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茶梨ye

15、流浪猫语

　　安和市。墓地。

　　电视剧里有关哀悼的场景好像总是在雨天，要不就是飘零的秋和冷冽的冬。

　　可是她的妈妈死在和煦的春夏，是墓地也会变得生机盎然的季节。
　　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献上的花束要好看许多。

　　台风刚刚过境，安和天气适宜。
　　奚熙蹲在墓碑前，看着碑上的文字和肖像发呆。

　　“……”

　　“我好像都没来得及送你很多很多花。”

　　奚熙以前不理解在墓前自言自语的人。总觉得跟死者的交流应该是无声而肃穆的。
　　现在她明白了，思念的表达方式有很多种，自说自话不过是生者的另一种排解。

　　“……”

　　“总之，我最近很好，你不用担心。”

　　“……”

　　“走吧。”奚熙起身。

　　“阿姨，我们走了。”芮悦又将花束拢了拢。

　　“我这几天去你那住。”芮悦驾着车，满脸愁容，“我小姨最近要回来，跟她呆一起压抑死了。”
　　奚熙调侃道：“你不是特欣赏你小姨这种独立女性吗？”
　　“那、我不是针对独立女性，我是针对我小姨！”芮悦激动道，“我感觉她要是人到中年再就业，可以考虑考虑去学校当个年级主任什么的。”

　　“就是可怜我那小表妹，”芮悦啧啧起来，“我一直觉得小孩要是乖乖巧巧平平淡淡地度过了前十几二十年，那肯定是憋了个大的。”
　　“这小孩的青春期就跟气球一样，要一直捏着不让放气，总有一天会炸的。”

　　“你看我，”芮悦指了指自己，“再看你，虽然我们放气的方式好像不太一样，但是小打小闹的不也没什么事吗？”
　　奚熙应了声，想到了什么，又道：“但要是有的小孩就是很乖很懂事呢？你都想象不出她叛逆期是什么样子呢？”

　　芮悦挑了挑眉：“这你就太乐观了。”
　　芮大师抓着方向盘，摆了摆食指：“像这种极度缺爱的孩子，各方面都是很危险的。”
　　“怎么说？”奚熙顿时紧张起来，“可是千昭她真的很懂事，我觉得即使是为了院长，她也不会允许自己在学业上出现懈怠的。”

　　“可是摆在她面前的是生存问题。别的小孩懵懵懂懂的有父母兜底，她又没有。”芮悦说到这，叹了口气，“她有她的不得不，相应的，那些压力不是她说自己可以就可以的。”
　　“但你也别太操心了。”芮悦看了眼陷入沉思的奚熙，“你们最多也就是资助与被资助的关系，别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东西。她怎么发展是她的事，你对她已经仁尽义至了。”
　　“我觉得你也别对她太好……”芮悦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如鲠在喉。

　　芮大师掐指一算，顿感形势严峻。

　　“嗯？为什么？”奚熙追问道。

　　“资助反被纠缠上的案例也不是没有。”芮悦严肃道，“你还跟她联系那么频繁。”
　　“怪我当初太着急你，你又把人说得那么可怜弱小，我都没来得及细想。”芮悦正了正神色，“现在还来得及，要不还是恢复单纯的资助关系吧。”
　　“好像……一直是我缠着千昭来着……”奚熙喃喃道。
　　芮悦：“……”

　　“而且，她也不知道资助她的人就是我啊。我一直瞒得很好的。我给她买东西都走的是福利院公账。”奚熙简直觉得自己谨慎极了，“就当交了个朋友也不错吧？”
　　芮悦无法：“行吧。实在不行你有我呢。”
　　奚熙笑了起来。

　　“到了。”芮悦停好车，跟着她上楼。
　　“你还没说完呢大师。”奚熙还是觉得很在意，“你觉得她会有什么表现呢？”
　　“学业上暂且不提，感情上……”芮悦进了门，“你遇见过流浪猫流浪狗吗？”
　　“嗯？”奚熙不解，“遇见过啊，我那小区楼下有不少流浪猫。”

　　“就跟它们差不多。要么扒着你不放，直到你愿意把它带回家，要么就一直躲着你不出来，稍微靠近一点就跟你哈气。”

　　-

　　“周姨！我回……”千昭刚一进门，豆豆便猛地从一旁窜了出来，拦住了她，示意她噤声。
　　“跟你说了不要跑！”千昭压低声音道。
　　“知道了知道了。”安吉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牵起她的手，“你跟我来。”

　　安吉拉着她，鬼鬼祟祟地向院长办公室靠近。

　　“对不起……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屋里还有一个女人，就坐在周姨对面，看不大清，但她在她开口的一瞬间就认出来了。

　　是张曼。

　　安吉拽了拽千昭，趴在她耳旁说：“这个阿姨是今天才来的。前几天还有一个男的来找你。”
　　“周姨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觉得那男的疯疯癫癫的脑子不太好。要是那天你走在路上碰见了，没反应过来怎么办？”
　　千昭揉了揉她的头：“哪有这么巧的事。”

　　“……”

　　把千昭送到福利院以后，张曼就和千奕提出了离婚。
　　千奕觉得没所谓。
　　但没了姐姐的帮衬，也没了妻子的照料，他的生活很快就失了序。落差带来的恐慌与对混沌的恐惧，在他丢了工作之后彻底爆发了。
　　于是，他又想起那笔他原先根本看不上的遗产。
　　他找上了张曼，逼她告诉自己千昭的下落。

　　“我报了警……在那之后。”张曼整个人在发抖，嘴角和四肢上还有些大大小小的的淤青，“他拘留出来后就没找过我了。但我越想越不安，就想来看看你。”
　　千昭看向她：“谢谢你。”

　　女人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不该说的。”
　　千昭握住她的手：“他已经疯了，没有人知道当时他会做出什么来。”
　　“即使你不说，他也迟早会找上我。或许更危险，在学校、在回家的路上，现在这样，我起码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在那种情况下保护自己是对的。”

　　“你……”张曼的眼里泛着水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只揉了揉她的头，“长大了。”

　　千昭站在门口，看着“舅妈”离去的背影。
　　她们或许不会再见了，即使在很久以前，她也是她在那个家里感到最陌生的人。

　　很多事她长大后才慢慢明白。很多时候，嘶声力竭的那个反而是迫切想要解决问题的那个，而在争执中温言以对避重就轻的一方，只是在用食人的棉花死守自己的利益。

　　“我以为他终于放弃了，居然是找到你学校去了。”周院长拧起眉，她按了按眼角，“你最近就乖乖待在福利院，哪也别去。”
　　“我已经跟保安说了，不会再让他进来了。”

　　千昭突然觉得很无力。

　　穷途末路的人，大概不会轻易放弃好不容易找到的稻草。
　　她不知道千奕还会做出什么，蹲守学校、福利院，或者更甚，再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她见过很多次那种人发疯失控的样子，从前她以为那只是酒精作祟，后来才知道，酒精只是卸下了他们的面具。

　　那些遗产在偿还完所有债务后还剩下一点，她原本想要成年后捐给福利院……加上妈妈留给自己的，不多，如果能以此撇过一场可以预见的灾难的话……

　　她很害怕，突然就不想挣扎了。

　　“周姨……要不……”千昭咬着唇，声音有些发颤。
　　“千昭，周姨知道你又胡思乱想了。”周姨打断她，“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人一旦索求成功了，就一定不会止步与此。今天他想要你妈妈留给你的遗产，明天他就能拽着你离开福利院。”

　　“你也不要觉得给周姨和福利院带来了什么麻烦，你是福利院的孩子，福利院当然要保护你。”
　　“你才十六岁，还是受法律保护的未成年人。怎么总喜欢想一些大人才该考虑的事呢？”周姨把她拉到怀里，拭了拭她的眼角，“你相信周姨，周姨娘不会让他带走你的。”

　　千昭重重点了点头。

　　“……”

　　“阿昭，他会把你带走吗？”黑暗中，安吉抱着千昭道。
　　“他带不走我，我不会跟他走的。”

　　“阿昭，我有些想小神仙了。”
　　“她一走，什么不好的事就都找上你了。”

　　千昭扯了扯嘴角。

　　“我们去找院长，给小神仙打个电话吧？”安吉坐起身，提议道。

　　千昭把她拉了下来：“很晚了，周姨都睡下了。”

　　“那明天？”
　　“……小神仙很忙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