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纨绔》自来水后

179、海棠树下断肠花落1

　　天雷院西院，人仰马翻。

　　“去那边找找！”

　　“赶紧叫大夫来啊！”

　　“那边也派一队护卫去找，快点，别磨蹭！”

　　“大夫怎么还没来？要死了！公子，公子，你别吐血啊！哎呀，你也别净是哭啊～”

　　“快叫人！快叫人那！”

　　“找到没有？快！别再让少门主再伤到其他人了！”

　　“吩咐下去，所有院落紧闭大门，没有命令谁也不准出来！！”

　　楚燿等人赶来时，西院已经乱成了一团。

　　人群混乱中，楚燿看见千面正倚坐在回廊栏台，双唇还染着一抹鲜红，而坐在他身旁，哭得两眼红肿，不是肖骐还是谁！

　　楚燿奔了过去，严声问：“肖骐，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肖骐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我，我就是想来看一看而已，谁，谁知，不小心踢翻了镇魂灯…然，然后雷少门主他，他就发狂了，还打，打伤了无梦和无心。千面为了救我，被雷少门主击了一掌……”话到此处，他已说不下去，眼泪如洪水般倾灌而出。

　　楚燿怒不可遏：“你不在房里好好躺着来这里做甚么！”

　　肖骐抽噎着不敢回话。

　　连凤逑有些心疼道：“你就别骂他了。”

　　楚燿瞪目：“叫了他好好在房里呆着不要乱跑，非不听，这下闯祸了，满意了吧？！”

　　千面捂着胸口道：“多大点事，人跑了把人抓回来不就行了吗？至于这样凶？”

　　楚燿恶狠狠道：“你现在只是挨了一掌还没有丢命，下一次要是倒霉没了命呢？我上哪去找条命来陪给你！？熳熳！过来！”

　　楚黎梦被他点名，一脸茫然，“二哥？”

　　楚燿：“你带他回房去看着他，别让他出房门半步！”说着又指着肖骐骂：“你给我回去好好面壁思过！我告诉你……”

　　颜尘忙上前一步道：“思遥，眼下不是他责怪的时候，目前最为重要的是要尽快找到雷少门主。”

　　楚燿问：“无梦和无心呢？”

　　千面咳了一声，道：“追雷少门主去了。”

　　另一边，雷沧余吩咐好一切，快步朝他们走来，“我想我应该知道二哥在哪里。”

　　楚燿翻眼：“什么叫应该知道？那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雷沧余道：“二哥心心念念就是要杀了大哥，你说他现在会去哪里？”

　　楚燿恍然大悟，“雷伯父有危险！”

　　众人领着护卫急急忙忙往雷冽院子奔去。

　　果不其然，才到院子附近，就听见院内传来打斗声音。

　　一进院门，便见有三人立在雷冽房门前，正在激斗。

　　无梦姐弟守在门口，掐着手诀，御使长剑击打步步紧逼的“雷霆”。

　　而雷霆周身有黑雾旋绕，如一层坚硬的盾牌，将他们的攻击都阻挡在外。

　　灵光与邪祟的碰击，在半空中炸开了令人窒息的震撼！

　　众护卫一介凡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踏进门就吓已吓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忘了动作。

　　颜尘拔出破秽，回身朝楚燿道：“进去带雷门主离开这里。”

　　不待楚燿回应，已跃身加入了打斗。

　　漫天剑影重重，激光飞溅。

　　雷沧余幽黑的瞳孔里闪过几人激斗的画面，面上的血色在一点点的慢慢褪去。他只觉浑身冰冷，眼中突有一抹红划过，他双目一睁，脑中有一阵刺耳的尖锐声音响起，接着眼前一晃，一只大手伸了过来……

　　“雷三叔！你发什么呆！”楚燿伸手他眼前晃了晃，拉着他边走边道：“快把雷伯父带到你院里先，以目前这个情况来看，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了。”

　　“你们几个也跟上！”楚燿冲着身后的护卫道。

　　护卫忙在跟随其后。

　　几人来到门前，楚燿敲了敲门，“开门，是我。”

　　屋内丫鬟哆嗦着问：“谁，谁啊？”

　　楚燿道：“我，楚燿，还有雷沧余！快开门！”

　　听见雷新止名字，丫鬟将门开了一条缝隙，看清几人后，立即打开房门，喜极而泣道：“二当家，你终于来了！少门主他，他…”

　　“行了，别废话！”楚燿指着护卫吩咐：“快去将雷伯父扶起来，送到南院去！快！”

　　护卫手忙脚乱行动起来。

　　楚燿一扭头，质问道：“雷三叔，你怎么回事？”

　　雷沧余扶着额道：“没，就是觉得头有点疼。”

　　楚燿知他心里痛苦，语气也软了下来，“你先别想那么多了，雷二伯那边有涅天境的人拖着，我们还是赶紧将雷伯父送到安全之处。”

　　雷沧余道：“你说的对。”

　　那边，护卫搀着穿戴整齐的雷冽道：“二当家，可以走了。”

　　雷冽因动作牵扯到了内伤，猛地咳了几声，气喘吁吁道：“阿谦，别麻烦了，勉之是冲着我来的，我出去同他说清楚。”

　　雷沧余道：“大哥，二哥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现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不要冒险。”

　　楚燿亦道：“是啊，等涅天境的人把他控制住了我们再说不迟。”

　　雷冽无奈地点点头，任着护卫搀扶出门。

　　连凤逑站在门外：“这边这边。”

　　几人尽可能悄无声息地行动，谁知还没走出院门，便被“雷霆”发现了。

　　“雷霆”怒声如野兽咆哮：“雷冽，你休想逃！”

　　众人皆是为之一震，随即一阵巨响炸开！“雷霆”身上黑雾愈浓，竟是将涅天境等人都震出了几丈之外！

　　邪光冲天！

　　底下众人惊得睁大了眼，“雷霆”已欺身飞来！

　　连凤逑率先回过了神，往腰间一探，遂整张脸皱了起来：“该死，又忘记把木樨带出来了。”他左右巡了一眼，冲着身边面色煞白的护卫道：“兄弟，刀借我一用。”

　　护卫一脸蒙地点点头。

　　连凤逑持刀迎上，“雷三叔！你醒醒！”

　　“雷霆”已陷入癫狂，双眼通红，听不见任何声音，“去死！谁敢阻止我杀雷冽，都得去死！”

　　涅天境等人又围攻上来，加之连凤逑的霸道武力，才暂时稍稍将他压制。

　　雷沧余脸上又露出了那副古怪的神情。

　　楚燿也说不上哪里古怪，可有一点，他绝不会看错，便是愧疚。

　　没错，他在雷沧余眼中看到了愧疚。

　　楚燿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几圈，心中已有了想法，“雷三叔，你……”

　　“门主！门主！您没事吧？”

　　雷沧余回身一看，雷冽又咳了一口鲜血，“大哥！”

　　雷冽喘着气道：“阿谦，你，你去，让他们别打了。”他闭上了眼，重重吸了一口气后，再睁眼时，眼中只有决然，“勉之对我的恨，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回不了头，如今…如今怕也是无法扭转。我是真的，不想再看到有无辜的人被牵扯进来了。”

　　雷沧余面上的悲色愈浓，脚下依然一直没有动作。

　　雷冽急声一喝：“阿谦！”

　　雷沧余别过脸，双肩微微抖动着。

　　楚燿暗暗一惊，他竟是在哭！一串串泪水如滚动的珍珠般垂了下来，落到地面，碎了一地晶莹。

　　雷冽眸色沉沉：“阿谦…”

　　“我杀了你们！！！”

　　“雷霆”的吼声响起，震醒了心思各异的几人。

　　雷沧余把泪一抹，抬头道：“大哥，你别说了，我先带你去南院。”

　　“你们一个都别想走！”“雷霆”怒声落下，黑雾暴涨！

　　整个西院陷落在黑雾中，万物变得模糊。

　　混沌间，只闻得惊叫声声。

　　“谁？是谁？！”

　　“啊啊啊啊！救命！不要杀我！”

　　“大哥！大哥你在哪里？”

　　“思遥！”

　　“颜尘！颜尘！你们人呢？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雷三叔？连凤逑？滚！谁踩我脚？”

　　“大哥！！！”

　　“雷冽，受死！”

　　众人大惊，齐声道：“不要！”

　　忽有轻风起，一股暗香萦绕在各人的鼻息间，一道女声穿透黑雾而来。

　　“雷勉之！住手！！！”

　　万籁俱寂。

　　下一刻，黑雾褪尽。

　　“雷霆”立在庭院中间，右手掐着雷冽的脖子，面上有狰狞的喜色，“解语，你终于肯喊我名字了？你心里终究还是有我的，是不是？”

　　厉解语凄凄一笑：“勉之，已经过去了，你放手吧，好不好？”

　　“雷霆”瞳孔一睁，手下一使力，“我不答应！凭什么我放下！你对我明明有情，我们两情相悦，是他！是他拆散了我们！”

　　“不！”厉解语看着雷冽慢慢变得紫红的脸，心中一痛，“分开我们的不是他，不是任何人，是你！雷勉之，是你自己！”

　　“雷霆”一脸震惊道：“你在说什么？”

　　楚燿亦是一惊：“雷伯父不是说，雷伯母对他没有任何情意吗？为什么雷伯母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他暗暗将这番话记在心底，待眼前事情结束后，再好好详查一番。

　　厉解语吼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

　　“不。不，要，说。”雷冽艰难地从牙缝间挤出这几个字后，双手慢慢滑到身侧。

　　已是奄奄一息！

　　厉解语泪流满面，哀求道：“就当我求求你，你放手好不好？”

　　“雷霆”狞笑：“我，不！”五指一收，雷冽呛出一口血水！

　　雷沧余急叫：“大哥！”他再顾不得安危，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一拳挥在“雷霆”脸上，“你放手！”

　　“雷霆”头一歪，嘴角渗出一抹红，他抬起左手将其一抹而去，幽声道：“阿谦，你为什么总是站在他那边？”

　　雷沧余被他问得一怔，一时忘了回答。

　　“雷霆”却接着道：“你说我们三人是至亲兄弟，可为什么，每一次，你都是站在他那边？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雷沧余脑中闪过一双温柔如水的双眼，他心中微微一动，摇头道：“我从没有刻意站在谁身边！我只站在对的那这一边！”

　　“雷霆”嗤笑道：“那你说，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雷沧余不敢与他对视，只将余光飘忽在雷冽身上，不发一言。

　　“雷霆”继续追问道：“他便是对的，我便是错的，是这样吗？”

　　雷沧余彻底被他问住了，脑子唯有一片空白。

　　楚燿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急声道：“雷三叔，你做什么！快救雷伯父啊！”

　　“雷霆”却忽然大笑几声，左手死死扣住雷沧余的手腕。

　　众人面露惊色。

　　雷沧余则是退了半步，道：“你要做什么？”

　　“雷霆”盯着他的眼睛道：“刚才你说过，你只站在对的那一边，是吗？”

　　雷沧余戒备地望向他。

　　“雷霆”沉声道：“那你就再看一看，究竟是谁对谁错！”

　　话音方落，黑雾涌起，如一个巨大的牢笼将雷氏三兄弟紧紧包裹！

　　雷沧余眼前只剩一片黑暗，冷冷的阴风似无数根细针，一股脑地全部扎进他的肌肤里，脑海里，他痛得不能呼吸，逐渐在黑暗中失去了意识。

　　……

　　天很蓝，风很大，花很艳。

　　雷沧余趴在回廊围栏上，肉乎乎的小手撑着双颊，把五官都挤成了一团，样子又是滑稽，又是可爱。

　　不远处有棵极高的梧桐，枝叶繁密，叶间落了许多栖息的青鸟，三两成群，叽叽喳喳，好不欢乐；一家相偎，低头诉语，极是温馨。

　　雷沧余幽幽地叹了一声。

　　一旁的乌管家见了，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头，道：“小少爷怎么又叹气了？”

　　雷沧余抬起脸，声音软软道：“乌管家，娘亲什么时候才可以陪我玩？”

　　乌管家道：“快了，您这两天先不要去吵着夫人，让她好好歇息，这样夫人才会好得快，知道吗？”

　　雷沧余嘟着嘴道：“你又骗人。你前些日子还说过两天就好了，可是现在都过了好多天了，娘亲还是没有好！我以后再也不信你说的话了！”

　　乌管家扯起一个苦笑，“夫人这几天确实好些了不是吗？昨天不是还陪您吃饭了么？还有，夫人昨天说的话您还记得不？”

　　雷沧余幽怨地点点头：“要做个听话的好孩子，乖乖吃饭，不能闹脾气，还有要听乌管家的话。”

　　乌管家欣慰道：“这才对嘛～好了，别坐在这里发呆了，我带您去后院要荡秋千吧？”

　　雷沧余摇摇头：“不想荡秋千。”

　　乌管家道：“那小少爷想玩什么？”

　　雷沧余还是摇头：“不知道。”

　　乌管家又建议道：“不如我找人来陪小少爷玩躲猫猫？”

　　雷沧余拒绝：“不想玩躲猫猫。”

　　乌管家不放弃：“那玩蹴鞠？”

　　雷沧余：“不。”

　　乌管家无奈叹气，他一把年纪，没有成亲，没有孩子，更没有照看孩童的经验。若不是奶娘告假，雷夫人又不放心下人，这才千叮万嘱要他亲自照看，不然他是真不想接手这个“烫手山芋”。眼下看着他可怜兮兮地眨着水汪汪的大眼，问这也不要，问那也不行，实在是叫他束手无策，头疼不已。

　　二人周旋一阵，仍是没有达成一致。

　　这时，门外走来一人。

　　乌发玄衣，双目凌厉，面色冷冽。正是雷霆。

　　他走到围栏前，朝着雷沧余招手：“阿谦，下来，我带你去玩。”

　　雷沧余缩了缩手，向身后的乌管家投去求神的眼神。

　　乌管家哪里还顾得上他什么神情，笑眼道：“太好了！老奴刚好有些事要处理，就麻烦二少爷了！小少爷，来，赶紧跟二少爷去吧。”

　　雷沧余十分不情愿地看了雷霆一眼，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乌管家抱着下了栏台，送到了他手上。

　　“……”雷沧余窝在他怀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眼看着乌管家开开心心地走了，雷沧余也只好认命缩着。

　　雷霆抱着他行了一段路，才察觉他一动不动僵着身子，遂柔声问道：“怎么？抱着不舒服？自己下来走？”

　　雷沧余立即用力地点了点头，点到一半，又抬眼偷偷观察他的神情，见他还是方才那副温和的样子，才稍稍放松下来。

　　雷霆被他这一番举动弄得哭笑不得，“我有那么可怕吗？”

　　雷沧余很想说你不笑的时候真的很可怕，不过他也只是想想，不敢说出口。

　　雷霆笑着拍了拍他圆圆的脑袋，将他放下，伸出手，道：“走吧。”

　　雷沧余怯怯地拉住他的大手，细声问道：“二哥，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雷霆冲他一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雷沧余手短脚短，加上并太情愿，所以走的慢慢吞吞。雷霆也不催他，只放慢脚步，陪他慢慢走着。

　　又行了半刻，二人来到了天水池附近。

　　日光辉耀，池中成片成片的紫玉莲开得异常灼目魅人，就连小小年纪的雷沧余也被它们惊得停下了脚步。

　　雷沧余兴奋地指着艳丽的紫玉莲道：“二哥，你看！这些花好漂亮。”

　　雷霆眼中有柔光流转，“确实很美。阿谦也喜欢吗？”

　　雷沧余道：“喜欢！我要摘一枝送给娘亲！让娘亲供在床前，这样娘亲一看到它就会想到我了！”

　　雷霆宠溺道：“你个小机灵鬼，不枉娘平时那样疼你。”

　　雷沧余已不似刚才那样紧张，仰起小脸十分认真道：“我也最喜欢娘亲了！”

　　“知道。”雷霆笑着弯下身，折了一枝紫玉莲递给他，“吶，可要保护好哦。”

　　雷沧余终于展露笑脸，“嗯！”

　　雷霆拉起他的小手，继续往前去。

　　雷沧余细细看着他的侧脸，壮着胆子道：“二哥，我觉得你今天跟平常好像有点不一样。”

　　雷霆疑问：“哪里不一样了？”

　　雷沧余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道：“你以前都是冷冰冰的，像一块冰块。现在的你就好像娘亲一样了，笑起来眼里好像有好多小星星。我喜欢。”

　　雷霆笑笑道：“是么…”

　　雷沧余嗯了一声，“二哥，你以后都会像今天这样吗？”

　　雷霆停了脚，蹲下身，揉揉他光滑的小脸蛋，道：“当然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