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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露馅 ...


  •   次日一早,明老七心情颇好。
      走进前堂的时候,梁昭和谢春生两人打着哈欠顶着乌青的眼圈坐在诊桌上。

      明老七怒从心头气,拖着腿将两人赶下来。

      梁昭按着眼睛,没狡辩,老老实实坐在包药的小凳上。

      明老七新奇地瞧他一眼,开始收拾药柜。

      “没药啦?”
      明老七嘟囔了一句,自己坐在诊桌前面。

      谢春生手里包着药,见他半天没动静,忍不住问,
      “先生,药是不是没啦?”

      “嗯,都是些不常用的。寻常百姓来买的多是伤寒药。”

      见他没有出去采药的打算,谢春生脑筋一转,
      “不如我们过几日上山去采药,您好教教我们怎么辨认。”

      “也好。”
      明老七没犹豫,点头同意了。梁昭抬眼看着他,又低头做事了。

      忙碌了一整日,梁昭抬起袖口闻了闻,觉得自己已经被草药熏透了。

      谢春生喜欢这个味道,抓着衣服猛闻,喃喃道,“这是我娘的味道。”

      梁昭今日跟着明老七学了淤伤的推按,自己抹着药膏在胳膊上胡乱推了两下。

      谢春生放下衣裳,穿着里衣爬过来,
      “大人,你怎么伤到了?”
      “今天来的人多,被撞在柱子上了。”

      谢春生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梁大人,下次随着人流走就好了。硬挤可挤不过人家,不小心还能伤到。”

      梁昭将淤积的血痕推开,将散着药膏味的胳膊横在小腹上。

      他躺在床上冥思了一会儿,突然发觉枕头底下还有个圆盒。
      谢春生被他叫过来,听指挥拿了出来。

      梁昭摩挲着胭脂盒上凸起的花纹,一旁的谢春生好奇地问了一句,
      “大人要娶妻了?”

      “不娶。”

      谢春生挠头,直眉楞眼地说了一句,
      “那这胭脂还可惜了,放在身边也不方便。干脆扔了。”

      梁昭淡淡地望过去,
      “你还记得这胭脂花了多少银子吗?”

      谢春生如梦初醒,虽然不是他的钱,数目大的令人心疼。
      他尬笑两声,同情地看了眼梁昭。

      梁昭想了想,将那盒小小的胭脂盒放进腰带里。
      虽然硌人,毕竟是白花花的银子。

      次日,明老七将医馆的大门放下,带着两人出城。

      梁昭将镰刀放进背篓里,跟在明老七身后低垂着头。

      谢春生好奇地瞧着外边。
      城门的守卫将几人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放人出去了。

      梁昭松了口气,莫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他捞过明立业的胳膊,提着人往上走。明立业瞪着眼,黑色的眼珠偏向鼻梁,显得有些滑稽。

      “哎哎哎,你干什么?!”
      “看得费劲。”

      谢春生看热闹不嫌事大,捞起明立业的另一只胳膊,提溜着进了深山。

      一行人吵闹着走到山脚,明老七好不容易挣扎着跳下来,冷不丁就被梁昭扔在路边。

      “你都知道了吧?自己晕还是让我来?”

      明老七瞪着眼睛,倒也没辩解。
      他眼珠险些要瞪出眼眶,张牙舞爪地骂起来。

      “你还要杀人灭口啊,两个臭小子。”

      梁昭冲他笑了笑,示意谢春生把人敲晕。

      “晕了你就不知道我们是谁,对你自己有好处。”

      明立业挥手,对着谢春生说,
      “算了,我自己找处地方躲躲,就当被你们打晕了。”

      梁昭拿着镰刀,将刀面冲着自己,木棍猛地打下去,明立业就晕了过去。
      晕之前,还不忘瞪他。谢春生颤声问道,“梁大人,这下怎么办?”

      “放心,我捏着力道,不出半日他就醒了。咱们走吧。”

      谢春生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出山林,山路崎岖,他喘着粗气说,
      “梁大人,等等我。”

      梁昭在前面走得飞快,催促道,
      “快点,再不走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一队人马就迎面走过来。

      “看来我们来得正巧。”

      梁昭猛地抬头,收起眼皮。他温和地行了一礼,“各位是……”

      “陈太守门下,奉命将指挥使送回禹州城。指挥使来了这么久,我们还没好好宴请,是我们的不是。来人!”

      梁昭皮笑肉不笑,开始装傻拖延时间。

      “指挥使?大人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劳什子指挥使。我们兄弟两个从扬州一路过来,就是想在这里有个营生做。”

      “别同我逗趣了,”
      马上的人嗤笑一声,没憋住笑。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长筒展开,“你瞧瞧,这人是谁?”

      “这是我?”梁昭恍然,
      “莫非是大人口中的指挥使?这也太巧,世间还能有与我相像之人。莫非是我的双生兄弟?”

      谢春生原本垂头站着,手里被塞了一个腰牌。

      他看着梁昭和几人周旋的模样,灵光一闪,明白了指挥使的用意。

      梁昭督了那人一眼,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来不及细想,他接着说道,
      “可惜了,我身后这位才是我的亲兄弟,无缘与这位指挥使认亲了。来,阿弟,见过各位大人。”

      谢春生肯定了他心里的想法,给自己壮了壮胆。

      他冲到梁昭跟前,对着周遭的人大喊道,
      “梁指挥使亲至,还不快退下!”

      “……”

      马上的人猛地愣住,周遭的人反应过来 ,随即发出一阵丧心病狂的大笑。

      “指挥使,跟我们走一趟吧。”

      梁昭牙咬得嘎吱响,他这时恨不得把谢春生扒皮炖了。
      谢春生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周遭的人团团围上来,眼看着就要将两人绑起来了。

      梁昭从谢春生手里夺过腰牌,推了他一把。

      “快跑!”

      他扔了背篓,将镰刀拿出来刺进马腿。
      滚烫的血倾洒出来,飞溅到一旁泛青的草地上。

      马背上的人被掀翻在地,滚上一身草屑。

      谢春生被梁昭拎起来,扔东西似的甩出去。
      他罕见地机灵起来,从高悬的马蹄下钻了出去。

      领头的人看了他一眼,愣是没叫人去追。

      谢春生不敢回头,两手并做四腿连滚带爬着跑了。

      梁昭将腰牌收到腰间,站在中间扬声问他,
      “你叫什么?”

      “鄙人不及你们这些大人尊贵,没有名讳。指挥使日后恐怕也见不到我了,不必知道。”

      他挥着手,让手下将梁昭绑起来。

      “那这位,帮我转告一声,你家太守真是不要命了。”

      “指挥使还是先顾着自己吧,太守大人自有打算。”

      手下的人吃了刚才的教训,纷纷下马,将刀横在胸前。

      梁昭在片片刀光里后退一步,踩到一块坚硬的石子。他握紧带血的镰刀,正打算挥出去。

      首领握着马缰,提醒他说,
      “梁指挥使还是老实跟我们回去,不会亏待你的。”

      梁昭垂下手臂,
      “果真?太守大人还要请我吃酒么?”

      “自然。”

      随着余音,梁昭纵身跃起,踩着马头直冲马上的人。
      那人脖颈猛地一缩,闪身后退。梁昭挥起镰刀,将将划到他的发丝。

      等众人回过神来,梁昭已经跑进山林,只能远远看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手下正要问候一句,就听那人翻身下了马,有些气急败坏。

      “赶紧追!找不到人太守饶不了我们。”

      一队人见状,立马追上去。人影隐没在山林里,只有尚未受伤的几匹马站在林中的草地上。

      梁昭一路跑上山,打算寻个出口。身后的人紧追不舍,他停下喘了口气,躲进一处荒废的山洞里。

      山洞里结满蛛网,有股猛禽的腥燥气。

      梁昭屏息片刻,心知不能在这洞穴里久待。
      眼前走过几双迅疾的腿,他扒开挡在面前的蛛网,随手蹭在石壁上。

      搜寻的人眨眼间看见梁昭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还没等吆喝出来,就被一刀抹了脖颈。

      血汩汩的从断口处冒出来,洞穴里传来一阵阵皮肉的摩擦声。
      梁昭听得头皮发麻,赶紧握着镰刀离开此处。

      周围的人片刻后都知道了梁昭的所在,锲而不舍地追上来。

      梁昭被追的心烦,大步爬上陡峭的石壁。脚下立马跟上几个人,像几块闻到肉的野狗。

      梁昭站在石壁上,正打算挥刀砍掉那些人的手。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击梁昭额头。

      梁昭躲闪之际,那些人就爬了上来。梁昭只好继续跑,跑过嶙峋的石块。

      他喘了几口粗气,眼前闪现出几片血红的树叶。

      就这么七拐八拐地跑着,他被逼到山崖上。

      梁昭伸手在眼前晃了晃,有些疑惑。先前那人带着手下跟上来,见他这样,嗤笑道,
      “梁指挥使这是怎么了,跑花眼了吧。看来玄都得金澧卫也不怎么样嘛?”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谋害命官是大罪。”

      “亡命之徒不怕这些。”
      那人以为梁昭在拖延时间,示意手下过去。

      梁昭没管,用尽全力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灵光。
      “你们是亡命之徒,太守大人寒窗十年考取的功名……是被人窃取了?”

      所以才要这样报复朝廷吗?

      十年前玄都出现过一次科举大案,那时金澧司还未建成,只能将人揪出来草草了事。
      虽说大部分被窃取功名的人恢复了原本应得的名次,可这里也未必不会有遗漏的人。

      果然,那人面色变了一瞬,接着恢复正常。梁昭从他多变的面色里察觉出什么,又听他说,
      “太守一职名正言顺,哪来的窃取?”

      梁昭来不及追问,手下的人已经逼至跟前。

      他举起镰刀,挡下劈面而来的银刀。刀刃相撞,划出一道火花。

      那人站在远处,负手定定瞧着。数把银刀一齐劈下,梁昭在错杂的人群里躲闪不及,胸口的衣物被划开。

      他将镰刀垂下来,扫过一众人的小腿。众人被他惊到,上窜下跳地躲远了些。
      梁昭这下才能顺畅地喘上两口气。

      众人瞬间围上来,梁昭身上立即多了几道伤口。
      他将面前的人踹开,将镰刀插进腹部。
      趁人没力气,他夺过那人手上的银刀,像个煞神一般和剩下的人打起来。

      一股股的人拥上去,梁昭双目渐渐发红,拼力出来时浑身浴血。
      他看着眼前晃动的鬼影,手臂无意识地向前挥动。耳边多了几道狂风的尖啸,他不适地闭紧眼睛,被扑上来的人捅中肩窝。

      银刀沾血,哗啦啦地滴到干枯的石面上。

      梁昭已经感受不到痛觉,向后退开,那长刀就渐渐露出来。
      他换了只手,将眼前的人捅穿。

      等他踢开踉跄的人,周遭的人被他披血的脸吓到,向后退了几步。

      梁昭看不清人脸,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剧烈晃动,人影上泛着血红的光。
      他挥刀劈向剩下的人,像个不知疲倦的死士。

      沉闷的空气中塞满血腥味,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长刀碰撞入肉的声响。
      梁昭吐出一口血,将泡在血里的长刀扔到地上。

      站在战局之外的那人睁着眼睛,对上梁昭血红无神的脸,心里多了几分惊惧。

      他垂眼瞧着梁昭脚下像花一样散开的尸体,按住腰间的长刀走了过去。
      “你……你还是人么?”

      梁昭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耳边的风声更大了。

      他见鬼影走过来,心底多了丝恐惧和无措,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那片薄薄的石块被他一踩,就断开了。

      梁昭身形倒下去,随着破碎的石块消失在山崖底下。
      站在他面前的人猛地伸出手,堪堪擦过梁昭沾血的发丝。

      山崖底下长着手腕粗的藤蔓,梁昭被贯穿身体的山风吹醒,用最后一丝意识伸出手握住藤蔓。

      手臂脱力,梁昭被藤蔓上的尖刺划破了手。血迹沿着藤蔓淌到枝叶上,随着梁昭一起坠落进奔腾的禹水河。

      河水凶猛,打在身上发着疼。
      梁昭身上粘稠的血被清水冲开,围着他散开,一片清澈的红。

      初春的河水不算温和,梁昭被河水裹着向下冲去。半睡半醒间,他看见上方的山峡高耸,缝隙里横着一片血色的云。

      河水漫过他的口鼻,梁昭在涌动的水里起伏不定,忽然撞上一块坚硬的巨石,胯骨剧痛。

      巨石的撞击让他改变了流向,漂浮在水面中央。

      紧接着,河水翻腾,将他残留在水面的脸一起盖过去了。
      梁昭眼睛里沾染的血迹被河水冲洗干净,他透过波动的水,看见了一段残存的浮华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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