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火焰》王大贵儿

5、姑姑的动机

　　向北原本是想休息的，但她收到了之前申请的向敏的医疗记录。

　　仔细翻阅之后，她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疑点：

　　向敏生病的时间很早，算起来有八九年了，且当初一发现就切除了子宫，后续的复查都没有大问题。

　　至少从医疗记录上看，没有任何复发和扩散的迹象。

　　所以姑姑不可能是因为癌症自杀。

　　向北一下子站了起来，快速翻找出被警察退还的姑姑的手机。

　　刚一打开袋子，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不是姑姑常用的手机，而是一部她没见过的杂牌机，很新，像是刚买的，点开也没有密码锁。

　　手机里的软件也只有寥寥几个，向北先拨打了自己的电话，来电显示倒还是姑姑的旧号码。

　　她又将其它图标都点了个遍，发现聊天记录只有她周日那天对姑姑的轰炸。而联系人列表似乎也被清过，只剩下向家人，几个备注不明的好友，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职能号。

　　很明显，这是要掩盖什么。

　　姑姑是自愿的吗？会不会是被胁迫？她……真的是自杀？

　　向北越想越觉得可疑，索性背上包出门，直接就奔姑姑留下的房子而去。

　　这是姑姑离世后她第一次独自来这，之前有警察来核实过遗嘱，但那时她满心悲伤，许多细节都没有太过关注。

　　进门后，她就从保险箱开始，进行了自己的又一轮翻查。

　　越查越不安。

　　——所有地方都像被清理过，似乎姑姑在离开前，特意将自己在此生活过的痕迹都抹掉了。

　　就连笔记本电脑里也是空空如也，像是被格式化了。

　　而唯一有收获的保险箱里，仅有必要的证件和存折。

　　如果是简单的自杀，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向北这么想着，打开了存折，不曾想余额的数字竟远超出她的想象。

　　如果姑姑一直只是住家保姆，不可能在近市区买了一套三居室房子之后，还能存下这么多钱。

　　这钱真的可以自由取用吗？

　　在姑姑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向北有点头痛，于是走到阳台，打算吹吹风。

　　阳台摆着几盆绿植，几天没人浇水，都有点发蔫。向北提了水壶接了水，依次给每盆植物都浇了个透。

　　但浇着浇着，她又发现了异常之处。

　　盆栽的数量不对。

　　以前有四盆的，现在却只有三盆。

　　她放下水壶，又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不出所料，连空花盆都没看到。

　　少掉的那一盆是什么植物来着？

　　可恶，想不起来了。

　　她懊恼地趴到窗台上，却又在下一秒顿住，随后跑回屋里，找到自己的手机，从社交媒体中划拉出一张照片。

　　是她蓬头垢面趴在阳台上够着头往下看的照片。

　　那天楼下有人吵架，她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像梦游一样跑出来看热闹。

　　姑姑看她这样笑得不行，就随手拍了下来。向北自己看过后也觉得好笑，所以找姑姑要过来，又发了好友圈。

　　她双指放大照片，果然看见，在她的脚边，整整齐齐放着四盆植物。

　　少掉的那一盆花开正艳，枝条细长，掌形树叶，蓝紫色簇生小花，观赏性不是很强，但也有种清新美。

　　向北将那盆植物截图，按图搜索了几次，最终找到了一个八九不离十的答案：草乌。

　　并不名贵的多年生植物，可以当药材，同时毒性极大，所以很少会有人拿它当盆栽。

　　姑姑为什么会种这样的盆栽？那盆栽现在去哪了？这与姑姑的自杀有关系吗？

　　种种疑点团成解不开的线团，向北的脑子乱成了浆糊。

　　然而关乎姑姑的死亡原因，她一点不敢马虎，只能深吸一口气，试图缕清头绪。

　　目前已发现的疑点：癌症没有复发；旧手机不见了；家中个人物品不见了；遗产数目不合理；阳台上的盆栽少了一盆。

　　理完疑点，向北又理出来以她的身份能做的事：

　　送修电脑，看看能不能恢复数据；打印银行流水；找到近期与姑姑有过联系的人，尤其是她的雇主，询问他们有没有发现姑姑的异常。

　　说干就干。

　　向北带上电脑先去了维修店，被告知恢复数据需要两个小时，正在犹豫要不要店里等待的时候，她瞥到了对面的通信大厅。

　　心中一动，她快步走了过去，递上姑姑的身份证：“我想查询这个身份证下有几个电话号。”

　　客服查询了一番，最后给出了结果：“只有一个。”

　　“最近是不是注销了一个号码？”

　　“是。”客服报出注销日期，正是姑姑出事那天。

　　“还能申请恢复吗？”

　　“可以，但需要本人申请。”

　　意料中的结果。

　　向北索性掏出自己的身份证：“上周注销的那个号码，请用我的身份证办下来。”

　　客服查询规定后，同意了她的要求。

　　因为没有多余的手机放这个号码，向北又索性办了个合约机，将新卡装进去，放进了包里。

　　然而等电脑数据完全恢复，却没能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仍旧空空如也。

　　修理人员狐疑看着向北：“这不是你的电脑吗？”

　　向北如实回答：“是我继承的遗产，但我要找点需要的文件。”

　　那人这才解释：“应该是本来就已经永久删除过，又做了格式化，这种情况，基本不大可能找回原有数据了。”

　　仍然不意外。

　　而后又是打印银行流水，在证明过身份之后，拉出来近五年的流水。

　　向北直接就在银行看了起来：

　　五年前的余额就不低，近三年的流水也无异常，都是每月固定的工资收入。

　　只是在三年多前有一笔数额较大的存入，是现金存款，所以无法追踪来源。

　　同样是意料之中的无收获。

　　每一处都滴水不漏，向北在这时才真正体会到其中的缜密之处。

　　这不像是胁迫。

　　向北对继续深挖下去的必要性产生了犹疑，姑姑如此努力地掩埋自己的过去，一定是有无论如何都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

　　既然斯人已逝，又何必旧事重提。

　　想到这里，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联系向敏雇主的打算。

　　然而她不提，却有人来找她提。

　　第二天上班一到公司，同事们的眼神奇奇怪怪。

　　“向北，你还好不？”

　　“什么意思？”

　　“你姑姑不是去世了吗？节哀啊。”

　　“你怎么知道？”向北只是请了假，但没有跟同事说过具体是为什么事。

　　“啊，你不知道吗？”同事点开手机，“给你发了个链接，你自己看。”

　　向北摸出手机点开，是一段视频。

　　昨天灵堂直播的切片，网友把她出镜的部分都截了出来。

　　有她站在灵堂前冷淡接待的画面，也有她木然看着其他人聊天的画面，而热度最高的一段，是她举着手机平静地走向直播镜头，然后出其不意夺手机，最后镜头在空中翻转的画面。

　　再看评论：

　　【听说她扔手机后，灵堂吵成一团，她反而不声不响跑到旁边去打了报警电话，警察来时，其他人都懵了。】

　　【为什么会懵？】

　　【都是亲戚呀，以为口角一顿就解决了，没想到她二话不说就报警嘛，况且手机还是她先扔的。】

　　【但听说她其实也没有追究，只是当着警察的面暗戳戳威胁了播主，播主起码得老实三年，哈哈哈。】

　　【这姐真的有种平静的疯感。】

　　【干脆叫她静疯姐吧。】

　　【有静疯姐的社交账号吗？想去膜拜一下。】

　　【同问。】

　　向北关上手机，打开电脑。

　　同事又凑过来：“你没有受刺激吧？”

　　“这能受什么刺激？”

　　“可是看到自己在网上火了，你都没什么表示吗？”

　　“网上的风都是一阵一阵的，这种火没什么讨论的意义，就让我平静地被遗忘吧。”而且这是姑姑的葬礼，

　　同事竖起大拇指：“你疯不疯我不知道，但你真的是个超平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