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人鱼绮梦录》电电电你

28、番外1·大主教的走马灯

　　“该死的！”
　　可惜，这粗口在咽气前也没爆出来。
　　我活得太久了，久到身边认识我的只剩下那条人鱼，我名义上的亲侄女。

　　都怪那帮该死的安珀家的废物，内斗把劳伦斯哥哥弄疯了，才蛊惑我这么个废物顶上。
　　“坐上他从前的位置说不定会理解他，奥萨，你不想尝试一下吗？”

　　于是顶着我从前最厌恶的主教角色，一干就是七十多年。
　　呵呵，如果不是因为嵌着他的光影，我的人生没有任何值得死前回忆的事。

　　这些装神弄鬼的古老家族狗屁规矩多得很，出生就给人算命，算出我是天生的恶魔。

　　就在他们准备把我这个小恶魔掐死在襁褓里的时候，听老女仆说已经进入修道院学习，刚学会写字的劳伦斯预言般寄回一封信：“他是一个在哭的孩子。请不要担心。”

　　所以我活了下来，长大，在启蒙前每天就两种状态：发癫和准备发癫，以闹得老宅人仰马翻为乐趣。而劳伦斯在修道院一直修行到成年。在那里他隐姓埋名，却成为当地最受崇拜的牧师，被举荐为“神之子”。

　　对此我很不屑，于是偷偷溜出家来到修道院门口监视他，想撕下他的真面目。

　　他如此普通地生活在人们中间，砍柴挑水，和村民们开些“神学”玩笑，甚至偷偷喝酒，偷偷吃奶油蛋挞（劳伦斯修行的修道院奉行苦修拒绝享乐）。

　　可他又绝不普通，像大海一样坐在忏悔室中包容所有人的秘密与负面情绪。
　　甚至包容我的沉默……

　　是的我也去过那间破旧的忏悔室，本想用最糟糕的语言辱骂他，辱骂这个虚伪的家族。不知道为什么却没能开口。那天天气很好，透过关不紧的门板缝隙我能看见外面的阳光和，听见鸟儿吵架的叫声。

　　似乎在坐在这里之前，我从没有静下来观察外界的一切。

　　一直坐到夕阳西下，我意识到自己该走了，起身时我听见帘子后劳伦斯哥哥轻快而温和的声音。

　　“祝福你，愿你快乐，我的朋友。”

　　我没离开，跟着他一直到教堂里。
　　看着他站在梯子上擦拭圣母的塑像，金色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照在他的面容上。那张和我有相同的琥珀色眼眸的面容平视着神明，柔和而专注。

　　那一刻我开始理解哈哈哈！

　　赞誉中，神之子能看透人心，能预言未来，能拯救众生，他就是大主教内定的继任人选。这期间也是我对安珀家最满意的时候。

　　因为我认为劳伦斯应该站上那样的位置。

　　后来我才意识到所有的“我认为”都是对劳伦斯的伤害。安珀家族这坨庞大的垃圾也没法污染真正纯粹的他，那就会反手毁灭他。

　　回到家中的他，依然是那个他。只是处处不被允许。不允许他做出与身份相悖的“不高贵”行为，不允许他为不相干的祈祷祝福。他整理的古籍被远洋的航队一一验证，他的梦境被残酷的手段执行后成为真实。

　　我狂热地追逐他的脚步，主动参与探寻克利海的捕猎船，荡平所有碍事的垃圾，死了不知道多少人，费劲千辛万苦带回一条真正的“美人鱼”。哈哈哈，如果美人鱼存在于世，那么神也应当存在于世！

　　那时的我期待劳伦斯可以成为那个神。
　　劳伦斯才应该是唯一的真主。

　　可他拒绝了长生的仪式，拒绝参与一切开发美人鱼的行动，任凭谁劝说强迫都无法改变他天真的意志。他仍是爱笑的，只是日渐消瘦寡言。那时我就应当意识到，劳伦斯的不对劲了，只是我不愿直视，不愿意相信“劳伦斯是个拒绝唾手可得利益的傻子”。

　　后来，花了三十年才想明白，我的一厢情愿也挺幽默的。

　　几年后的某一天，劳伦斯亲自来到了水牢里见到了那条怎么弄也弄不死，反倒弄死了不少守卫的怪物。不出意外他也差点被咬破喉咙。
　　捂着鲜血淋漓的脖子，许久没有开口的劳伦斯笑着在抨击怪物争吵中发言，他微乎其微的声音被众人忽略，只有我听见了。
　　他说，“她叫娜亚。”

　　久违的，我感到愉快。

　　被一条人鱼闹得鸡飞狗跳的安珀家，花了数年都没能在人鱼身上取得进展。可劳伦斯不一样，他永远与别人不一样。
　　注视神之子的又何止我一个信徒，还有一个天杀的，他也看见了。我那该死的父亲，把劳伦斯送去“驯服”人鱼。

　　某个午后，我回家找乐子跟踪那位负责给怪物送饭的貌美女仆时，发现她端着的盘子里有两份点心。一份被投进了深不见底的水池中，另一份放在水池边。

　　劳伦斯坐在池边读着神话故事，简直像他x的阿多尼斯。静谧的水波中浮起一只磷光闪闪的手，在他的纵容中偷走水池边的点心。劳伦斯含笑的眼神会从字里行间落在一圈圈涟漪上，看着糕点碎飘摇着坠入池底。

　　我就知道，他做到了。
　　亲近劳伦斯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背叛神的永远只有利益，以前这颠倒天平的砝码是三十个银币，而现在的安珀家的诱惑是“永生”。
　　在某个温暖的秋日清晨，劳伦斯消失了。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奔跑着寻找他。
　　我穿过混乱的族人们，在水牢里看见了跌坐在池边失魂落魄的女仆。

　　蔓延在岸边、池上的血迹像幅凄厉又暴虐的画，留下狰狞遗言。那条人鱼浮在水面上，闭着眼，手里还握着劳伦斯的十字架，美得不像具尸体。

　　我疯了一样掏出刀，剖开她的咽喉和肚子，想找到劳伦斯……随便什么痕迹都好！神！你怎么能让你最纯洁的儿子如此死去？！
　　可我失败了，跌落失望的深渊。
　　那条人鱼的身体里没有一滴血，一丝毛发……只有腹部遗留着一团还在跳动的血肉。
　　当我神志再次清醒时，已被侍卫按在地上。所有人都来到这里，见证了这个诡异胎儿的诞生。父亲给她取名为莉莉丝。
　　驯养人鱼的计划也还在继续。
　　浑浑噩噩的我本该死在这个清晨，却在昏迷时被抬进了修道院中。该死的莫名其妙地被举行了生命共享仪式，获得了“永生”的假象。

　　我恨他们！
　　却无法死去。

　　而后作为棋子活着的第十年，我看见了那份剧本：那份要人鱼爱上神之子的剧本，精彩绝伦！于是我也写了一份，让始作俑者的落幕同样精彩，哈哈哈！

　　后来，漫长的时光让我认识的人一个个离去。活着唯一的念想就是“若我死了，谁还会记得劳伦斯呢？”若他们都不信真主了，谁还会像我一样追忆救赎呢。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我要让神之子在人人信仰的经书中永世长存！

　　今天，我得偿所愿了。
　　劳伦斯，那怪物会记得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