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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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的眼睛
我在逐渐适应这里，即便有时候还是会感到很干涸。也会想，所以到底来自哪，到底是什么，像是找
不到答案一样，同样也带着些别无选择，很难在平淡的心情里找到喜欢的感觉，而且身边没有那几样
东西会感到很不安即便我一直在拼命忽略这件事情。还是觉得好混乱，本就很难识读的情绪让我觉得
抓狂，转瞬即逝的几个让我感知到的点又截然不同，天旋地转的感觉又出现了，用力用头撞向地面，
眼前浮现出之前所有诸如此类的画面，喘不过气，到处传来咒骂的声音，恐惧的感觉和之前一样，蜷
在地上，堵住耳朵，用力撞向地面。人的脸又变得抽象起来，红蓝光点跃动，声音忽远忽近，像有什
么东西在重击头顶，低血糖侵蚀着我。拼命地跑，也不知道在跑什么，但是感觉到风的话，头就没有
那么痛了。图景是很久之后才展开的，之前图景成千上万地流动向前像没有尽头一样，可是这次就好
像一切的流速都在变缓，像是动态地转动了所处的坐标轴一样。
我看到了建筑，受到吸引，走进去。
里面灯火通明。琉璃灯盏，觥筹交错，纸醉金迷。这里似乎是与外界相隔出来的一个天界凡投。从二
楼流泻下来的酒觞宛如瀑布，最终汇在一楼的水池中央。有人正用觥在池中取酒，侧卧池旁仰首饮
下。一人在酒池中央的白玉莲花浮雕上跳舞，屏风后面皆是侍女抚琴，如月的面庞透过屏风影影绰绰
地映出来。人来人往间输送酒水的小厮也均是面容姣好，青绿的腰肢舞动，衣袖翻飞间将手中佳肴轻
轻置于桌上。随即如蝴蝶展翅般停落在下一处。空中倾泻而下的绸缎上有人在跳舞，似仙女下凡尘。
置身其间，分不清是真是幻。
好多......人。
静室内．夜
莲花香炉内升腾出悠悠的檀香，侍从拉下了门前卷着的门帘。
先前蒙在眼前的布带被人取下，透过轻纱帷幔，里面陈列着几塌禅椅，文房四宝，四鼎香炉，墙悬字
画。
中央是一池净水，栽满荷花，呈太极图样，水中立着两处平台，上面摆了琴。与外面的尘嚣纷扰隔
绝，宛如曲径通幽处，静居一隅。
斑驳的木门支撑起遒劲的宫殿，木柱斑驳中，栖着一只蟠龙，似乎要挣脱木柱的束缚，直飞到天上
去。可它的尾端却牢牢被钉在木柱下面的石基中，又为它添了些许挣扎之态。它是发着金光的。细看
才发现先前健硕的身躯并非身躯，覆映的骗局。
这般看来，它枯瘦如白骨。
"进来吧。"
声音从最深处传来，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拽回我纷繁的幻想。里面应是还有一方天地。我看到里
面的楼阁了，从里面蒸腾出的雾气在脚下弥漫开来，犹如走入神域。
"为我弹一曲吧。"
不等我开口，那远处又传来声音。
我踏着太极图样的边缘步入水池中央，开始抚琴。这一曲是宫中最常舞的霓裳羽衣曲，又名婆罗门
引，来自西凉，单调三四十字平韵或双调三十六字平韵。
伴着琴声，有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身着鹅黄色绣满三万莲瓣的圆领袍。包裹粉红色外袍，外袍上绣
的是银白色荷花暗纹，一条翠绿色的绸带搭在臂弯处。项上系的是莲花银圈。没有穿鞋，踏出的脚踝
上绑着莲花银铃，耳朵上是莲花耳饰，头上则是木制的莲花步摇。周身散发出荷叶的清香，踏在水面
上步步生莲，竟伴着琴声跳了起来。他在莲花间水秀翻飞，恍若真的要离开人间，飞到月宫中一般，
难以言喻的美。
曲毕，再看那人，眼眶微红，如即将消散的晨露般满含落寞，令人心碎。
良久，那人笑道："在下姓何，单名一个画字。"
"。。。不过，大家都叫我荷花姐姐。"
莞尔一笑，风情万千。
就这样，我有饭吃了。
第二天一午，鸡第一次鸣叫，便醒了。一抬眼迎上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容。瞳孔骤缩．还没等我开口，
那人道："你怎么睡在这儿啊！"
"我…"
"你不会是被人打了吧！哎哟，看着就很痛的样子啊！伤成这样，你有药吗？"
他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
"..．没有。"
"哎呀，那你去我那吧，我那有的是！不瞒你说，我也总是被打．没事的．有时候，客人的火气比较
大，就只能在我们身上找补。"他无奈地一撇嘴，摊开手。
说话间，来到了小井的卧房。
"这是你…"
"诶呀！磨蹭什么呢！快进来！"
他的房间干干净净的．有一股青草的味道，我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上药的时候，我发现屋里有个大箱子。从里面露出一条长尾巴。犹豫再三，还是抵不住好奇：
"那是什么．.."
"是我小时候的玩具！你要看吗？可有意思了！"他拿着纱布笑着道。"看，当然要看！"我两眼放光。
玩具就是我的生命。
我们玩玩具。
就这么一直玩到天黑，手里握着拨浪鼓，嘿嘿地对着傻乐。
我们坐在中间，周围是散落一地的玩具。
突然有个人喊了一句：
"诶呀！"
四只眼睛瞪的老大。
小井抓起我的手就往外跑。
口里不住念叨："完了！！今天没干活啊啊啊啊啊啊！"
静室内，一人静坐于门帘内，二人低头站在帘外。
两个犯了错的孩子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
一道温柔清亮的声音划破宁静。
"玩的开心吗？"
"开心！"小井忙道，一边急着收敛笑容。
我也在笑。
"你俩没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老板，你罚我吧！"两人相视，依旧在笑。
他抬起帘子，笑吟吟地看着我们俩。
回去的路上。
小井：我觉得吧．其实老板已经原谅我们了。你看，既没克扣工钱．又没赶我们走，只交代了一个遥
遥无期的任务，明显就是不计较了吗，.…"我迷离地抬头道：或许吧．
小井：你太困了，早点休点吧！
随着关门声响起，整个庭院又陷入了死寂。
回房后，坐在床边呆愣的望着角落的泥土。
就因为刚才在何画交代事情时，我看到他脖颈与发丝相连处扯断，扯出一个大口，从里面生长出图
景，铺天盖地的覆盖了整个屋子。就这一会儿的失神，我已经被小井拉到了门外，似乎正对我说着什
么。我想看那片图景。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
怎么办呢？
我合上双眼，只留一条缝，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黑暗中突然生出一团红色的火，火团慢慢燃烧，旋
转。一点点露出里面的一个斑驳的佛像。与佛像对视，然后从佛像的眼中开始逐渐生出白光，席卷着
它，也席卷着我。走进白雾，准确的说是在白雾里窥视。视界之下，是一座山，很高，很葱翠，再往
里看，绵延着的，白皑皑的，靠近些，是庙。那庙和山，不知是山上开出了庙，还是庙里化出了山。
挂雪的苍松穿过庙，披在山上，一切都是静静的，时间似乎不在这里停留。突然就不想回家了。迷失
的念头在此刻生根发芽。
翌日。
"蜷啊！吃早饭啦！"
斑驳的榆木门被猛地推开，探进来一个小脑袋，紧接着，是墨绿色的衣摆晃进来。
不多时，桌子上便摆了一碗水盆羊肉，和一碟胡饼。
哦，原来，他们吃的，是这些东西。
小井嘴里含着半块胡饼，囫囵道："蜷，一会到前厅的台面去要弹琴，等晚些时候我给你买酥山吃
吧！"
"酥山？"
"啊？你不会没吃过酥山吧，就是凉凉的，甜丝丝的，有贵妃红和眉黛青，那我可要好好带你尝尝这
人间美味！"
我呆愣地看着他，想着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间美味。
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弹琴，起初有些不太适应，只觉得，人好多。
不喜欢人，乌泱泱地挤在酒楼里，高谈阔论，拍手叫好什么的此起彼伏。似乎是因为没听过东瀛的乐
曲，都来图新鲜。在台上，隔着纱也看不清楚下面的人，是一张张模糊的脸，人影绰绰的，耸动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双双眼睛却格外的清晰，哪怕是隔着纱帘，也依旧。一双双向内窥视着，打探
着的眼睛。
只好闭上眼睛，幻画图景。很快，吵嚷的整个前厅便被山峦丛翠掩映着，被鸟鸣鹤唳裹挟着来到一片
望不到边的无际。山泉，道观，错落着，静默着。没有阳光，天依旧是亮着的，有风吹过，掠过我抚
琴的手，我的心好安定。
到了晚上，这里不再是相对雅致的兰轩食坊，变成的是奢靡金粉的地下世界。小井拉着我往外走，这
个时间已经不需要我的琴声了。
跨出玉琼楼，抛在身后的，是熙熙攘攘奢靡腐烂的酒池肉林。
走在街上，人流冲散我和小井，回过头，没看见他，便漫无目的地四处逛着。
突然，手被什么东西握住了。
"蜷啊，怎么找不到你了，原来在这啊。"
闯进视野的，是小井的笑容。
他笑的时候是有虎牙的，有两个，比我还多一个诶。
走神的功夫，他已经把我拉到了卖酥山的地方。
"想吃哪个？"
他笑吟吟地看着我，冲我歪了下头。
桌案上是山水画卷般的红绿点衬，正南是绛红的曲觞，小井说那是草药和果脯熬制的饮子。正北是金
盘的酪粉，小井说那便是酥山。他还说水绿的那是眉黛青，刚刚买走的是雪泡梅花酒，想喝的话还有
凉茶，雪泡豆汁儿什么的。我盯着那个小山包似的酥山，没说话。
那上面撒着的粉是那样的细，落在山峦上，像是给它蒙上了雾霭。可我不想要雾霭。"小井，我不想
要贵妃红也不想要眉黛青，我想要素白的酥山。"他笑应着，我看着他接过那捧白白的雪，递给我，
我把它洒向了空中。我仰起头，天上落下的细小雪花落在脸上，很短暂，很振聋发聩。
舔了舔嘴角，在路人惊异的目光中，我拉着小井，朝人群外走。
唇齿间依旧是那人间美味。
小井手里还拿着半杯雪泡豆汁儿，他递给我，问我要不要喝。
我接过来，两只手捧着它往嘴倒，里面还有一些小团子，小井说那是冷元子，他特别喜
欢。
我没喝过这些，他笑我喝的太像小孩子，我没理他，顾自喝着。
小井说那是去年冬天囤的雪，商人会在夏天的时候卖掉，很解暑。
冬天啊，是什么样的呢？
记忆里，冬天是白茫茫的墙壁，雪白的庭院和被纸裘包裹的佣人。
此外，死去小猫的坟包上会落雪，仅此而已。
小井的冬天是什么样的呢？有点好奇。
"你冬天，都干嘛？"
没忍住，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哈？我冬天？我嘛．．就．.．和人打雪仗呗，堆雪人什么的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打雪仗就有趣
多了！用手团雪球，打在别人身上，啪的一下就化成粉齑了！"
说话间，我看到旁边有卖磨喝乐的，走过去，拿了起来。
"你喜欢这个？"
"嗯…"
"你确定？这多幼稚啊。"
无所适从。
他忽然一手搭在我肩膀上，道："哈哈！想不到竟也有和我一样幼稚的人！"
我呆愣地看着他，一时无语。
回去的时候我就拎着磨喝乐，不只是我，小井亦是。
每天早晨，小井都会准时推门而入。
带着清晨的阳光，沐浴着晨间的微风，他来到床边，用手把我揉醒，总有种披星戴月的感觉。
然后笑眯眯地问我早上吃什么。
他的话语裹挟着饭香涌入鼻腔，进入脑海，似乎有什么被唤醒了。
坐在桌旁，他绘声绘色地给我讲前一天的见闻，虽说地点不会超过这座城，可听他讲，总是那么引人
入胜。他眉宇间有天高海阔，沧海桑田，有我不明白的世界。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不会产生这么多新奇的情绪，与那些难以交际的人对话。我的世界似乎一眼
就望到头了。看着他嗡动的唇，向内张望，似乎望眼欲穿又深不见底。时常在想，这不断吞吐着日月
星辰的空隙，为何有如此巨大的能量。
很奇怪，像他这么有趣的人，为什么会愿意和我呆在一起呢？
想不明白，也不愿意问。
一口一口地喝粥。木头的碗，木头的勺，在口中，是木头的味道。
喝了那么多口粥，却始终不晓得粥的味道。
白色的，湿的，以及木头的味道。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那里。
从人们一张一合的孔隙中传出的，同饭菜味一起随着我的一呼一吸，涌入，谈教溃散的东西，最令人
烦火。与小井孔隙中的光景截然不同，那是一片断壁残骸，人人各异，却又大致相同。不过是残垣中
的人物变迁着，逝去着。从小井那里，能看到山川泉野。有向往着的外面的世界。
他不只有许多见闻啊，还有好多好多故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知不觉间，便将小井和山林和泉水和寂静和苍狗和自由联系了起来。每每看
他，有种在看山水的错觉。不知道是不是把他当成了别的什么，竟有了点愧意。
也许正这股不知名的东西，让我不可抑制地说出了埋藏已久的想法。
"小井，我们去找那个空山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