本心，富贵不能淫！

　　除了小李，隋和对此也不忿，但和小李不同，她早就知道肖燃爱夸大的臭毛病，看了采访之后，评价了一句“表演型人格”。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肖燃的耳朵里，不过肖燃并不在意，论表演，她在娱乐圈压根排不上号，隋和那种人比她演得起劲多了，况且演一个知识分子可比煮一锅冻了二十年的饺子更容易露馅。

　　比较让人意外的是迟逸，她在采访发布第二天给肖燃发了一条长长的消息。开头是：肖燃老师，看了你的采访真的好感动。我特别理解，因为我家也是这样的……

　　后来哇啦哇啦一大堆都在说她父母对她如何不好，她也从小就想离开家。最后说道，打扰肖燃老师真的太抱歉了，但我看到你的采访有感而发，一时间想到很多东西，希望肖燃老师不要嫌我烦[大哭]

　　中间那一大段肖燃都跳过了，看了个开头结尾，就回复道：那我们真是同病相怜呢。迟逸见肖燃回复了，急忙又说了些安慰并表示理解的话，然后发来一段视频。

　　这是上次在陆东岛拍的mv，风景真的很美啊！真没想到那是肖燃老师的家乡，不过那么美丽的风景当然能够孕育这么美丽的人啦～

　　肖燃两眼一黑，觉得身上有小虫在爬。她点都没点开视频，说：哈哈，很不错呀。迟逸抓住机会，说：我很想请肖燃老师吃饭呢，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肖燃暂时没有回答。她从迟逸身上能看到自己过去的一点点影子，不同的是，迟逸有一种完全不怕人看穿的笨拙，肖燃暂时还没看出来她是真笨还是装笨，有个机会观察一下倒也有趣。

　　于是肖燃说，当然有机会了，后天晚上我没安排，你打算请我吃什么？

　　肖燃老师选吧，我怕我选的你不爱吃。

　　没关系，我吃什么都行，你定吧，定好告诉我。

　　隔了几小时，迟逸发来三家餐厅让肖燃选，都是人均五六百的小餐馆，主打小而美，人也不多，近来非常流行。肖燃随便选了一家，两人定好后天晚上八点见。

　　那天肖燃准时赴约，迟逸穿了一条优雅的粉色裙子，搭配一双低跟玛丽珍鞋，化了精致的妆，喷了淡淡的香水。见肖燃进门，她忙起身打招呼。

　　“我没想到肖燃老师真的会来，我太荣幸了。”她拘谨而又羞涩地笑了笑，脸上的红晕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腮红。

　　“这又不是学校，没有老师。叫我肖燃就行。”肖燃走过来，摆摆手让迟逸坐下，自己也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坐在了她的对面。

　　“那怎么行，你可是我的前辈。”

　　“什么前辈后辈的，我不在意那些东西。”

　　迟逸抿嘴笑，把菜单推到肖燃面前，说：“我已经点了西班牙香蒜虾和牛油果沙拉，剩下的你来点吧。”

　　肖燃接过菜单。在此期间，迟逸毫不掩饰地看着她，目光一秒都没有挪开。肖燃感觉到了，她还感觉到服务员在朝这边看，同时窃窃私语，甚至还拿出手机打算偷拍。

　　就在他们即将拍摄的时候，肖燃把他们叫过去点餐。他们不好意思地收起手机，一个跟在另一个后面走过来。等到肖燃点完菜，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女生鼓起勇气问道：“请问您是肖燃吗？”

　　肖燃说：“我是。”

　　两个人激动地小跳了一下：“请问能给我们签个名吗？”

　　“可以。”

　　两个服务员手忙脚乱地翻找了一阵，才意识到现在都用机器点餐，口袋里只有餐巾纸。戴眼镜的女生急忙跑到柜台拿来两张废弃的小票和一支不怎么好用的圆珠笔。

　　肖燃签完名，才在进门后第一次认真地看向迟逸。

　　“怎么想到要请我吃饭？”她问。

　　迟逸正因为服务员没认出自己而略感灰心，被肖燃一问，稍微愣了一下，才说：“嗯……就是觉得和你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肖燃琢磨这个词。

　　“我感觉你特别亲切，不知道为什么。”

　　“亲切？”肖燃扬扬眉毛，“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迟逸低头笑了笑，说：“我说这些是不是太冒昧了？可是我真的觉得我们两个有很多相似之处。我看你的采访特别感同身受，因为我爸妈也是这样，从小就喜欢打压我，我想学艺术他们不让，大学报志愿也是他们做主。一开始我做偶像都是背着他们参加面试，后来他们知道了居然骂我，说我干什么不好，非要抛头露面，给他们丢人。”

　　“你很在乎他们的想法？”

　　“当然在乎了，毕竟是父母嘛，谁不希望父母认可自己呢？”

　　“那你们现在关系怎么样？”

　　“他们也算接受了吧。我妈经常给我打电话，但她说我爸还在生气。”迟逸叹了口气，“我也没法怪他们，我这个偶像确实做得不怎么样。”

　　“怎么了？工作不顺心？”肖燃明知故问。

　　来之前肖燃上网查了迟逸的资料，她和小李同龄，也是刚毕业不久。大四的时候她参加了一档选秀节目，结果第一轮就惨遭淘汰，脸都没刷熟。后来她签约了一家小公司，加入十八线女团Singing Girls，在live house有一些演出，唱的都是口水歌，跳舞也跟广播体操差不多。

　　Singing Girls一共七个人，迟逸本来人气就不怎么样，又碰上今年公司改变营销策略，开始炒队内cp，其他六个人都有自己热门的 cp，唯独迟逸落单，人气更是一落千丈。

　　所以你就盯上了我，肖燃心想。但她并不算反感，因为谁都是这样过来的，在圈内属于基本操作，大家心知肚明。想红不丢人，而且想红未必能红，但不想红的一定查无此人。红是目的，至于用何种手段，大家各凭本事。

　　只不过肖燃觉得迟逸火不起来是有原因的，她的一切特质都像复制粘贴来的，太不够看，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尽管娱乐圈有的是比她更无趣的人，架不住人家会包装，只需轻轻营销，白开水都能吹成茅台。但如果可用资源不多，想出名就必须和别人不一样，不然大众放在你身上的目光不会超过三秒。

　　“工作倒是还好，”迟逸用吸管搅着饮料说，“就是觉得我好像没有别人受欢迎，难道我真的很差劲吗？”

　　“每个刚入行的人都会这么想，没关系，时间长就消化了。”

　　肖燃没说安慰的话，让迟疑有点失望，她还以为肖燃会说你很好不要相信那些之类的。

　　“是嘛……”她勉强地说。

　　“你为什么想当偶像呢？”肖燃又问。

　　迟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喜欢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肖燃觉得迟逸虽然唱歌跳舞不怎么样，但是网肯定没少上，连答案都是无聊的模板，谁要听这种话啊。与其说闪闪发光，不如说这行受人追捧，能缓解无处安放的自恋。肖燃这个自恋狂，对此非常理解。当然还有另一个理由，这行来钱又快又多，行情好的时候名利双收，何乐不为？

　　肖燃哼了一声，说：“你这个理由也太土了。”

　　“啊？”迟逸疑惑。

　　在她的幻想中，肖燃应该像小说里那样是个很酷的圈内前辈，对自己百般呵护。况且她们在海边小屋的时候也算亲密了吧，怎么说话这么直接？难道自己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入肖燃法眼吗？

　　“我起码看八百个人说过这句话了。”肖燃说，“太没创意。”

　　“那你为什么要当模特呢？”迟逸不服气地反问。

　　“我在采访里说了啊，因为有人说我适合当模特，我试了试，发现确实如此。”肖燃回答。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我也适合当偶像。”

　　“別抄我的答案。”

　　迟逸捂住嘴巴，只留一双弯弯的眼睛：“学习学习前辈的成功经验嘛，以后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么回答，我就说是肖燃老师教我的。”

　　肖燃认真地说：“我的意思是，你该有自己的答案，我不是你的答案。”

　　迟逸发觉剧情急转直下，跟她心里写好的不一样。她思考了一下肖燃说的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还没想明白，又听到肖燃问她：“你就打算一直做偶像？”

　　“其实公司有些影视资源，可是都给了队里最火的几个。我根本拿不到。”迟逸愤愤不平，她觉得自己更好一点。

　　“我还以为你想当歌手。”

　　“音乐的资源也轮不到我。”说完迟逸更郁闷了，感到人生无望。她自觉不比其他人差，甚至比她们更优秀，凭什么人气不如她们？她只是没有资源而已。

　　“那你更喜欢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唱歌？”

　　但你唱歌很一般，肖燃心想。

　　“演戏也可以，我拍过mv，感觉很简单。”

　　“mv跟演戏可不一样。”

　　“你演过戏吗？我看很多模特都演过戏。”

　　“没有，我不喜欢演戏，演不出来。”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长得这么好看，演戏肯定很受欢迎。”迟逸恭维道，“而且我觉得你的眼神特别有故事感，前一阵看隋老师为你拍的《万事皆空》我就有这种感觉。”

　　肖燃很想翻白眼。自从进了这个圈子，别的没练出来，眼部运动愈发娴熟了。

　　“隋老师到底是隋老师，一出手就是神片，跟《挥金如火》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像火一样极其热烈，一个像水一样极其平静。”迟逸还在大发伟论，肖燃只想让她少玩手机，类似评论她看到好多人说过，矫情死了。

　　“反正在我眼里肖燃老师怎么拍都好看……”说着说着，迟逸看到肖燃不怎么耐烦的神情，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她感到今天进展得很不顺利，却想不清楚原因。来之前经纪人千叮咛万嘱咐要维护好关系，以便后面还有发展空间。

　　上次从陆东岛拍摄回去，经纪人把她叫到房间，问她和肖燃到底怎么回事。她只说在岛上遇到了肖燃，但没有提拍照片的事，经纪人就让她找个机会加上肖燃的联系方式，毕竟在娱乐圈，人脉大于一切。

　　迟逸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肖燃差不多是她认识的咖位最大的艺人了，陆东岛的照片一出，她靠着肖燃涨了好多粉丝，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热搜上有种奇妙的感受，她刷了一整晚，不论褒贬，每一条微博她都看了。人们在讨论她诶！原来这就是名气吗？也太美妙了。

　　那几天她真有些飘飘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走在路上好像有更多人认出她了。可惜那次的热度也就保持了几天，很快，她的热搜就被其他新闻淹了下去。而肖燃后面去时装周，加之隋和拍的《万事皆空》一出，迟逸又被隋和比下去了，还好她趁机在肖燃的微博留言，才又引起一小波讨论度。然而这些热度杯水车薪，还不足以让公司重视她，知名度也没有打开。

　　迟逸现在很后悔，肖燃发陆东岛的照片时自己就应该跳出来认领，必然能引起轩然大波。能拍那样的照片，她们两人关系肯定不一般，在大家猜测之余再让公司做点营销，效果一定不错。可惜了，当时没有远见，幸而还有机会，她一定要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