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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三人行大闹祭仙坛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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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刚透白,楚燿便被一阵阵喧哗和锣鼓铜锣敲打声吵醒。他强忍着烦躁,眯着惺忪双眼来到窗边,向下看去。
灰茫茫的街上,乌压压一片人海。
他们皆是身穿白色粗衣,头上戴着一条同色麻布,幽魂般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行。
楚燿正心想着谁家的丧礼这样隆重,房门嘭地一声忽地被推开,随着肖骐的声音响起:“二郎!咦?二郎你也醒了?”他说着话走到窗边,附头望了街上一眼,又道:“二郎,你猜猜看这些人去哪里?”
楚燿睨了他一眼:“有话说话,别整这出。。”
肖骐收起玩笑的语气,道:“他们都是去渡口的。沧河县的祭仙仪式,就要开始了!”
楚燿惊道:“什么?开始了?”
肖骐:“是啊,刚才听店小二说的。就在今天。”
楚燿即刻穿戴好衣衫,道:“走,跟着去看看。”
二人下了楼,大堂内一片幽黑,只见店小二正在将门扣上,看样子也是要出门。
楚燿快步来到门口,店小二一见他人,惊了一下,道:“客官,您怎么这么早起了?”
楚燿嗔怒道:“这么吵,让人怎么睡?”
店小二急忙赔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客官,今天是祭仙仪式,您多担待。”
楚燿不再与他说话,跨步出了门去。
店小二忙忙将门扣好,追了上去,问道:“客官,您这是要去?”
肖骐答道:“我们也想去看看你们的祭仙仪式。”
店小二听闻,面色变了变,阴着脸道:“客官,祭仙仪式可是相当残忍,您确定要去看吗?”
楚燿偏过头看着他,道:“怎么?你是觉得我看不得吗?”
“不不不。”店小二摆手解释道:“我,我是怕您,会受不住……”
楚燿嗤笑一声:“我见过的怪事可比你吃的饭还要多,有什么是我受不住的?”
店小二劝说无望,便也住了嘴。
三人很快融入人群当中。
可在一片披麻戴孝之中,楚燿和肖骐就显得非常显眼,过路的人都忍不住驻足看上一眼,而后神色古怪的继续前行。
楚燿几人跟着人潮走上一段路之后,前方携伴同行的几人开始边走边小声议论起来。
行人甲拉了拉身边的人问道:“喂,你知道这次祭仙的是谁家的吗?”
行人乙惊讶道:“你竟然不知道?是如意坊老刘家的小儿,刘启初啊。”
行人甲难以置信道:“老刘家的小儿?他小儿今年不是才刚满十二岁吗?”庭他语气之中,竟带有一丝不舍的痛惜。
行人丙突然插了一句:“那有什么办法,谁让江仙看上他了。”
行人甲叹了叹气道:“他才这么点小,端个茶都要手抖,哪懂怎么侍候江仙啊?这不是白白去送命吗?”
行人乙摇了摇头,唉声道:“刘启初可是老刘两口子的老来得子,平时都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现下却要……唉,看来老刘到了他这一辈,算是彻底断了香火咯。”
行人甲疑惑道:“那老刘就没有什么反应?他肯放手让他小儿去伺候江仙?”
行人丙这时又插了一句嘴:“这能由得他愿不愿意的吗?”
行人乙轻喝了他一声:“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吗?每天都这样冷冰冰的,跟条冰柱一样。”
行人丙轻笑一声,漠然道:“你觉得在沧河县,还会有同情心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存在吗?别搞笑了。”
行人甲乙被他的话噎得没了言语,于是悻悻闭了嘴。
街上行人神色各异地疾走的,各怀心思。
众人行了许久,终于在天光彻底明亮之时,达到了沧河渡口的祭坛处。
众人将高高搭起的祭坛围得密不透风,楚燿三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人群中挤到坛前位置,中间不免被人踩上几脚,骂上几句。
来到坛前时,几人恰好就见一位身着赤红道服,头戴镶有彩玉冠巾,手持拂尘的花甲道长走到坛前。
“那个站在坛前的,就是天道观的观主,灵霄君人。”店小二手指那赤袍道士道。
楚燿眸光落在灵霄君人身上,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只见他浑身一派正气,身形挺拔,面色红润,与他那头鹤发大相庭径,看上去竟颇有仙姿之骨。
肖骐也紧紧盯着他看了一圈,而后道:“这个灵霄君人看上去挺正派的啊,倒是我见过的最为正统的道士了。”
哪料店小二听了,冷冷嗤了一声:“呵。”
楚燿转过头来,视线恰好落在他的右侧脸颊,只是身边人群挤动,他没能看清他此刻的神情,只淡淡问了一句:“怎么,你对这个灵霄君人很有意见么?”
店小二却是换了一副语气答他:“怎么会,灵霄君人是沧河县的大恩人,受万人景仰的。我那天跟你们说的,你们可不要当真,我就是过过嘴瘾而已。”
肖骐郁闷道:“那你还说的跟真的一样?这么说这灵霄君人真的是好人了?”
店小二以笑回应,结束了这个话题。
那边,坛前的灵霄君人一挥拂尘,坛上的两支艳红蜡烛“轰”地一声燃了起来,烈火滚烫,映入台下万千县民瞳孔之中。
接着,灵霄君人走到台前,朗声道:“各位沧河县的县民们,今日开坛做法,祭祀江仙,祈求江仙挥洒神光,以护沧河百姓万福无忧,邪祟免侵。现在,祭祀正式开始!”
语罢,他围着祭坛绕走一圈,回到坛前,手中拂尘挥动,口中喃着圣语:
沧河江仙,神光拂耀。
尔献童子,以示心诚。
真灵叩盼,驱邪祛秽。
金光速降,诸鬼皆散!
急急如律令!
一声喝令下,天地变色,风云滚动,忽而一阵飓风卷到坛前,坛上烛火不灭反盛,冲上半空,然得热烈!
灵霄君人见状,立即四肢趴地跪拜,口中充满谢词:“谢江仙再次拂照,我等定潜心伺候,不负江仙恩情。”
片响之后,四下恢复平静。
灵霄君人起身,转向身后,大喝一声:“祭品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名身着寡素白袍的少年双手抵在额前,一步一步登上祭坛,想来这便是此次的‘祭品’——刘启初。
只见他走到祭坛前,跪在蒲团上,微微低着头,双手摊开立在半空。
灵霄君人走到他面前,将一条三指宽的白布放在他的手中,便又开始施法。
刘启初收回双手,将头慢慢抬起来。
楚燿这才看清他的相貌,生的清秀,面上带有一丝苍白,让人不由地泛起心疼。尤其是那双宛如清泉的双眼,没有一丝杂质,若此刻他笑意灿烂,那么他眼中必定是波光粼粼,无限春光。可现在的他,眼中无一丝波澜,春水顷刻变成了一滩死水,幽暗而又冰冷。
肖骐心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天哪,他看起来还这么小……”
是啊,他看起是这样的小,这不该是一个天真无暇小孩该有的眼神,那里面应该是充满欢乐,充满朝气……
楚燿在心中叹着,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中:“不然,等下我找机会将他掳走?”
这个念头一出,他自己都惊了一跳:“我是怎么了?我不是来看热闹的么?我为什么要管这种跟我一点关都没有的事?难道我是被谁给迷惑住了?”
楚燿胡思乱想之际,台上的刘启初移着眼好似在寻些什么,可寻了一圈,便是失落地垂下眼眸。
他的这一抹淡淡的落寞,让楚燿看了个正着,他的心又一阵一阵揪痛着。
可看了一眼祭坛周围围满的道士,他不禁头疼想道:“该死的!要是在金陵,他直接就唤人将他们统统拿下,哪会像现在这样再三踌躇!”
想到此处,楚燿恶狠狠地刮了一眼身旁的肖骐:“为何我整天要带着这么个废柴兼爱哭鬼在身边!”
肖骐感受有一道不善的目光正盯着自己,转头一看,被他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小声惊呼出声:“…哎哟,二郎,你这样看着我干嘛啊?怪吓人的。”
楚燿阴着脸道:“转过去!别让我看到你的脸!”
“……哦。”肖骐委屈地回过头,扁着嘴想道:“二郎这是又搭错哪根筋了?”
就在楚燿想着该如何突破重围将刘启初掳走时,那厢灵霄君人一声‘请灵箱’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场。
就见两个身着明黄道袍的道士抬着一个赤红木箱走到坛上,将木箱放在刘启初面前,打开木盖,撒上一层黄符后,摆手示意让他躺进木箱中。
刘启初面无表情地踏进箱中,将白布蒙上双眼,就要躺下。
就在此时,一声嘶叫惊动了在场所有的人。
“儿啊!!!!!”
楚燿扭头看过去,嚎叫的是一个老妇,头发灰白,装着一身白色粗衣,面上全被泪水糊了尽,只看见她那双沧桑凹陷的眼中尽是绝望和悲痛,看样子,应该是刘启初的老母亲。而旁边搀扶着她的,同样是满头斑白,一脸苍老的老翁,想必就是方才行人们口中的老刘,刘启初的老父亲。
此时的刘母正哭得泣不成声,身子全靠老刘撑着才至于倒下。只听她哭着哭着,又是一声嘶厉长嚎:“儿啊!!!你要听江仙的话,好好伺候江仙!儿啊!!!一定要听话啊!!”
就算她有多么的心痛和不舍,却是仍然不忘叮咛他好生听话,因为只有听话,才有机会好好活着,为自己,也为他人。
刘母的这一句的叮嘱,让在场不少人红了眼睛,许是感同身受,许是未雨绸缪。而正这一幕,也让楚燿知道了,沧河县的县民们并不是如同木偶,只是他们无时无刻生活在恐惧之中,让他们忘记了,他们还有一具拥有七情六欲的身躯。
然后,只要祭仙仍存在一日,他们永远也没有真正地展露笑脸,去做一个真正鲜活着的普通人。
人潮挤挤之间,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一浪接着一浪,就连那沧河碧江,仿佛也为之触动,惊起一层有一层的涟漪。
而半坐在木箱中的刘启初,浑身微微颤着抖,白布蒙着了他小半张脸,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是白布之下,有两道清晰可见的湿润将其浸染,再滚滚滑下脸颊……
那边,坛前的灵霄君人面上现出一丝烦躁,催促着道:“老大娘,别哭了,误了吉时的话大家可都不好过了。”
周旁部分县民一听到‘不好过’三个字,便也开始嚷嚷。
“是啊,耽误了时辰你负责的了吗?”
“没错,该哭的昨晚临别时就应该哭完了。”
“妇孺人家的,要哭回家哭去,别还没去见江仙,就先惹了江仙不高兴了。”
“没错,没错。到时候害得又要重新挑选祭品,这不是瞎搞嘛!”
四面传来的冷言冷语终于让刘母止了哭嚎,慢慢转为抽噎。而搀扶着她的老刘则是不断地抹着泪赔礼道歉:“实在对不住各位乡亲父老,我们不哭了,不哭了。”
楚燿实在听不住了,眼神如刀狠狠地刮向那几个起哄县民,吓得他们立即住了口。
灵霄君人见场下情况基本稳定,一拂手中拂尘,拖着高声道:“封——箱——祭——江——仙!”
刘启初双手扶着木箱边沿,慢慢躺下,眼看着黑暗,一丝一丝地侵向自己……
“……当!”
第一颗钉子钉下,钉碎了刘母的心,只听她一阵吸气,终是撑不住晕厥过去。
“……当!”
第二颗钉子钉下,钉红了在场多少人的眼,低泣声幽幽响起。
“……当!”
第三颗钉子钉下,钉入了楚燿那颗坚硬的心,他攥紧双手,骨节青中泛白,又见他猛地松开,跨步向前,正要出言制止这场冠冕堂皇的杀戮,却听一声清灵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住手!”
正在钉箱的道士闻声顿住了手,灵霄君人见状,厉声一喝:“停下手作甚么!继续封箱!”
“你可封不得!”
清灵声音再次出言制止。
灵霄君人四周环顾一圈,不见其人:“何人在哪里!?有胆子就出来,别躲在暗处装神弄鬼!”
“呵呵,你不是德高道士吗?怎么,这都不知道我在哪呢?”
灵霄君人面上一热,恼羞成怒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好言劝你休要在这里捣乱!若是耽误了吉时,惊扰江仙,有你好受!”
清灵之音转为嗤笑。下一刻,便见一道白影从天而降,立在祭坛之上。
只见她神貌绝艳,身姿翩翩,宛如仙女下凡。
坛上坛下众人皆是一声惊呼。
楚燿一见来人,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一面兴奋于涅天境来人救人一事便是十拿九稳,可另一面又在想为何来的偏偏是她,就是来的是千面也好啊…可眼下境况由不得闹情绪了,只好暗道:“多少也算是个帮手,先一起将刘启初救出,其他再另作他说。”
就在他要采取行动之时,就见天姿举起手中正在疯狂抖动的大黑袋,轻笑的对着看得傻眼了的灵霄君人道:“你猜猜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灵霄君人面色一凝,镇静道来:“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前来破坏祭仙仪式?你有何阴谋?”
可还未等天姿回答,他忽地一拍额头,一脸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那鳏夫的亲人,不想他被江仙镇压,所以才故意破坏祭仙仪式的是不是?!”
他的这招含血喷人实是高招,一是先发制人,让她辩了也是狡辩;二是让众人生出对她抵触之心,接下来若她再说些什么,众人都会对她的话抱着三分怀疑态度。
楚燿想到此,心下不爽,忍无可忍,脚下一蹬,跃到台上,指着他大喝一声:“放你的狗屁!”
灵霄君人忽见又多了一人,神色更绝,双眼不禁散发精光,可一想到身在何处,又正了正脸色,掷地有声道:“你又是何人?”说着看了看他身后的天姿,又道:“你们是一伙的?”
楚燿没有同他废话,厉声一句:“戳穿你诡计之人!”
灵霄君人面色大变:“大胆狂徒!岂敢胡说!”
台下众县民一头雾水望着坛上三人。
灵霄君人冷笑一声,接着道:“好你们个奸人,看来你们是有备而来!”说着一个转身,面向众县民:“各位县民们!这两人蓄意破坏祭仙仪式,乃是对江仙的大不敬!江仙现在很是愤怒,若不擒了他们二人给江仙赔罪,江仙定会怪罪下来。到时候,沧河县也难逃此劫!快!将他们二人拿下!将功赎罪,以复江仙怒火!!”
众县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这时,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叫。
“天呐!江仙生气起来可是非同小可!沧河县要倒大霉啦!”
这声音一出,其中一些县民也止不住害怕起来,颤颤巍巍附和着道。
“是啊,江仙生气了不再保佑我们可怎么办?我们一定会被厉鬼杀死的!”
“厉鬼又要重见天日,来索我们命啦!”
“沧河县就要完啦!”
“不!不!不要!我不要死!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死啊!”
“我也不能死!”
“对!抓住他们!快抓住他们给江仙赔罪!只要江仙不生气,一定还会保佑我们的!”
“不要放过他们!他们是坏人!”
“快上那!抓住他们!”
众县民们欲要一涌而上,楚燿右手一挥,手中忽地出现一把长剑,冷光森森,凶光乍现!
众县民们哪里见过这样诡异的招法,吓得又一涌地退了下去,眼神带着戒备看着他,不敢再上前半步。
楚燿手握长剑,气势威猛,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凶光,高声一句:“我看谁敢上前!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众县民们一个激灵,又赶紧退了几步,方才那几个高声喧哗着要上前抓他的,更是连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美人虽美,奈何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