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纨绔》自来水后

168、极乐坊生极乐艳鬼1

　　天雷门到极乐坊，约莫需要二刻钟。

　　六人乘坐两辆马车，楚燿、连凤逑和肖骐乘坐一辆，其余三人一辆。

　　马车本不算狭窄，可三个大男人同坐一起，多少有点逼仄了。

　　楚燿一坐马车就头晕胸闷，是而他一上马车后便闭口不言，连凤逑和肖骐大眼瞪小眼，都以为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心中都是无奈，再对看时，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惺惺相惜。二人一拍即合，低声絮絮说起了话。

　　楚燿只觉耳边嗡嗡犹如苍蝇抵鸣，心里烦闷，便挑起帘布，探了半个头出去，抬眼一看，烈日当空，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个时候应当是要用午饭了。”

　　肖骐一听到吃就来了精神，“二郎，那我们在前面停下去用午饭先？”

　　连凤逑无语：“喂，我们不是出来玩的，我们是有正经事要做的。”

　　肖骐则诡辩道：“不吃饱哪来的力气做事呢。再说，若是等下打起来了，至少也不会手软脚软啊。”

　　连凤逑无话可说：“……”

　　几人在长街拐角处停下，进了一家名为真香大酒楼的食楼。

　　肖骐一脚刚迈入门槛，肩上突然一重，扭头一看，千面正冷冷盯着他，“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千面：“走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停下来进酒楼？”

　　肖骐天真道：“肚子饿了，当然要吃东西啊。”

　　千面强压住怒气：“饿？你们不是出门前才吃过了吗？”

　　肖骐扑闪着大眼道：“你昨晚也吃过了啊，那你今天为什么又吃呢？”

　　千面瞪目：“…………”

　　肖骐道：“当然是因为饿了呗～”

　　千面举手：“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几人落座，谁也没有动作，谁也没有出声。

　　半刻过后，连凤戚倒了杯茶端在手中，眼睛左右瞟了一瞟，道：“我们现在坐在这里做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肖骐倏地大喊一声：“店家，点菜！”

　　不多时，香味扑鼻的美食一一上桌。

　　众人兴趣寥寥，唯有肖骐吃得最欢乐。

　　千面实在看不过眼，小声斥道：“意思一下就行了！”

　　肖骐胡乱点着头，手下动作只快不慢。不过吃了一会，他也乖乖停下了筷子。

　　一桌的美味只动了十之三四。

　　连凤逑叹气：“唉，浪费可耻。”

　　肖骐立即唤了人过来用食盒装好。正装到一半，他就看见连凤戚死死盯着门口，他移眼看去，“雷二东家？您怎么在这里？您趴在门口做什么啊？”

　　众人齐齐看去。

　　楚燿惊道：“雷三叔？你不是有事？怎么会在这里？”

　　雷沧余被发现后也不再躲藏，只是仍站在门口，微窘道：“没没，我就是来看看你们调查的怎么样了。”

　　千面在心里冷笑：“一早到现在连极乐坊的门口都没有见到，调查个鬼！”

　　肖骐走至门前，道：“雷二东家，您怎么不进来啊？进来喝口茶再一起去呗。”

　　雷沧余也很想进去，无奈连凤戚的眼神如冷刀，他还是站在门口比较安全，“不了不了，反正你们也吃完了，现在就一起去极乐坊吧？”

　　楚燿道：“行，走吧。”

　　来到马车旁，楚燿看着雷沧余，问：“雷三叔，你是怎么来的？”

　　雷沧余道：“我乘马来的啊。”

　　连凤逑左右一看，哪里有马？便问：“你马呢？”

　　雷沧余遂反应过来，道：“哦，刚才在路上碰到了府上的几个仆役在采办的东西，一马车都塞满了，也坐不下几个人了，所以我就把马给了他们。”

　　肖骐道：“雷二东家，那你没有马，你怎么跟着去极乐坊哦？这里去极乐坊也还要一段路呢。”

　　雷沧余则道：“没事啊，我走过去就行了。”

　　楚燿不言，看了一眼正在踏上马车的颜尘，道：“雷三叔，不如你去坐颜尘他们那辆马车，他们那辆大一些，虽然四个人坐多少还是挤的，不过也好过走路罢。”

　　雷沧余一脸兴奋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然，接着颜尘后面正在上马车的连凤戚可就不愿意了。他撤脚下了马车，走到一旁，道：“他要坐的话那我就不坐了，反正我也不想去什么极乐坊，我回天雷门得了。”

　　“嗳嗳嗳，别啊！”连凤逑好不容易拉他出门，怎么可半途而废？“子言，你快上去。雷三公子，你坐我们这辆，一样的。”

　　楚燿莫名：“哪里一样了？我们三个人都要贴一起还怎么再坐一个人？”

　　雷沧余垂着头，语气淡淡又略带一丝失落道：“思遥，算了，我还是走过去吧。没事的，我身强力壮，不就是走几里路嘛，怎么能难倒我。”

　　肖骐也不知连凤戚为何对他这样冷言冷语，只在一旁说道：“二郎，反正也没多远了，就挤一挤嘛。”

　　“行了行了，一脸深闺怨妇的样子给谁看呢。”楚燿不耐道：“走了，再晚事都办不成了。”

　　四人上马车，脚打着脚，就差脸贴着脸了。

　　一路而去，楚燿的脸都是阴黑的。

　　幸好一刻左右，他们便到了极乐坊。

　　极乐坊的正门极是普通，一副牌匾正挂门上中间，端端正正写着极乐坊三个大字，往下便是两扇大开，而又普普通通的漆红大门，门上只有左右两幅铺首，再无一物。这样看上去，倒更像是书肆画铺，多了一份怡然清幽，而少了寻常赌坊的纸醉金迷。

　　众人由两名小厮引了进内。进门后，经过一条狭窄的长长的走廊，渐有嘈杂声传来，再行一会，前方见一道绘有青山绿水的木门，门上仍是写有极乐坊三个字。小厮在门前停了脚步，正当几人疑惑之际，那道青山绿水大门缓缓向左右打开，几人霎时眼前一亮。

　　果然是别有天地！

　　只见──

　　楼阁三层，层层不同。

　　一层金碧辉煌，金银满堆；舞姬歌姬，薄纱柳腰；

　　二层脂粉飘香，嬉笑推搡；情郎低语，妾心如水；

　　三层富绅贵人，夸夸其淡；文人骚客，吟诗作对；

　　人影重重叠叠，笑声起起伏伏。

　　果真极乐也！

　　而楚燿等人的到来，更是引得气氛越是热烈，无数人的目光不加掩饰地朝他们投来，欣赏有之，惊艳有之，露骨亦有之。

　　小厮笑脸吟吟回过头对几人道：“几位客官，极乐坊到了。不知几位客官是要到一层？还是上二层？三层呢？”

　　未见过“大世面”的肖骐被眼前的豪华奢靡震得张大了嘴，听他问话，下意识问道：“啊？不能从一层玩到三层么？”

　　小厮的笑意越发的灿烂：“当然可以了客官。不过我看几位客官面生，几位是第一次来咱极乐坊吧？”

　　肖骐看了看千面一眼，点点头。

　　“那小的这边和各位解说一番。”小厮侧了侧身，手往前一指，道来：“各位可以看到，咱们极乐坊拢共三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名目。

　　第一层名为生银，叶子，牌九，大小，投壶等等，只要客官您们喜欢，万物皆可赌。

　　第二层名为寻乐，琴棋书画，美人娈童，任君选择。

　　第三层名为千金，奇珍异宝，名书古画，失传秘术，价高者得。

　　不过客官您刚才说要从一层玩到三层也不是不行。不过呢，咱们第一层的入场费是十两一人，二层是五十两一人，三层是一百两一人，不知几位客官是给银两还是银票呢？”

　　肖骐惊道：“入场还要给银两？？！我什么都还没有做呢就要花钱了！？？”

　　小厮道：“客官您放心，入场费是包了茶水和凉果的呢。”

　　肖骐心道什么茶水凉果用得着十两？！

　　楚燿却不耐摆手道：“我们就在一层看看先，肖骐，给钱。”

　　肖骐再如何嫌贵，也只好乖乖掏出荷包，拿出银两递给小厮。

　　“多谢客官。”小厮行了一礼，道：“现在就安排人带各位四下瞧瞧，各位若是看到想玩的，拿银两到前面柜台换极乐印就可以了，一个极乐印一两，最低五个起换，上不封顶。”说着又向着不远处招了招手，“无梦无心！过来招待客官们。”

　　一听到这两个名字，几人除了连氏兄弟外都小小惊了一惊。

　　肖骐看着两道熟悉的身影朝他们走来，止不喜道：“无梦无心？？你们……！”

　　无梦未待他说完，忙上前福了一礼，道：“公子！请问您要喝樱桃饮吗？”

　　肖骐：“啊？樱桃饮？不要，我不喜欢喝樱桃饮。啊，不是，你怎么……”

　　无梦扫了一眼几人，又打断他道：“哦，公子您是想喝山梨饮是吧，我这就去给您倒来。无心，你侍候几位着几位客官先。”

　　无心板着脸道：“几位客官，这边请。”

　　肖骐一时迷惑了，“这…千面，他们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们似的？

　　话还没有说出口，千面便拢一拢他的肩膀，低声道：“出去再说。”

　　肖骐只好收起心中纠结，随在他们身后，不过一会，便被众多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吸引了过去，无心再想其他。

　　几人分散视察环境，颜尘和千面则是绕着生银外围走了一圈，却不见有任何异样。

　　唯一惹他们注意的，是挂在中间一副约有一丈余长的百人纵乐图，高楼阁宇，小桥流水，店肆满布，街上行人重重，富甲豪绅，倾城美人，豪门子弟，街边乞丐，三教九流，男女老少，无一不是微仰着头，面带笑容。

　　这笑里，带着诡异的餍足，叫人看了心惊惊，胆颤颤。

　　然而在这极乐之中，没人会去注意这副古怪的画。

　　颜尘和千面互相使了一个眼神。

　　千面伸手贴在腰间荷囊上，正要扯开绳结。

　　“发现什么了吗？”楚燿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旁，低低声地问。

　　千面以指噤声，道：“等我探过才知。”

　　可就在这时，忽有哄闹声响起，止了他的动作。

　　“啊！乐姬坊主！是乐姬坊主！”

　　“乐姬坊主，您终于出现了！”

　　“乐姬坊主，我爱您！”

　　“乐姬坊主！！！”

　　极乐坊顿时一片哗然。

　　抬头一看，就见两个侍女提着莲花琉璃珠灯立在高台两侧，由楼上盈盈走来一名女子，只见她——

　　一身红衣，细眉情目，双唇似火，柳腰玉手；脚步轻移，芬香四溢，醉心醉神。

　　众人静立屏息，皆在沉醉在她倾国容貌之下。

　　而最令人神魂颠倒的，是她那双如有七彩虹光的瞳孔。

　　如若被她扫上一眼，金刚之心瞬间便能化为绕指柔情；若是与她对视一眼，即是千年寒冰，也必融为春水。

　　这是一双摄魂夺魄的绝世美目！

　　没有人能逃离它的注视！

　　在场众人皆微微仰着头，露出餍足的笑容。

　　“思遥。”

　　“思遥！”

　　楚燿仿佛身在一片花海之中，四周都散发着浓郁醉人的芳香。他轻轻嗅了嗅，浓香入体，只觉浑身轻轻飘飘，犹如躺着一片浮云上，舒适无比。

　　他想睁眼看看这令人愉悦的香气从何而来，可无论他如何使劲，他的双眼如上了锁一般，死死紧闭着。

　　他的心莫名一慌，只在一瞬间，香气忽然散尽，转而一股猩甜夹带着腐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楚燿胃部滚滚翻腾，欲要一涌而出！

　　“思遥！”

　　楚燿猛地睁开双眼，浑身沁着冷汗涔涔。他净白的脸庞仿若被刷上了一层粗糙的石灰粉，惊悚之中带着诡异的死白。

　　他的心因惊悸而砰砰狂跳，十指亦是止不住地战栗着。他缓缓别过脸，眼前是那张令他安心的脸，“我…我…这是怎么了？”话音之中漫着森森寒意，他说完后，身子竟不知觉地抖了抖。

　　颜尘抚上他的手臂，以掌心的温暖替他驱退阴冷，遂上前半步，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出去再说。”说着拉着他便往外走。

　　千面也拖着神情诡异的肖骐跟了上去。

　　连氏兄弟则拽拉着面带诡笑的雷沧余紧跟其上。

　　另一边，站在乐姬身旁的侍女扫到几人匆忙离去的身影，嘿嘿两声，天真吟道：“咦？那几位公子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

　　乐姬挑了挑那一线绯红魅惑的眼尾，媚笑道：“放心，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彼时，极乐坊沸腾的喧哗声、嬉闹声随着她细细的笑声扬了起来，如丝丝密密的银线，无孔不入，将所有人都紧紧裹在其中。

　　纵乐之下，是隐藏在那张似血红唇下的利齿毒刃，只待众人一不留心，便将其生吞活剥……

　　长街上。

　　窒闷的热风打在楚燿脸上，那通身的冰冷这才稍稍消褪了些许。他听着街上的喧闹，从未觉得如此悦耳。

　　雷沧余也幽幽清醒过来，见连凤戚正拽着他的手臂，脸颊飞起红晕，娇吟一声：“子言~~~”

　　连凤戚一身寒毛直竖，猛地甩开他的手，恶狠狠道：“雷沧余，你再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我一个试试？！小心我剐了你这两只色眯眯的眼睛！还有，一个连自己的心神都无法控制的人，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快给我滚回天雷门去！”

　　同样是“丢人现眼”的楚燿冷冷斜了他一眼。

　　“啊！”

　　肖骐惨白着脸色惊叫一声，胡乱扑进一个怀中，嘴里惊声连连：“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的肉很糙的！”

　　被抱得严严实实的千面一脸无奈，只好拍拍他的肩膀，道：“出来了，没事了。”

　　肖骐闻声缓缓抬起头来，两只大眼中映着千面近在迟尺的脸，那样的近，连彼此的呼吸都可以嗅到。他脑中轰然一声，红着脸退出他的怀抱，语带歉意道：“对不起对不起，抱错人了。”

　　千面不咸不淡嗯了一声，眉峰却是轻轻一挑，眸中划过一丝质疑。

　　肖骐低头不敢乱说话了，只有心跳声如雷鼓动。

　　颜尘见大家恢复如常，只不放心又道：“都没事了吧？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

　　几人摇头，心神已是正常，只是…那极具魅惑的七彩瞳光仿似如影随形般，在脑海深处中挥之不去。好似只要放松警惕，那绚烂的瞳光便又要将自己拉进深渊，无尽的暗黑深渊。

　　楚燿神情幽暗，回首凝目看着极乐坊三个大字，心底仿佛有千万毒蛇爬过，冰冷刺骨的鳞片如利刃般在不断的割裂着他内心深处的脆弱，他甩了甩头，转过头来，冷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刚才我，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

　　颜尘注目着他，道：“是幻瞳术。用术者，能让人产生幻觉，亦能控制人的心神。此术阴邪至极，若中术三次，将会彻底沦为用术者的傀儡！若再撞见方才那个女子，切记不要再与她直视！切记！”

　　千面随声接道：“那个名为乐姬的女人，绝非善类！”

　　连凤逑听他们说来，只觉阴寒森森，低声悄悄道：“那个，我们确定要站在人家的门口说着…对她不利的话吗？这万一那个叫乐姬的女子突然就冲出来的话……”

　　楚燿心惊了惊，提议道：“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再细细说来。不过以目前情况来看，骸骨尸与极乐坊，必有关联！”

　　几人眼中不约而同地滑过那双魅惑眼睛，心中皆是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