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藏秋令 ...

  •   陆冬阳在长青门修行时心高气傲,一心想要成仙门第一;十七岁跌落神坛,历尽人间冷暖。
      而灵与溪尊为灵族圣子,宿命献祭神魂;他本不管人间生死,却因陆冬阳甘愿化为飞灰。
      “人间生死与我无关,但因为有你,我心甘情愿。”
      请君三尺剑
      一家名做留仙楼的客栈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小二举着托盘穿梭在人前人后,麻利的擦桌倒水。
      外面蜿蜒而去的官道上,晃晃悠悠的来了一路送货的马车,领头的是一个穿着朴素的少年,一双眉眼如朗朗明月,连带着整张脸都熠熠生辉起来,他坐在车前扬着长鞭,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瞅见留仙楼的招牌,招呼后面的车夫将车停在路边。
      金州往峡安的一百九十里内,就只有这么一家路边客栈。
      因前几天金州举办的仙门大会,客栈里头满当当的都是人。
      陆冬阳不爱这种江湖气,但东南西北的跑货,倒是没什么是没见过的。
      他摘下斗笠,吐掉嘴里叼着的草茎。还没踏进门就见靠门边上的一桌大嗓门道:“听说了吗?风家那位少主,在仙门大会上单挑仙门四杰,居然还赢了!”
      同桌另一人嫌他消息太慢,道:“早就传遍了,风起蕴这资质百年不曾得见,可谓仙门百家第一人。”
      大嗓门啪的一声放下碗接道:“你莫不是忘了陆承安?十五岁登顶,风起蕴今年二十二了吧?”
      另一人不悦,皱着眉头回道:“陆承安这种败类,你提他做什么。”
      大嗓门哈哈笑了两声,与人碰碗:“说的是,来喝酒。”
      被迫听了个完全的陆冬阳摸摸鼻头,不由的想到当初他参加仙门大会的场景。
      曾经的仙门第一,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十五岁一战成名,仙门景仰,十七岁身败名裂,还搭上了一身修为。
      他微微叹气,暗道你俩亲眼看见了还是怎么,帽子给他扣的严实。
      一行几人寻着唯一的空桌落了座,陆冬阳叫小二过来把上桌人吃剩的残羹冷炙收拾了,又点了几个菜加一壶酒。
      外面冬风萧瑟,可不就靠酒暖身。
      他们运着一批上好的布料去往峡安,速度快些,明天就能到。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批货,回去领了工钱,就能停工回家过年了。
      他呷了口热茶,看着窗外的萧萧落叶,盘算着过年该置办些什么东西。
      这么想着,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自脑海深处响起,“叮”的一声,令他神使鬼差的一般抬起头。
      就这般与一个年轻男子打了个照面。
      那男子穿着一身浅青色的衣裳,立如修竹。一双桃花眼风流潋滟,陆冬阳没由来的觉得眼熟。
      “这位郎君,店内已无空位,可否让这位公子与您一同用膳?”
      小二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索,一时间桌上的其他人也看向了他,等一个答案。
      陆冬阳这桌只坐了六个人,八个人的桌子确实还留有空位。
      他往旁边移了移:“若是不嫌弃我们这些粗人,便一起吧。”
      男子没有客气,行了谢礼就在陆冬阳旁边坐下,并让跟在他后边的黑衣少年坐下另一个空位。
      那少年眼神纯净呆滞,解下腰间别着的长剑立在一旁便不再动作。
      这世道仙门林立,佩剑的多半是仙门弟子。
      “在下灵与溪,这是我弟弟灵持刃。”灵与溪笑颜如花,丝毫不见外的自报了姓名。
      陆冬阳也没有让人热脸贴冷屁股,带着其他车夫一一介绍了个遍。
      灵与溪说是江湖人,但行为举止都透着一股大家族出来的矜贵,在这风尘客栈里格格不入。
      而他弟弟灵持刃。陆冬阳暗道像是个木头。
      众人之间熟络了一阵,灵与溪道:“既然陆兄也是去峡安,可否让我与弟弟搭个便车?”
      他自称是与弟弟去峡安寻亲,陆冬阳却觉得他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正想寻思个什么由头拒绝了,一旁呆愣的灵持刃掏出一块长青门的弟子牌。
      “荔阳关,有邪祟,我可以,保护你。”
      陆冬阳喝茶的手顿了顿,目光停在那块木制雕花、两指宽的弟子牌上。
      他曾经也有一块,上面描了金粉,还专门刻了一个安字。
      然而此去经年,物是人非。
      陈老二看少领事在发呆,有些急了,伸手扯了对方的衣袖。他是第一次出来跑货,听到邪祟,自然有些害怕。
      陆冬阳被扯回了神,示意陈老二别动。
      一般来说,他们跑货的会特意避开闹邪祟的地方,只是前往峡安必须要经过荔阳关。碰到避不开的情况也会由领事的去当地驻守的仙门寻求保护。但好死不死,金州到峡安这一块都是归留衍宗管。
      留衍宗,陆冬阳仔细的咀嚼着三个字,便懒得细想这两人的别有用心,“既然如此,那就一道走吧,路上还要劳烦仙长多多照料。”
      灵与溪伸手摸了摸灵持刃的脑袋,笑意更深:“不劳烦,不劳烦。”
      喝饱吃足后众人继续赶路,灵与溪和灵持刃一左一右坐在陆冬阳身边。
      灵持刃抱着长剑发呆,灵与溪和陆冬阳则你来我往的互相套着话,两人都是活成精的狐狸,谁也没捞着谁的好。
      最后无奈都收了声,陆冬阳专心驾着车,露在外面的一双手冻的通红。
      倒是灵与溪目光灼灼,靠在车板上,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
      陆冬阳最终忍无可忍,“仙长看着我做甚?”
      灵与溪淡笑:“只是觉得陆兄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故人。”
      “哦?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认识。”
      “说起来,他也姓陆,叫陆承安。”
      陆冬阳一怔,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个故人叫灵与溪。
      他细细回数自己是陆承安的生平种种,就差把自己吃了多少饭放了多少盐算出来了,也没想出来灵与溪是哪号人。
      也不能怪他记不得,只能说还情咒的效果太好。
      陆冬阳还是陆承安的时候,曾外出游历,彼时他十五岁,刚刚冠绝仙门,一人一剑,斩妖魔,诛邪祟,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感恩戴德,就差给他盖庙供起来了。
      那一天他在一处废弃的猎房里躲雨,和灰头土脸的灵与溪打了个照面。
      十二岁的小子没什么力气,牙却利的很,陆承安倒霉的将干粮分出来,还得自己给自己包扎。
      小孩见他不是坏人,也收了戒心,缩在角落里数天上落下的雨。
      陆承安觉得好玩,就问他:“哎,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被困在山上了?”
      小孩眼睛一红,簌的掉起了金豆子,陆承安没应付过孩子经验,一时间急得手忙脚乱,卷起衣袖就给他擦。“哎呀,别哭啊!不想说就不说哈。”
      陆承安以为他是和父母吵架,赌气出来的淘气鬼,谁知道他是个要被后娘喂狼的可怜虫。
      陆承安没办法把人丢在荒郊野外,他琢磨着小孩比他小三岁,肯定不愿意认他做爹,若是当弟弟,他娘知道了自己多了个儿子说不定回头就跟他断绝关系,但要是收做徒弟……
      陆承安想着,自己这响当当的仙门第一应该配得上一声师尊。
      接着他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
      他还给小孩取了个新名字,姓陆,叫陆秋藏。
      自那日避雨出来,陆承安寻了处地给他收拾干净,还添置了几套新衣裳。
      洗干净的陆秋藏就像一块香喷喷的白面糕,天真无邪的眼神配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粉雕玉琢的小脸蛋,眉心点着一颗朱红。
      陆承安越瞧心里越欢喜,恨不得一天天的将他放到裤兜里。
      可他又是个爱炫耀的,每每遇到别的道友时,总是免不得将陆秋藏提出来夸一顿。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寻了个什么美娇娥。
      灵与溪咬着舌尖,忆着那一点点的甜。
      再来看陆冬阳,只觉得这些年太苦。
      冬天夜入的急,陆冬阳一行人没能赶到下一个住宿点。
      行内有着忌夜行货的规矩,众人熟练的将马车围成一个包围圈,在里面生起火,吃点干粮和酒,再各自去到马车里,挤着货物应付一晚。
      陆冬阳咬着饼,盯着太阳落下的地方看。
      远处山如涛浪,天际残留的颜色如胭脂,由一笔橙黄的色彩过渡转为浅蓝,蔓延到另一端的深蓝里。
      灵与溪想起很多年以前,那个人也是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远方发呆,而自己则是一遍遍的看向他的背影。
      消瘦,孤独,清绝。
      残留的胭脂色被夜幕吞噬殆尽,暮蓝色的苍穹笼罩而来,群星逐一闪烁,如弯刀的上弦月也挂在树梢。
      陆冬阳先守上半夜,灵与溪就在马车里偷偷看了他半宿。
      陆承安何等意气风发,凛然正义,却落得个削骨换貌,忍辱偷生的陆冬阳。
      灵与溪压下心中翻涌的酸意,总有一天,我会替你讨回本该有的公道。
      陆冬阳拨弄着火舌,另一手撑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点着脑袋。
      弯月已爬到半空,周遭星辰暗淡隐没,这一点火光之外漆黑的夜如同浓墨,万籁寂静,恍惚连风声都停止了。
      原本困的神志不清的陆冬阳一瞬间清醒,他凝神静气听了片刻,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异样。
      周围太过安静,就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他灵力尽失,察觉不到任何法力波动,还未动作,灵与溪已经到了他身边。“是法阵。”
      陆冬阳刚想抬脚,听到法阵二字默默顿住。
      “看灵力波动,应该是缠情阵。”灵与溪轻道。
      缠情阵并不是什么杀机尽现的法阵,它只会令阵内之人陷入最快乐的回忆中。
      两人对视一眼,四周场景变幻,重新出现在陆冬阳面前的是一座拱桥,拱桥对面是连绵的灯火,接着他看见了十五岁的自己牵着一个十二岁的孩童,走进灯火中。
      这是谁?为什么自己会牵着他?
      他不受控制的想要冲上前去看一看,可孩童的面容覆了一层浓雾,怎么也看不清。他只能看见自己有说有笑,亲昵的牵着孩童四处乱逛。
      八年前,沧州。
      自从陆承安收了个徒弟,恨不得什么好东西都送给他,要星星绝不给月亮。
      可小孩懂事,从不开口讨什么,给了便受着,不给也不会闹。
      陆承安自己爱玩,带着陆秋藏御剑来赶沧州的灯火节。
      两人落在拱桥边,隔着一条河看到了那连绵几里的繁灯。
      远处有一波一波的烟花炸开,点点星火落在空中,绚丽夺目。
      陆承安拉着小孩的手,快步走进人群之中。
      “秋藏,饿了吗?咱们吃碗红豆汤圆呗!还有豆腐脑,也来一份。”
      陆秋藏不爱吃甜腻腻的汤圆,吃了几个就不吃了,豆腐脑更是碰都没碰。
      陆承安又给他叫了一碗阳春面,叫老板多放了辣油,小孩果然连汤都喝了。
      陆承安给他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说他会喜欢,其实自己一口气吃了三串。
      两人一直逛到沧州河,三千灯火升在空中,与星辰交相呼应。
      这就是沧州灯火节最重头戏的一部分,取灯于夜。
      凡有能力者皆可参加,只要取到最上面的一盏八角走马灯,就能换取一万灵石。
      陆承安牵着人,走到高处,前方人山人海,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将未吃完的糕点塞到陆秋藏怀里,眼里神采奕奕,如同落进了星子。“乖徒,看为师赢那一万灵石给你数着玩。”
      陆秋藏被这双眼晃到了心,一瞬间就移不开眼。
      他骄傲自信,张扬肆意,起身时衣诀飘然,发丝纷飞,几息之间已经到了前头。
      上面不断有人落进沧州河,溅起一片水花。
      他慢条斯理,笑的猖狂:“麻烦各位仁兄让一让,小弟赶时间。”
      上头的人还未看清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只觉眼前一花,掠过一抹青色,再见时便见那人立在月前,长身如玉,脚下绽开一朵巨大的芙蓉,迸出千万道剑意,华光四散。掩盖了星辰灯火之晖,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梦幻如花开,浩瀚如星子。
      众人被这剑芒绝色闪了眼,待回过神,所有的夺灯者皆噗通落入河中。
      而那万众瞩目的青色身影,早已拿到了八角走马灯,不知去向。
      陆承安喜欢在熟人面前炫耀,但陆秋藏实在是没想到陆承安能这么招摇。
      可十几岁的少年郎血气方刚,不就是喜欢招摇么。
      陆秋藏看着手上的灯,露出了个难得的笑容:“多谢师尊。”
      在这夜色之中,莹莹灯火上,如桃花盛开,秋水潋滟。
      陆承安极为不自然的摸了摸耳朵过于滚烫的温度,回答的有些磕绊:“不…不…不用谢,这是为师…应该的。”
      霎时四周大亮,无数烟花升空炸响,陆秋藏闻声抬头,陆承安那如同芙蓉花般面颊,一分不落的映进了陆秋藏的心里。
      就是在这时,周围裂开了散发着刺眼白光的裂口,瞬间吞噬一切。
      陆冬阳再睁眼时,已经身处一个黑漆漆的山洞,他的四肢被束缚在石床上,动弹不得。
      身下是黏糊的湿意,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引入鼻腔。
      他忍了忍想吐的冲动,平复了一下呼吸。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