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与狸好》乐只相和

80、日常

　　祁狸惶惶看向她脚心抵着的东西，脸迅速升温，伤口仿佛都要被硌得重新裂开，她想往回缩又被按着动弹不得，偏过头看浴缸中的水，狡辩道：“我没有在想这个，我没有，我是、是、是以为那个，以为你、你，养生，我以为你养生，睡这么早。”

　　从结巴到通顺，只需要一个终于想出来了的理由，赵译西戳破她，“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祁狸通红着脸，真诚道：“没有啊，现在才十点，你什么时候睡过这么早，还是你觉得马上就奔三了，要养生。”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她。
　　“我不是，不是奔三。”祁狸越说越乱，手忙碌地像在翻花绳，“对，你才二十六嘛，还年轻呢，只是我喜欢四舍五入，就算我二十二也老觉得自己才二十，也不对……”
　　“好好睡觉，我们以后都少熬夜。”赵译西放过她，更小心地去拆她伤的重的那只脚上的纱布。

　　“我不信。”祁狸抱着膝盖，嘟囔道：“你忙起来比我还不顾时间，领证那天晚上，你加班加到凌晨三点，我看到了。”
　　赵译西说：“那天在改一部分设计师的稿子，他们的原稿跟没进化的人类没什么区别，揉成废纸丢进垃圾桶都不用分类。”

　　这话比亚马逊森林的流浪蛛还毒，祁狸使劲看着天花板，抿唇憋笑，“这么说，你这段时间都不用加班了？”
　　“嗯。”他把纱布丢进垃圾桶，在灯下看她伤口的愈合情况。
　　祁狸扶着膝盖，犹豫道：“其实我现在已经能自己洗了，只要小心胳膊不碰到水就好。”

　　赵译西抬眼，“祁狸，你还没有习惯我吗。”
　　“不是习不习惯，是我、我……你随意吧。”她现在听他喊她名字都心跳得很快，祁狸垂眸说着说着就放弃了。
　　他站起身。

　　浴室大而宽的镜子里，照出他宽阔的背影，把她挡得完全，只有在他转手拿洗漱台上的东西时，才能隐约看到他身后那人露出的一节雪白小腿。

　　初夏的雨总是持续很久，一天一夜也不停歇，晚上降温，只剩下二十来度，祁狸这样一个怕冷的人，这一夜仍睡得安稳，她醒来后看到自己被包成菠萝的双脚很是头疼，弯着腰悄悄研究纱布的头头在哪。

　　赵译西早就醒了，撑着上身饶有兴致地看她动作，没发出声音打扰。
　　因为他手艺不精，总是绕不清怎么固定住两条纱布的位置，系了好多出纱布头头，祁狸找了半天才翻到疑似活结的蝴蝶结，轻松拉开后专注地解纱布，解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转头。

　　她裹着纱布的手忽的定住，赵译西似是在疑惑，“怎么？”
　　祁狸眨巴下眼，微微一笑。
　　昏暗的房里，他便坐起身，拿过她手上的那团纱布，继续解剩下的，说：“晚上包扎是怕你把药蹭掉，白天抹完后小心一点。”

　　祁狸郑重地点一下头，“嗯！”
　　赵译西撩起她裤腿看她腿上的淤青，药的效果不错，已经泛紫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散掉。

　　五一的假已经全部结束了，这个点，路上都是返工的车，祁狸问：“你今天还是在家开视频会议吗。”
　　赵译西低头看过了一晚的伤口，青色的血管周围横列着或大或小的暗红伤口，他转眼，说：“去公司，一起去。”

　　祁狸团着被子犹豫，“没有正当理由，就这么坐着轮椅过去，会很奇怪的。”
　　“你去不需要正当理由。”他说。

　　即便心里很不想和他分开，祁狸还是要先说：“好像我很粘人一样，腿不方便还要跟着你。”
　　赵译西发出声轻笑。
　　“笑什么。”她问。
　　赵译西说：“我提出的邀请，粘人的主语应该是我。”
　　祁狸偏头看了他眼，眸光得逞，微点着头弯唇道：“那行吧。”

　　微雨在他们出门时刚好停了，赵译西这天从车库直接坐了专用电梯，径直和她一起到顶楼设计部。
　　五一的假休完，员工都出奇犯懒，半天都找不到工作状态，他们平时的工作内容可不仅仅只是设计，今天的他们，又格外大胆了些，围在一起讨论那天的新闻。

　　“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太牛皮了！我新一季的设计方案已经定了，就是以……”
　　“谨言慎行！小心总监出没，要是知道你肖想他老婆你就死定了！”
　　“滚！偶像！偶像你懂吗！”
　　“Peace of mind，安啦，他肯定要在家照顾老板娘啊，今天不会来公司的。”
　　“Are you sure？”
　　“我也觉得他不会来，是电视台上咱们DL的标还不够显眼吗，Daylily自建立以来，什么时候投过赞助了。”
　　“网上还有人磕DL和电视台的cp呢，太猎奇了。”
　　“一向高冷的DL也要为妻子折腰，terror，I can’t understand！”
　　“咳咳——咳咳——”
　　“你感……冒了……”

　　设计部嫌少有人来，他们对总监宛如高中生对班主任，虽然其中大部分人都没体验过国内的高中教育，但不妨碍本能反应。
　　赵译西看向这一群‘很忙’的设计师们，“在忙？”

　　这群人像是才发现他们，连连打招呼。
　　“总监好！”
　　“总监早上好！”
　　“Morning！”
　　“老板娘好！”
　　“总监。”

　　祁狸转头问：“你要安排什么吗？”
　　“很快。”赵译西看向他们，说：“立夏已经过了，十二点以前，把新一季的设计主题交上来。”
　　话落，他推着她进入里面的办公室。
　　在门关上的那一秒，祁狸好像听到了什么惨叫的声音，她抿了下唇，还好失忆前没选做设计师，这一行太深了。

　　这一天，赵译西一直在电脑前忙碌，祁狸睡了午觉起来后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在平板上练习描画，时不时看他一眼，本来在画的小狐狸变成了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下午许谅出差回来，开门就朝她飞奔而去，“狸砸！”

　　他跑过来的姿势跟大型犬没什么区别，祁狸高举ipad挡住他，快速说道：“我有伤在身经不起你这一撞。”
　　许谅“嘎嘣”一下停住，弯腰拎着她两个衬衫袖子左看右看，“你跟那俩恐怖分子缠斗就落一扭伤啊。”

　　祁狸这姿势跟个小木偶似的，她扯回自己的袖子，随口道：“我厉害嘛。”
　　“这是什么。”许谅看到她腿上的平板屏幕，突然笑道，“小学生抽象画哈哈哈哈哈。”
　　祁狸一把抢回来，语重心长道：“安静点，不要打扰人家工作。”
　　许谅往办公桌那边瞟一眼，手心挡着嘴弯腰悄声说：“你们家赵译西，幼儿园都没画过这么丑的画。”
　　“他画什么样。”祁狸又兴冲冲问道：“长什么样呢，有照片吗。”

　　许谅鬼鬼祟祟地往沙发旁一蹲，“你带我去你们电视台参观一次，我就把他幼儿园照片给你。”
　　“无关人员不能进电视台，你换一个。”祁狸说。
　　“那你让我上一次电视。”许谅伸手发出合作邀请。
　　围观群众而已，祁狸爽快答应，伸手欲和他握，“成交。”

　　“祁狸，我们该走了。”赵译西说。
　　祁狸想起她的时间，转手去看平板，刚刚五点，问：“去这么早吗，我六点半就可以了。”
　　“去哪？”许谅问。
　　祁狸解释，“电视台。”
　　“为什么他能去我就不能去！”许谅大声，“你搞家属优待我要举报你。”
　　祁狸摊平手，“我不方便，他送我进去而已。”
　　“我来送！我闲！”许谅举手示意，又对她说：“他有几十份方案要看，忙呢。”
　　赵译西已经拿起桌上的手机走近了，“先去吃饭。”

　　他这一天，只在中午吃饭和抱她去睡觉的时候起身过，其他时间都坐在电脑前，祁狸也看出他的忙碌程度，“那要不，许谅送我去算了，不然来回又是一个小时。”

　　许谅冲她说的目的就在这了，得意地翘着嘴角给她捧哏，“对了。”
　　祁狸踩着双没跟的单鞋站起来，她现在已经能短时间站立了，说：“你快些做完，晚上我们好一起回家，我八点半准时下播。”
　　许谅刺溜一下把轮椅转来，“没错。”
　　祁狸坐上去，冲他拜拜手，“我们走了。”
　　“拜拜。”许谅推着她当即要走。

　　他要忙的东西的确有许多，赵译西并不是那种会做无用坚持的人，手心覆上她搭在扶手上的手，说：“照片，你想要我那多的是，不用跟他换。”
　　许谅见鬼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说你幼儿园照片的事，明明是悄悄话。”
　　“我没悄悄。”祁狸默默道出原因。
　　“啧。”许谅连忙推她出去，嘴里念叨，“他说的照片都在伯母那，而且我还有他小学的囧事，你等着我说给你听。”
　　“你跟我说说他在国外念书时候的事吧。”祁狸总觉得她认识他太晚，想多听一些他以前的故事。
　　许谅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行。”

　　路过外面的办公区，许谅顺便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火急火燎地推着她先走，他这人连要讲故事都要选个环境好的地方。
　　坐在外滩最高的餐厅里，桌上的那一盘松露牛肉至今没人动，祁狸听完一部分后，问：“你当时为什么和他一起去伦敦。”

　　许谅冲她眨了眨眼，“大少爷没点生活常识，没我这个老奴伺候可怎么活。”
　　“赵译西跟我说过，他赚得的第一个两万英镑是你推动的，所以你们应该叫合作伙伴。”祁狸纠正他，又奇怪道：“生活常识？”

　　许谅垂眸笑了下，说得认真了些，“你别看他现在什么都会做，以前可扎扎实实是个生活文盲，刚到伦敦那几天，他连床都不会铺，把被子当床垫，盖着大衣在地上睡了几天，我到的时候他正在就着凉水吃吐司。”

　　“好可怜。”祁狸不自觉喃喃，神情沮丧。
　　许谅手指着自己，“你也可怜我一下，他好歹还有个垫肚子的，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累得跟狗一样，他连床垫都不给我买。”
　　祁狸垂下眼说：“他过得很艰苦，你不要怪他。”

　　“他可没艰苦的觉悟。”许谅回忆起，“那天我们出去，我负责买生活用品，他负责买晚餐，等我顺着地址找到他，他花了二十英镑买了一份面包，全给了路边正在乞讨的老人。”

　　祁狸安静听着。

　　“我问他我的晚餐呢，他给了我一份买面包送的沙拉酱。”许谅笑起来，“那可真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难忘的沙拉酱，后来我再去那家店买过，和面包一起没什么特别的，才知道原来那时候我是饿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