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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寒尽不知年【三】 ...

  •   魔界撤兵了。
      仙界自然欢喜,妖界上下也松了一口气,然而这一切情绪全部叠加起来都比不上晏温一个的愁!
      秋气蒙心谓之愁,晏温每每想到眼下的情形,别说秋气蒙心,就连脸上都带着股寒意,可就在这种当口,晏子非却不知所踪。
      军中有一日无主便是一日的人心动荡,晏温恨不得把自己那副身子都丢进蓄势的阵法里,可眼下就是他死上一千次一万次也无法改变什么。
      晏温真的是头一次这么狼狈,他的鲛绡从头至尾都是红的,那身白色衣衫不染浮尘可偏偏只浸血渍,晏温穿着实在难受索性套上了一副盔甲,尽管如此那股子血腥味还是让他想吐。
      他顾不上歇息,顾不上为谁心痛,只能靠着些寥寥无几的意志撑在战场第一线,自打魔界撤兵,仙界的攻击就越发猛烈,幸亏他们军中能活到今日的都是些智勇之士,纵使身在困局也总有些本事,这才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晏温为人温和,可行事却不见得温顺,和手下的人众志成城齐心协力再吊着一口不要命的气,这才得以在猛攻之下得以苟存,可是,可是若再无转机,被剿灭也只是早晚的事。
      晏温的碧眸既是在月光之下也毫无光泽,他累得太狠,眼下好不容易有个喘口气的机会,可一合眼就是那几个人的身影兜兜转转,耳中也总是回响重九华的逼问:“晏逐乱究竟是为谁而死你比本尊清楚。”
      是啊,他清楚,就是因为太清楚才会被搅得心烦意乱,才会无法心安理得的闭上眼,晏温休息不下去,索性起身继续谋划出路。
      还未走几步便听到了几个妖窸窣的对话,鲛人的耳朵和嗓子是一样好的,不用太近也听得一清二楚,眼下大家都累都苦,谈东西也无非魔界与仙界,晏温没有动作,只默默听着那些略显稚嫩的主意,听到最后,才猝不及防听到了些别的。
      “说来说去都是那狗娘养的重九华,说撤就撤连个招呼都不打,有这么干事的吗?”
      “重九华?那就是个疯狗,外面人都叫他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重狗重狗,别的不说,单看他和咱二公子眉来眼去这么久,现在说走就走就知道叫的贴切了。”
      “你胡说些什么?骂重狗就骂重狗关二公子什么事,这些日子你们也都看到了,若不是二公子,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一声有些刺耳,晏温原想让他们不休息就闭嘴,可脚还没迈出去,前方便又有一声冒了出来。
      “你瞎嚷嚷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二公子与领主又不是亲兄弟,外界都说他姘头出身,如今再勾扯一个魔尊也不过重操旧业,不是我说,不论男女好美色就是天性,二公子那张脸谁看了能把持的住?”
      晏温站在原地,有些失神,他听到前面的争执越来越大“你放屁,二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管他是什么人,谁不知道晏温是出了名的美人,凭着那副皮囊想要什么拿不……”
      那个刺耳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激烈的打斗声,晏温不知道要以什么面目制止他们,他努力思索一个合理的方式,就在这时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你们都是猪吗?有力气内讧能不能出去杀敌?草!有几条命敢打扰老子休息,大晚上不好好睡觉就知道嚼舌根,一口一个重九华晏温的,他们也是你们配叫的?奇了怪了,都他妈哪里出来的傻逼,一个都别跑给你尤蚩黎爷爷报上名来,明日论军功折罪。”
      原来是尤蚩黎啊,晏温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摇头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临走之前听了一耳朵,只听到句“西海杜系舟”,之后那边就吵闹的更厉害了,晏温没有心思揣度那位西海主上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只是想找个清净地方。
      不提还好,晏温仰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圆月,不禁想起重九华那张可憎的脸,他忍不住胡思乱想,如若晏逐乱不死他们还会不会……
      这个思路没走多远,其实生离死别爱而不得与日出月落阴晴圆缺又有什么不同?晏逐乱不死又怎样?行至终结,该散还是散,没什么好不舍。
      晏温决意不再想这些毫无意义的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之前那人口无遮拦说的话让人恶心,但至少有一点他说对了,凭着他这幅皮相,的确可以拿到不少东西,自他抛头露面加入战争以来,多少人明里暗里的示好,眼下这种情形,若把这张脸用好了,倒也不失为一种出路。
      晏温在这边难受的闹心闹肺,可那边理应无比愉快的重九华却愉快不起来,被鲛绡刺了个通透的感觉并不好受,再加上他懒得处理伤口,刚开始只觉得疼,如今痛感一弱便是难以忍耐的痒。
      心口生肉一向如此,魔咒到底是怨毒的巧技,杀人戮仙不错,要论疗伤止痛就不行了。
      魔族多少年来以命硬著称那是全无半点假意奉承,眼下重九华更是把命硬这一特点发挥的淋漓尽致,哪怕心口缺了一大块说话都连带着疼,这一位还是能破口大骂。
      把那些看了就恶心的丑女人都赶出去还不罢休,一副非要把寝殿也拆了模样刚摆出来就被一蓝衣男子给制住了。
      “别胡闹了”读月实在看不下去,抬手把重九华摁在榻上便是一通教育:“上次受这样的伤是被上千妖魔伏击的时候吧?尊主,你再这样乱来,身子会留病根的。”
      不知道为什么重九华总觉得心口发闷,他第一次有这样陌生的情绪,简直焦躁的不知如何是好,至于读月说了些什么他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读月也无意再和他对着干,只幻出一个药瓶,药粉还未撒下便被重九华扼住了手腕“这是什么?”
      “你这伤再不处理,自愈能力就会下降,难保他日不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重九华剑眉一拧,看了一眼读月之后默默松开了手,药粉一沾肉,重九华更觉痒的难以忍受,他忍不住伸手往胸膛血洞上去抓。
      都不必使力伤口便兜不住了,他手上都是自己的血却好像感觉不到痛似的,直到血液与药粉混杂在一起这才肯停手。
      “之前不就同尊主说过,东海眼下是多事之秋,怎么拖到这种地步才肯撤兵?”
      重九华连眼皮都懒得抬只冷冷道:“仙界既然愿意出兵索性多拖些时日,让他们好好折损,有什么问题?”
      “这事不提也罢,可你我之前谋划要借晏逐乱取晏子非的命以防仙界迁怒。还是尊主您自己说的要斩草除根,可如今只折了一个晏逐乱,却并未伤及晏子非,东海除势未尽,他日必遭祸患!”
      “哦,后来仔细想想,这事不行,你来的正好把本尊的令传下去,任何魔族这几日不许对东海出手,否则格杀勿论。”
      读月端坐在重九华榻侧,原以为尊主是投鼠忌器顾忌着晏温都要转性了,如今见重九华蛮横的一如既往反而多了几分安心:“我与晏温曾有过数面之缘,眼下东海凶多吉少,若有机会,我便把他带过来献给尊主。”
      对于这份心意,重九华选择了沉默,他看着读月破天荒叹了一口气,别说读月,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这些年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耗费着那么多力气,冒风险担着责任一意孤行站在东海那边,结果只换来了一句让他去死的话,真的是太蠢了。
      “什么东西都是得到了便不好了,尊主若想摆脱这种受制于人的困境,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择手段得到。”
      读月这话很有道理,重九华也觉得这样实在不像他,妖域那边的探子日日传来战况,只道是晏温一个人撑着东海却接连退败,想也知道那人会是个什么表情。
      “尊主”
      见重九华又在走神,读月只好讲点别的“重千九已经离开魔界了,尊主什么都不做直接让他闭关八百年是不是太仓促敷衍?”
      重九华被这一声唤了回来,他理了理心神调整了个舒坦的姿势卧好之后才撑着身子慢条斯理道:“那小子是天生的阴邪歹毒,本尊没什么可教他的,每日多给配点宝贝,让他历练就是了。”
      “那晏温……”
      “行了行了,别说了,今日怎么这么多话?”重九华有些不耐烦了。
      读月一句话被掐了,可眉目里的哀伤却掐不断,三代魔尊,论秉性重九华与二代最像,可论脾气他还是像初代多一点,所以每次看到重九华,读月都会想起自己那位挚友,他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语气平稳一些:“尊主,你知道初代的事吗?”
      怎么突然提这个?重九华心下疑惑但还是答道:“只知道前辈死于三界诛伐”
      “世人只知是三界诛伐,但其间种种皆因他自己心有偏颇,身为魔尊却偏爱一人,到最后被自己枕边人送上了仙界断头台。”
      读月拳头捏的很紧,稳了稳心绪之后才继续道:“所以千防万防人心难防,千算万算算不过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那尊主你信吗?”
      “信什么?”重九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读月看着他,目光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凌厉,他看着重九华无比拗口的吐出了一个字“爱。”
      噗哈哈,重九华没忍住,他是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爱?那是个什么东西啊?
      重九华笑的胸口直发疼,笑够了才从榻上爬起来,他拍了拍读月的肩郑重道:“本尊不信,本尊也不会,放心吧,本尊不会走别人的老路。”
      读月看着他,尽管有着无数担忧,但还是点了点头从殿里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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