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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海棠树下断肠花落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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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门,正厅。
“高人,我儿怎么样了?”
“唉,不好说。”
“高人,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儿!”
“唉,那石女实在太狡猾了,竟然留了一缕邪气在他体内。”
“高人,求求您想想办法!”
“办法嘛~也是有的。我会设净魂阵给令公子驱邪祛秽,不过需要雷门主您先准备以下驱邪物品,晨露三钱,桑菊,忍冬藤,独活,干草,艾叶,白芷,各二钱,伤心泪一钱,加四碗水,熬煮一个时辰,再给令公子服下。”
“其他的老夫都明白,只是这伤心泪是……”
“伤心泪就伤心而流的泪水,这个是有点难取,若是没有的话也可以不加,就是这效果……”
“加!都加!只要高人说的,老夫一定取到!”
“那行,最后再准备九盏莲花灯,环放在阵外。净魂阵一旦开启,令公子便要一直待在阵内。还有一点千万要记住了,净魂阵尚未结束前,莲花灯都要保持长亮不灭,否则阵法将会失效,令公子势必遭邪气反噬,到时就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老夫明白!”
“那先去准备吧。”
“高人,我想多问一句,要多久我儿体内的邪气才会散尽?”
“七七四十九日。”
“!!这,这么久?”
“令公子体内的邪气已经入侵了他的五脏六腑和神魂,得亏我来得及时,不然再过几日,令公子怕已是妖化。所以,雷门主还是快快去准备东西吧。”
“老夫这就去!”
雷沧余舔着冰糖葫芦屁颠屁颠跟在雷天身,后,“爹,什么是邪气啊?能吃的吗?”
“小孩子不要乱讲话。”说罢雷天便疾步穿堂过院,整颗心被恐慌和忧伤笼罩,顾不得其他。
走了一路,才听着身后有哼哧哼哧声响,一回头,见雷沧余还在后面跟着,小脸蛋跑得红扑扑的,额头还冒着一层密密细汗,“阿谦,你跟着爹做什么?走走走,爹还有事要做,没空同你玩。”
雷沧余不依:“我不,我就要跟着爹!”
雷霆头都大了,“你跟着爹干嘛!爹忙得很!你二哥眼下安危不定,你就别跟着来添乱了。”
雷沧余扁了扁嘴,“哇”地一声放声大哭。
雷天一时乱了手脚,“你做什么又哭?爹是真的没得空!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让下人带你去后院玩吧好不好?”
雷沧余哭得更大声了。
“行行行,不去后院!”雷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烦恼之时,扫见斜方有一身影走过,连忙叫住那人:”乌管家!过来!”
原想无声无息逃离此地的乌管家皱着脸迎了上去,“门主,有什么吩咐?”
雷天将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雷沧余拎到他脚下,道:“你看着阿谦,我有事去办。”
乌管家应声才落下,雷天已没了人影。
雷沧余哭声顿停,一抹脸,带着哭腔道:“乌管家,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乌管家丧着脸道:“您决定,您去哪里老奴就跟着去哪里。”
雷沧余掸了掸身后的灰,歪头一想,边走边道:“那我们去找娘亲吧,找了娘亲之后再去找大哥玩。对了,最近也好少见大哥,他去哪里了啊?”
乌管家:“大少爷忙着天雷门的事呢。”
雷沧余目有疑惑:“这些事以前不都是二哥在忙的么?”
乌管家叹声:“二少爷上次在望石林受了伤,现下还没有痊愈,暂时处理不了事务。”
雷沧余又道:“刚才我听那个白衣哥哥说二哥身上被邪气入侵了,乌管家,你知道什么是邪气吗?”
乌管家:“邪气就像是风寒疫症一样,都是不好的东西,被它沾上了,人就会生病。”
雷沧余:“哦,所以二哥的伤才会这么久了都不好是吗?”
乌管家:“是的。”
雷沧余:“二哥好可怜啊~那我等下能去看看二哥吗?”
乌管家斩钉截铁:“不行。”
雷沧余:“为什么啊?”
乌管家唬他道:“被邪气染上了可是会生病的,小少爷您想生病吗?”
雷沧余直摇头:“那我还是等二哥好了再去找他吧~”
日子在指缝间飞快流逝,转眼间便到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最后几日了。
这夜,雷沧余从睡梦中醒来,再睡不着。
清冷的月色落了一地光影,有枝叶的虚影斜在上面,风一晃,又没了痕迹,忽觉寂寥孤清。
雷沧余盖着薄被,感觉身子热热的,闷得一身腻汗,他踢走被子,又躺了一会,才坐起身,对着窗外圆月看了一阵,忽然想起雷霆,喃喃自语:“乌管家说过了四十九日二哥就好了,一天,两天,三天…噫,今天正好到四十九日了,那二哥是不是已经好了啊?“
坐在床上思想了半响,他决定偷偷去看一看雷霆。
不多时,他来到雷霆院子附近,见院门外守着几名护卫,遂放弃从院门进入,转身绕到院子后方,在一处长了杂草的墙角蹲下,用力扒拉几下,一个狗洞现在眼前。
他由狗洞钻入,恰好是雷霆厢房的侧窗。他拍了拍身上的杂草,轻手轻脚挪到窗边。窗掩着一条缝隙,房内是灯火通明。
雷沧余推开窗,方要上脚,才发现自己手脚太短爬不上去。遂又到墙下搬了两块石块当垫脚石,这才勉强够到窗沿。
经过多次的滑落和坚持,终于爬上了窗。轻声落地,方一抬头,便见雷霆直勾勾地看着他。
雷沧余嘴一张,尖叫已冲到了嘴边。
雷霆即刻作了噤声的动作:“嘘~”
雷沧余的尖叫又生生咽了下去,缓了片响,才向他靠近,“二哥,你身边怎么围了这么多盏莲花灯啊?”
雷霆浅浅一笑,这笑虽是柔和,却衬得他的脸色越加苍白了,“半夜三更不睡觉,怎么跑这里来了?”
雷沧余一屁股坐在地上,垂着眸道:“睡不着…”
雷霆:“又在想娘了?”
“嗯。”雷沧余绞着胖乎乎的手指玩,眼睛时不时向他身上暼去。
雷霆索性也盘坐在地,开口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雷沧余不过是垂髫小儿一个,哪里憋得住话,遂问:“二哥,你到底得了什么病啊?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好?”
雷霆柔笑道:“阿谦长大了,会主动关心二哥了。”
雷沧余听着这话似是话里有话,连忙又道:“我一直都很关心二哥你的好不好!”
雷霆挑了挑眉:“是么,那以前是谁一见到我就又哭又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吃小孩的怪物呢。”
雷沧余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糗事,脸不禁更热了,窘着脸小声嘀咕道:“谁叫二哥你之前都是冷冰冰的,好可怕的…”
雷霆哭笑不得:“我一没骂你,二没打你,你至于这样怕我么?”
雷沧余头越垂越地,声音越来越小,“人家还是个孩子嘛……”
雷霆捂着脸闷笑几声,伸手想要去摸摸他的头,却是被什么东西弹了回来,他缩回手,脸色沉沉。
雷沧余听到“噼啪”的一声轻响,抬头问:“二哥,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雷霆却是不答,站起了身,淡淡道:“夜了,你赶紧回去睡吧。”
雷沧余蹭地一声站起来,“我不想回去。”
“怎么了又是?”雷霆温声问他。
雷沧余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来:“我讨厌一个人睡觉!冷冷的,黑黑的,太可怕了!”
雷霆失笑道:“阿谦始终会长大的啊,长大的孩子可不能再粘着人睡了呢。”
“二哥你骗人!”
雷霆一怔,“怎么骗人了?”
雷沧余红着脸道:“爹也是大人了,他不许我和娘睡,自己却要和娘睡在一起!你们大人都是骗子!”
雷霆看着他眼中的愤愤和天真,憋住笑意,道:“那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雷沧余情绪正激动,一听他这样问,愣了一下,眨眨眼,下意识点了点头。
雷霆与他认真解释:“因为爹和娘是成了亲,拜过堂的夫妻,自然是要睡在一起的。”
雷沧余的思想一下转不过来,挠了挠头,问:“什么是夫妻啊?”
雷霆道:”夫妻就是两个相爱的人结为一体,不论贫贱和富贵,山崩或地裂,他们都会携手一起,永不分离。”
“哦~”雷沧余似懂非懂道:“爹爱娘,娘也爱爹,所以他们是夫妻,他们就可以睡在一起,是吗?”
雷霆笑笑:“也可以这样理解。”
雷沧余想了想,又道:“那我也爱娘,我也要和娘做夫妻,这样我们就可以睡在一起了。”
雷霆无语地扶了扶额,“你啊…”心中有一股暖意流过,阴暗的角落被纯洁的天真慢慢疗愈了,“你可知道,你对娘的爱,是亲人间的依赖之爱,你就是像是一棵小树,依偎在娘的枝叶下,躲风避雨。而爹对娘,是一生一世,一心只有一人,是炽烈,承诺和占有,任何人都无法分走的爱,你明白吗?”
雷沧余摇摇头:“太深奥了,我不明白。”
雷霆微笑道:“现在不明白没关系,等你真的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的。”
雷沧余小小的脑袋转了转,似是想起什么事情,咧嘴一笑,道:“啊~我明白了,娘有教过我男女授受不亲,不过结为夫妻的话就可以抱抱,亲亲,生小孩了是不是?就跟爹和娘一样,生了大哥,二哥和我。”
雷霆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道:“你个小机灵鬼。”
雷沧余得意道:“嘿嘿,我偷偷看过爹和娘亲嘴嘴。”说着脸一红,又道:“我还见到大哥和解语姐姐抱在一起呢~二哥,大哥和解语姐姐抱在一起,那他们就是夫妻了是不是啊?可是他们好像没有拜堂成亲那?没有成亲也可以抱在一起吗?……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雷沧余自顾自地说着,说到一半,忽觉有冷意涌来,便见雷霆周身有冷气森森,而他的脸仿似有霹雳闪过般,双目瞪得极大,脸上,眼里全都写满了震惊!
“……二哥?你,你怎么了?”
雷沧余不知这是怎么了,为何刚刚还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可怕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雷霆僵硬地转了转瞳孔,视线落在他的脸上,阴着脸色,哑声道:“你,刚才说什么?”
“啊?”雷沧余早已被他的神情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嗫嚅道:“什,什么,什么说什么了?”
雷霆一字一句又道:“你说,大哥和解语她……”
“大少爷!”
院里护卫的声音响起,二人皆是一震。
“我来看看勉之。”雷冽的声音在夜中显得极为低沉。
“是!大少爷请!”
雷沧余一时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雷霆指着燃着香烛的神台,低声一句:“阿谦,躲到桌下去。”
雷沧余立即照做,掀开桌幔,将小小的身子缩了进去。
明黄的桌幔方一放下,房门恰好被打开。外面的夜色蒙蒙发着白,想来就要破晓了。
火光明耀下,见雷冽一身玄色轻衣站在门外,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任何神情,他的双眼在雷霆身上一扫而过,遂跨步进屋,反手合上房门。
雷霆的脸色却是阴得可怕,“大哥。”
雷冽假装看不见他的变化,兀自走到神台旁的靠椅坐下,问道:“好些了吗?”
雷霆直视着他,“已经无碍,多谢大哥关心。”
一来一往的问话回话后,二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气息。
雷沧余窝在神台下,整个身子好似着了火一般,不一会,浑身上下都冒了一层热汗,豆大的汗珠答答滴在地上,清晰可闻。
然而这一异响,无人关注。
静默许久,雷冽站起身,在神台前踱了几步,终于开口了:“勉之,有件事,我想与说清楚。”
“大哥有话直说。”雷霆的语气甚是冰冷。
雷冽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反复几次后,才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遂道:“下个月初五,我会与解语成亲。”
下个月初五?
雷沧余脑袋一动,心里默默数了一数,暗惊道:“那不就是五天后?大哥成亲为什么要这么急啊?他还什么准备都没有呢~”
雷霆听到此话,只定定看着他,“大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雷冽眸光一沉,接着道:“我和解语会在下个月……”
“雷擎苍!!!”
雷沧余被这一声怒喝吓得神魂震荡,一颗心砰砰乱跳,“大哥要成亲了,为什么二哥会这么凶?”他悟不透原因,加之逼仄的桌下空间让他惶恐不安,他向前爬了两步,抖着小肉手挑起桌幔的一小角,露出一条细缝向外面看去。
雷冽显然也被他的这声巨声吓了一跳,还未平复过来,门外便响起护卫焦急的询问声:“大少爷,二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雷冽反复顺气数次后,平静回道:“没事。”
护卫的身影退去。
雷霆如水般的双眸中燃烧着两道熊熊烈火,仿佛随时都要喷发而出!他死死地看着眼前这个与他最亲近的亲人,质问从牙缝中挤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明知道,我与她是…!”
“从今天开始不是了!”
雷冽冷声道:“从今天开始就不是了。你和解语,已经结束了。”
雷沧余小手一抖,心道:“二哥和解语姐姐?结束?结束什么了?”
雷霆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你什么意思?”
雷冽道:“勉之,对不起。”
雷霆眉眼生出几分冷漠,“我不想听你对不起!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雷冽没有回答,只在原地不耐地踱来踱去。
雷霆催促再起:“为什么!?”
雷冽一个回身,双眼通红,脸上生出一分戾色:“什么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我身为长子,而爹看到的却总是你!为什么我先和解语表明心意,而她却还是选了你?这些有为什么吗?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这是都是为什么?就因为你聪慧能干,还是天赋过人?可我明明也很努力,甚至比你努力千万倍,现在爹看到我了,解语也看到我了,他们都选了我,这有什么问题吗?!有问题吗?!”
他一口气说了一连串,字字句句间都是埋藏了多年的压抑,都是他内心深处不甘心的发泄!
雷沧余藏在桌下听得迷糊,他甚至怀疑这些话的真的是出自雷冽之口吗?在他记忆中,雷冽一向温和,不争不抢。可眼下这个人却声声控诉,这个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雷冽吗?
这厢,雷霆听完他的一番剖白,大惊失色,面上隐隐浮起几分自责之意,可下一瞬,他敛了敛表情,冷然道:“这些都是借口。”
“借口?”雷冽终于正视他,低声道:“是借口,也是事实。勉之,我从来没有和你争过什么,只要你想的,我竭尽全力都会给你。只是这一次,我做不到。勉之,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是我的错,只是……罢了,多说无益。勉之,如果你要怨恨谁,冲我来,不关其他人事。”
雷霆突然哈哈一笑:“我确实要恨你!”随即眼中露出可怖的厉光:“大哥,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在娘病重那段时间,我每日忙碌于天雷门要务,而你,却日日跑到解语面前献殷勤!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他的眼神如利箭般刺向雷冽,声音带上了几分厌恶:“朋友妻尚不可欺!解语还是你的弟妹,你怎能这样做!?”
雷沧余趴在地上,嘴里咀嚼着“弟妹”二字,“弟妹是什么意思?”
雷冽面上一虚,又道:“你们还未成亲,何来弟妹之说!”
雷沧余小小“啊”了一声,心里直冒嘀咕:“难道二哥也要和解语姐姐成亲么?可是解语姐姐不是要和大哥成亲吗?那到底是二哥和解语姐姐成亲还是大哥和解语姐姐成亲啊?”他烦躁地抓了抓头,索性不再想这个问题,静静继续他的“偷听”。
雷霆不愿再与他多废口舌,嗤了一声,道:“叫解语来见我,我要她亲口听她说清楚。”
“勉之,解语有一句话,要我代为转述。”
“她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
雷霆瞳孔紧缩,面色一白,“你说……”
雷沧余听不清晰,又朝前挪了挪,将桌幔再往上提了提,见雷冽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放在台上,又听他道:“我和解语成亲后就会离开扶风。此后,我们永远不要相见。”
雷沧余两眼一睁,道:“大哥为什么要离开扶风!?”
“不!!!”雷霆跨步向前,无奈被灵光一击,又退了回去,他一双怒目直视雷冽,沉沉道:“爹绝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雷冽道:“不,这正是爹的意思。爹说了,如果我执意要与解语成亲,那便是要与天雷门断绝一切关系。我答应了。”他来到莲花阵前,对上雷霆的双眼,平静道:“勉之,你知道的,就算不是我,你也不可能和解语成亲,你的妻子,必是一位与你门当户对的大户千金。所以…”
“雷擎苍!我绝不允许你这样做!”
雷霆暴怒而起,四周的莲花阵发出刺耳的“哧啦”震响,伴随着灵光流动,仿佛有无数的紫色闪电环绕在他身上,他抱着头痛苦低嚎:“雷冽,我不允许你带走解语!她是我的!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