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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破晓 ...


  •   沈清辞从方府出来,被方行的大儿子叫住。

      “别君,留下用膳吧。父亲他只是气得狠了。”

      沈清辞笑了,他拿帕子捂着嘴角,低声说,
      “师父教导我这些年,一直觉得朝臣就该本分,听陛下安排。如今已经有了大乱的苗头,再不应对就晚了。”、

      方舳叹了口气,不到三十而立的年纪竟然老气横秋了。
      “你何必……”

      话意未尽,两人站在方府门前,恰如两棵青松,各自挺立不相牵扯。

      沈清辞转身走了。

      何必抛却仕途,何必以身试险,何必颠覆朝局……沈清辞嘴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生来就能做官的人是不会懂的。

      他走过冷清的街道,进了官署。
      御史台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虞君骁得了信,赶过来的时候梁昭正悠哉地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饮茶。

      他放缓了脚步,走到梁昭身边。

      “师兄来了?坐。”

      虞君骁乍一看,还觉得自己听错了消息。梁昭原原本本地坐在藤椅里冲他笑,没缺胳膊没断腿。
      “太医怎么说你重伤了。”

      梁昭放了茶盏,长叹一声,“是重伤,太医来诊脉的时候我叫声大了点。”

      虞君骁抿着嘴角,看向梁昭的衣裳。
      “腰伤了?能站起来吗?”

      梁昭摇头,“内伤。”

      虞君骁抿着嘴,打算掀开梁昭的衣裳亲自看看。

      梁昭按住他的手,诱哄道,“去屋里看。”

      虞君骁沉沉地看他一眼,梁昭的脚步看起来还轻快。

      梁昭坐在床边,掀开衣袍。虞君骁一眼扫过去,没瞧见什么肉眼可见的伤。

      “那太医还能帮你瞒着吗?”

      梁昭伸出手指晃了晃,“非也。”

      虞君骁不想探究梁昭是怎么瞒天过海的,如今见了梁昭没事,他彻底松了一口气。

      梁昭还想说什么,被虞君骁堵了嘴。

      两人一起倒在不太柔软的床褥上,梁昭身上带着牡丹花香。

      房内一角的竹篮里传出一声鸡叫,梁昭推了虞君骁一把,两人喘息着坐起来。

      白羽鸡醒了,正抻着头向外看。

      虞君骁把竹篮提过去,梁昭将腿收到床边,弯腰摸了摸白羽鸡毛茸茸的脑袋。
      “师兄,这鸡怎么是白色的?”

      虞君骁戳着鸡翅膀,白色的羽毛蹭着他的手指。
      “我去雁门山上找师叔要的,约莫是他养的都是这品种吧。”

      梁昭的手放在鸡脑袋上,这只白羽鸡脾气大,猛地啄了他一口。

      梁昭吃痛,缩回手指。

      虞君骁笑了笑,鸡脑袋拱到他手底下,乖顺地蹭了蹭。

      梁昭瞪着眼,虞君骁摸摸梁昭的头,说道,
      “这鸡好斗,等大一些就拿去斗鸡。”

      梁昭看着竹篮装不下的鸡,眼不见心不烦地抬头望着床架。

      “禁军收编好了?”
      “妥当了,常进这几日正带着新人训练。”

      梁昭放了心,就听虞君骁说道,
      “你这次重伤,太冲动了。日后打算怎么做?”

      梁昭:“随缘吧,我不干了。”

      虞君骁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回侯府去了。

      当归见虞君骁走了,扒着门框探头。

      梁昭摸着嘴角发呆,当归咳了一声,
      “公子,我已经将消息散布出去了,明日全玄都城就知道了。”

      梁昭摸着随身的青玉刀,“好,今晚吃什么?”
      当归沉默,“青菜吧,好做。”

      梁昭被停职的消息传遍了玄都,百姓欢喜之余,连带着猪肉都卖出去不少。

      几次职位起落,梁昭倒还觉平常。
      有人却耐不住了。

      梁昭在宅子里待了几天,夜里睡觉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树枝断裂的轻响。
      他坐起来,拿起床头的青玉刀。

      等人进来的时候,梁昭才觉出不对劲来。
      这么多人吗?

      尤凌珏若想报仇,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
      没等梁昭细想,一群人围了上来。

      梁昭坐在床边,避开人钻到房间外。
      屋内的人被他引到屋外,小小的宅院里站满了人。

      梁昭眼眸微微睁大,在半亮的夜空中看清了对面人腰间挂着的腰牌。

      是陛下亲赐的。

      他握紧青玉刀,脸色冷下来。

      人群蜂拥而上,梁昭拿起青玉刀不管不顾地同人厮杀起来。

      当归的叫喊传过来,梁昭一走神,就被追上来的人砍了一刀。

      当归被拖到房外,白衣染了血。
      梁昭呼吸一滞,对面的人拽着当归向后退去。

      梁昭收了刀,提高了音量。“放了他。”

      当归呛咳一声,好容易能喘气了。他悄悄抬起右腿,向身后踢去。

      梁昭趁机将当归拽过来,对面的人撒了一把香灰,梁昭躲闪不及,吸了个精光。
      “快走!”

      梁昭把当归带去宅门,拦住想要追上去的人。

      青玉刀尖上滴着血,梁昭眼前阵阵眩晕。

      他闻着满脸的牡丹花香,将香灰扫下来。“陛下让你们来的?”

      对面人不语,齐齐扑上来。
      梁昭咬着牙,冲上去将为首的人砍了个对穿。

      身后立即有人补上空缺,梁昭陷在包围中,来不及多想,手中的青玉刀下意识看过去,所过之处,溅起了大片血珠。

      刀剑斧戟从梁昭头顶落下来,梁昭将青玉刀横在头顶,死命顶着。

      手腕震得发麻,他手下用力,顶着一圈兵器抬腿横扫过去,破了众人的攻势。

      梁昭弯腰从空隙里钻出去,有人反应过来,立即持刀追上。

      他身形微晃,眼前出现了红光,带着点点恐惧。
      梁昭旋身砍起身后的人,一击毙命。

      那魁梧身躯轰然倒下,梁昭将泡过血的青玉刀横在胸前,身如飞燕,踩着尸体冲了过去。

      几番劈砍下来,院内的人倒了大半。
      梁昭舔去嘴角的血珠,眸子漆黑,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

      当归跑去侯府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虞君骁已经牵了匹马出了府,他体力不支,捂着脖间的红痕呛咳着坐在府门前。

      梁昭杀光了宅院里的人,天边泛起了暗辉。

      屋内的白羽鸡醒了,打出一声高亢的鸡鸣,天就要破晓了。

      梁昭慢半拍地转过身,白羽鸡已经踱着步子到了院子里。

      院中的藤椅已经浴血,白羽鸡的眸子里一片血红。
      生灵与天同生的恐惧让这只白羽鸡翅膀扑腾,一声声叫起来。

      青玉刀眨眼间刺入了白羽鸡背上,白羽鸡惨叫一声,渐渐没了声息。

      梁昭耳边的噪声消失了,他听到响动,迟滞地回过头望去。

      一道鬼影站在宅子外,一动不动。

      梁昭正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鬼影动了。

      梁昭眨着酸涩的眼睛,看着鬼影走到自己跟前。

      他握紧了手里的青玉刀,正要砍出去,却看见鬼影身上朴素的旧衣。

      满玄都城,这么穿衣裳的只有虞君骁了。

      梁昭心里腾出一丝愧疚和害怕,他扔了刀,青玉刀泡在鸡血里,溅起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袍角。
      “不是……”

      梁昭后知后觉,腿软得站不住。

      他沾血的手握住眼前的人,试图解释,
      “我不想这样……真的。”

      虞君骁听着他语无伦次的抽噎,扫了一眼身旁的白羽鸡,已经死透了。

      他抱住梁昭,几乎轻柔地抚摸着梁昭的后脑。
      梁昭在嘈杂的噪声里听见耳边清润的声线:“没关系。”

      虞君骁紧紧抱着梁昭,抹去梁昭脸上的血泪。

      “睡一觉就好了,没事。”

      他将梁昭打横抱起来,进了卧房。

      两人身上都沾了血,虞君骁给梁昭检查了身上的伤口,梁昭不知不觉睡着了。

      虞君骁的手被梁昭紧紧握住,他等梁昭睡熟了,站起来收拾了院里的尸体。

      当归赶回来,虞君骁已经将血迹清扫干净了。他哑着嗓子问道,
      “小将军,公子怎么样了?”

      虞君骁摇着头,“已经睡了,你也受惊了吧,回屋歇着吧。”

      他掬起一捧水,冲去墙角的血。

      当归没动,脖颈上横着一道红痕,他问道,“这些人有备而来,是存了杀意的。”

      虞君骁直起腰来,“能看出是哪家私兵吗?”
      当归摇着头,压低了眉毛。

      “我猜是左相的,公子在金澧卫这些年,挡了他们的道。如今停职,他们巴不得公子出什么事。”

      虞君骁沉默片刻,说道,“我知道了。”

      梁昭这一觉睡到了申时,虞君骁已经走了。
      当归打了盆水,蹲在一边等着。

      梁昭坐起来,随口问道,“当归,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

      梁昭撑在床边的手臂顿住,他揉了揉眼睛,
      “别骗我了。”

      当归听出不对劲来,他抬起头,梁昭的眼睛无神地望着虚空。
      “公子你先别急,我去给你找医官去!”

      当归跳起来,扑开房门跑了出去。

      几个时辰过后,楚书澜就得知了梁昭双目失明的消息。
      应成海垂着头,听见了楚书澜将奏折摔在御案上的巨响。

      “失明?如此拙劣的手段,也是梁指挥使能做出来的?”

      应成海噤了声,就听楚书澜狠狠吐出一口气,“叫太医过去,给他看一看。”

      梁昭听了太医的话,心底没有波澜。

      “梁大人,您的眼睛是淤血阻滞,才看不清。恢复的话,时日不知,只能等着看淤血何时消了。”

      当归将太医送走了,梁昭抬手摸了摸眼皮,心道总归做不成指挥使了,这病来得倒巧。

      眼前的漆黑还是可怕的,梁昭强忍着冲动,躺在床上想着朝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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