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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我喜欢山,只是看着就足以喜悦,我们彼此加持。
      山在我眼里发生了变化,它不是三维世界里被神放弃的劣质造物,它是一种巨大又静默的近乎虚无的能量,来自久远的虚空和未知的时间。它可能比我更早出现,也曾是属于我的一部分。
      感知到这些的一瞬间,这股能量填补了生命的空缺,替代了高多巴胺需求机制,令原本的世间法将你排异出去,融入新层级的宇宙能量。
      我只需要自如存在就好。不是那种追求物质身体的存在,是放置自己。只是安安静静地放置在那,不需要意义来喂养我,也不用受桎梏。
      只是坐在山顶,坐在墓碑下面的坑穴里,躺进河水里,感受它们的能量静静地流进自己,那种生生不息,没有源头的能量。
      我迸裂成光晕,融进山里,我们绝对地融合,连接能量,没有身份,没有尊卑,没有男女老少,没有喜乐苦悲。
      你的身体变得不再重要,它因为某些原因而没有消散,它也在悄悄地活着,你感受这一切的时候,也在喂养着它。
      简嫃写过一句,我们不要在这里,让我们回到十八岁,躲在台大校园的杜鹃花丛下,不要被命运找到。我还没有那些关于躲在大学校园花丛里的记忆,却就是觉得悲伤,觉得汹涌又无奈。
      我们总是高看时间,低估自己。
      我开始逐渐理解成为菩萨的道路。我们一定有某种更深远的连接。
      我们习惯了带着鄙夷说话,以至于不敢想象充满祝福的世界。不管是哲学上冗长的心理研究,还是宗教上明晰的因果解释,都不能阻止我们追求幸福。本来就没有什么对错,我们自成圆满。

      我看到,红衣打坐者从河水里的石阶上站起来,走过河水上的石桥,走向深山。
      在有山的世界里,哪怕一直有痛苦轮转,我也总能从这个匮乏的地方看到各色的光。
      车窗外变换的山水牛羊,就像又回到我漫山遍野的场景里,是我异常熟悉又许久未见的老友。
      教育让人类当中的少部分有机会接近和理解神,和那些与生俱来的人产生共同语言。如果你是这样教育的完美产物,就站在我面前,开口问我。
      一点点往山上走,我问自己,如果这就是人生的尽头了,你愿意接受吗,我答自己愿意。你能平静地面对吗,可以。
      路上遇到两位僧人,和它们结缘,打招呼,年长的僧人给了我零食,年轻的僧人给了我佛牌。

      前人在书中写下的那些震撼,我一一看遍,我不怕合眼,因为这一定是我为自己选择的最贴近妈妈的寂静地。
      我始终有一个自己在走向家乡的错觉,我一定在这里生活过,这里的一切都有种难以描述的熟悉感。我来,看我的答案。我就默默地看,不说话。
      色达的清晨雾很大,灰蒙蒙的,特别安静,偶尔有一两个觉姆在低头前行,矮房子里亮着灯,有小孩和狗的声音,有低头诵经的声音,黑暗里有车的亮光驶来。古老的县政府还在使用报废的喇叭,牛羊和树木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可我就是深深刻刻地感觉到,我喜欢这里。
      我一步一步地走,和视域里的自己融为一体。
      下山的时候,听到它说,山上有索达吉堪布,你上来吗。我从下山的车里跳出来,往山上跑。手机没电完全不能使用,我躲避学院附近巡逻的管理人员,跳进红房子里,跑进了深山。
      点灯房的觉母给我指了索达吉堪布的住所,我一路向上爬,找到摩尼居。等在门口。
      等了很久,索达吉堪布终于推门出来,我看着它的眼睛,很亮的一双眼睛。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里面有和它憔悴面容截然相反的力量,。它用我叫不出名字的东西重重敲了头,不比上师轻多少。
      见完索达吉堪布已经到了晚上,我很迷茫,蹲在红房子之间的窄路上,有僧人从我旁边经过,留下浅浅的檀香味。我在这里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类似于站在莲师面前时的那种疼痛的觉受,只是在莲师面前时是蛰痛,而在学院里则是钝痛。
      在见索达吉堪布之前,我坐在坛城上,外面下着雨,僧人一圈一圈地转经。一世一世的记忆乱七八糟地拼凑在我面前。我抓不住它们,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有个声音在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你究竟在傲慢什么呢?即便你的学问神通超越了所有人,又能怎么样呢?你能得到什么呢?
      我的的确确是得到了什么的。我始终都知道的,那种伴随着我不知道多少世,走完多少生命的能量,类似于一种强大的虚无,强大的幻觉,它令我一下子就在轮回中认出自己,找到前生,承接我一世一世传递下来的力量的是那个在阿赖耶识里亮起的光。之后100w声大白伞盖在我心里种下了菩提的种子,它也是一股力量,和我的那种根深蒂固的力量对冲,在我身体这座坛城里对抗,我就变得混乱。
      不论是修道的前世,还是天人的前世,哪怕是成为尸体,石子,野兽的前世,那种能量都不由分说地充斥着我,指引我在无明里穿行又迷失。
      它平静地问我,你能接受自己成为阿修罗吗。如果可以的话,你就可以提停下来了。

      我在喇嘛商店里买了大饼。
      坐在讲经殿前的空地上吃大饼的时候我无比的绝望。不只是意义,什么都没有,我一口一口地吃饼,全世界只剩下大饼那艰涩又圆满的味道。
      我不知道在之前的时间里,我是否也这样混乱迷茫过,前生的记忆混乱地闪烁着,今世的那个小孩不知所措地坐在寒冷的风里。
      耳朵里是四面八方的声音,那些声音在不顾旁人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或是进行记忆里的对话,乱七八糟地吵吵嚷嚷着,我无法令它们停下来,身体也变得透明虚幻,时间空间的概念逐渐变淡,我好像又回到了那条河里。
      我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要做什么。只是一具空洞的躯壳在风里的飘来飘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抬头看见一家名字叫“喇荣饭店”的地方。我什么都不知道,木讷地走进去,前台很热情地和我说,正好还剩一个单人间。我就这样住下了。
      房间很干净,有和上师房间里一样的柜子和点香炉。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就这样住进来。
      坐在床上的时候,前生的所有事情我都完全忘记了,就和记起它们一样容易。
      头很痛,我闭上眼睛,任由那些陌生的画面疾驰又消失,最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第二天去见门措上师和丹增活佛。我站在它面前,看着它,一瞬间热泪盈眶。没有什么念头,只是感觉到温热。
      活佛汉语说得很好,慢慢听它说话,做皈依的仪轨。什么都不想,感觉自己变成了水,流进了那些跪在活佛脚边的众生里。活佛看到了我,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它眨了眨眼。那一瞬间它的目光好像穿过了我,流徙在无数的生命身上。
      我去看了讲经堂,我很喜欢那里,我想坐在那里,低头念经,听上师讲法。我想和同龄的僧人一起学佛,一起布施,一起解脱。
      我在书店带走了三本书和两个装着经文的木盒子。我请了一个呈有阿弥陀佛心咒+释迦牟尼佛心咒+普贤上师言教的盒子,打算送给上师。后来临走时卖书的僧人又送了我一个盒子,说你可以把这个放在自己的书桌上。我很感激它。

      清晨坐摩托上山,山路特别陡,摩托车沿着山的边缘行驶,它蜷缩在我和司机之间,紧闭着眼睛。中途我们摔进不怎么深的山沟。我问它,今天死在这,你能接受吗。它哭了,说不想再走下去了。我对司机说,请你继续带我前进吧,就是摔下去了我也不会怪你。最后它决定跟上我们,我抓紧它,希望它不要害怕。司机把我们送到山顶,山顶雾气很大,我们和司机告别,它哭着问我,你怎么能这样不敬畏生命,你就一点也不害怕吗。我说,我太熟悉死亡了,没什么好害怕的。
      它说,你带我走吧。我说,好。
      山顶雾气很浓,看不清路,可是我有一种笃定感觉,我就是知道怎么走能走出这片雾蒙蒙的山,怎么翻过这些陌生的黄土沟渠,怎么见到上师。
      我又一次翻进了佛学院。
      清晨的佛学院很安静,有僧人在低头行走,手里拿着牛奶或是豆浆。
      我来到供灯房。供灯的时候,灯很热,时间静悄悄的。烛火映在脸上,每一盏都不一样,就像是无数生命对你发出呼唤,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它们。一口吹灭了十几个蜡烛。又一个一个地点上。
      有个年迈的声音说,这一口吹灭了好多呀!你可真厉害!我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的僧人。
      坐下挑灯芯的时候我注意到这个人的骨架很大,四肢纤长,手掌骨节很粗,却有着细细的声音。它是个因缘奇怪的喇嘛,总是梦见自己在尼院修行。
      我问它,在这里开心吗。它说,当然开心,不管怎么样都要开心。出家当然开心啊,我都出家20多年了,每天吃吃喝喝,什么都不想,多开心!
      它令我想起了前生里的事。我愤怒地把灯芯拔了出来,不明含义的泪水滴在蜡上,我挖出蜡块,吞了下去。
      供灯房的觉姆说,你的神通通魔,不要在执着它了,放它走吧。孩子。

      那时候,我想留在这里,之后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可是我始终无法确定,所有的一切都太过飘渺。
      我知道有一天我会彻底失去所有的连接。这些对镜,只是对镜。曾经短暂喜悦又放不下的一切又一切,其实都只是像个小孩子要玩具一样带着痴迷和幼稚。
      佛学院很像大学,我很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学识,即便上师不在身边我也可以看懂那些高深的佛经。
      我决定回到尘世里去继续做考验,如果这一世我放弃不了,那就留在这里修行,如果可以,我就回去。
      和上次上师问我的时候不同,不是那种激动着的雀跃,是一种平静的割舍。
      我开始忘记很多事情。意识回到混沌初开的时候,一个虚无的地方。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不再连接这具身体。
      不论在哪,不论身边有没有其他生命,无论一切事物是否存在,都不能改变我。

      站在巨大佛像前磕大头很开心,它在带走我身上那种被蛰痛的感觉,它在接纳我。
      如果某一天我真的又回到这里,融入这里,妈妈就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一个概念。
      妈妈,是很虚幻的,是很遥远的。
      我躺在佛学院里,妈妈的样子模糊,概念也模糊。

      伽耶山顶和天的距离有多远?

      写给上师:
      我见到很多和我年龄相仿的僧人,我想留下来学习,但是和上次你问我的时候不同,不是那种雀跃的欣喜,是一种平静的割舍。即便以后不能留下来学习,我仍希望我能好好修法,用我的神通利益众生,如果有一天我足够强大了,上师需要我用我的能量去帮助更多的人,我愿意去。
      傲慢不再给我带来强烈的欣喜,神通只是神通,摄受和控制别人不会令我感到开心,我想用它让其他生命幸福。
      想明白这些对我来说不难,可是我却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我不知道上师和佛究竟等待了多少轮回,才等来我,我决定好好修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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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师总说,你太小了还不能接法,再等等,至少要念完书吧。可是这次上师真的应允了。

      上师传法,我坐在那听。逐渐感受到呼吸和听禅的意义,我不愿再执着于小我,为众生学佛修禅的价值远大于自我解脱,上师给了我一本佛陀传,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书也读得差不多了,这是我一生里少有的快乐时候。我意识到,虽然我的年龄还小,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这个决定我不会后悔。
      上师坐在那里,带着它温和的能量,那股能量流淌过来时,我很舒服。上师问我问题,我就答,或是表扬或是纠正。
      上师把饭菜摆在桌子上,叫我过来。它把一块肉倒进我的碗里,我抬头看它,它说以前有居士留在这的,觉得你可能需要吃,我就拿出来了。我说是的,我不吃肉会过敏,不过我不是很喜欢。上师说,这很好,不过长身体,还是要吃。
      上师把菜倒进我的碗里,要我多吃一些。我说,我能剩饭吗,吃不完。上师想了想,说,再多吃一点吧。我低头又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上师最后还是允许我倒掉了。
      晚上,我们一起散步聊天。我突然发觉这样的生活不是枯燥无味的,内心里充满能量时,行住坐卧时便都不会再感到恐惧和担忧了。
      上师嘱咐我,年轻的时候还是要到处走一走,不要一味隐居。

      我不重要,众生困苦,我就出现。
      我不追求,它们受感召而来。始和终一切二边皆由心识构成,困于无明,堕于生死。如果五蕴无自性,那么就哪里都是我,美好和幸福也就满溢得到处都是,身体和疼痛的觉受都是幻化的海,生死也不能抓住我。只要这一法存在,那么所有的法就都存在,不满不空,不自性,看似流动实则不动。万法起灭都不能骚扰我,我不用生起任何东西,万法都不用出生,都无生灭。

      到处都是那个供灯房,那里装得下整个宇宙。
      只要观察呼吸就能读出修行的次第,死亡也只是背负着慈悲与平和的行禅。我们走向死亡,走进众生,如河流入海,抛却名字和幻身,海洋也温和地接纳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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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这是一个我的故事,通过小说的形式写出来。啊,请对我的文字有一点耐心,很感谢。评论我都能看到的,像读信一样。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