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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

  •   “既然如此,不如你来跟我下一棋。”

      这是钟永昌这辈子说过最后悔的一句话。

      开局时,略显平淡,他不屑一顾。

      棋过五招,他神色紧张,看出对手实力在自己之上。

      行至中盘,他已经大汗淋漓,棋子捏在手中不停颤抖。

      身边聚来的人越来越多,刚开始还有人叽叽喳喳:“这姑娘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上次院内杀人,是不是她?”

      “好像是。我还去审判台围观过,我记得她是灵兽苑养鸟的。”

      “怪不得她身上一股兽粪味。”

      渐渐的,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小。一个,两个,三个……长亭中所有棋院弟子都站起身来,每个人都屏息敛声,紧紧盯着棋局走势。

      挤在后面的人看不到棋局心急,便由前面的人将对局抄谱,摆在旁边的桌子上。

      钟永昌脸上的汗水越积越多,终于沿着脸颊“啪”得一声,清晰滴在棋盘边缘的木纹里。他抬眼看向对面的女子,对方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模样,然而那双眼睛里已经看透接下来的每一步

      在那双雄心勃勃的眼中,棋盘不是割裂的边角与中腹,而仿佛是一张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网,每一步落子都在为后续数十手埋下伏笔。

      她开局略显平淡的两手在收官时已变成定乾坤的妙手。

      这让所有人熟悉而震撼的棋风。

      这不计得失睥睨天下的棋局观。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棋局终了,周青崖站起身来。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身后有弟子颤抖着问身边人:

      “你刚才说她在灵兽苑干嘛的?”

      “……养,养鸟的。”

      一片惊呼。

      *

      此事在一天之内便传遍了千机学院,棋修学院神秘而强大的榜一大佬,竟然是灵兽苑喂鸟扫院的扫地僧。

      一时之间,灵兽苑不仅是阵修弟子们的朝圣地,又成了棋修弟子们争先恐后的参拜福地,人声沸腾,想要神鸟保佑小考的,想要在棋谱上签名的。

      还有弟子绘声绘色道:

      “周道友为人亲切热心,上次灵兽课我不敢骑白头雷鸟,是周道友扶着我上去的。”

      “周道友每天早出晚归,将灵兽苑打扫的一尘不染,闪闪发亮。此等心性,不骄不躁,我辈楷模。”

      看着灵兽苑门口,每天络绎不绝的打卡人流,王轶教导痛苦地扭头就跑。

      而对于周青崖她们三人来说,终于集齐了所有外号。

      “宁道长。”

      “顾魔头。”

      “周养鸟。”

      三人躺在三只秋千上,顾明蝉窝着像一只安逸的猫,蜷着膝盖,捧着话本津津阅读。

      宁既明瘫着像一团烂泥。

      周青崖在给厚厚的棋谱签名。

      傍晚,院落中青釉缸映着晚霞。碗莲刚冒出卷边的新叶,嫩得能掐出水来,水面浮着两三片落蕊,被风推得轻轻打转。

      宁既明瞥了一眼,打趣道:“周道友名扬四海、誉满九州。”

      周青崖:“其实我不太在乎别人说什么啦。”

      “我听到了几句坏话,你想不想知道?”

      “谁呢?”周青崖立马谴责,“谁造谣呢!”

      “说起来,你虽是试炼阁榜一,但毕竟不是学院正式弟子。棋修学院的教导能同意你去论道大会?”

      周青崖:“棋圣他老人家定的,无论身份,只要拿到试炼阁前五就可以。”

      宁既明慢慢琢磨出几分不对劲来:“你认识棋圣?”

      “算是有过几面之缘吧。”周青崖随口答道。
      早在雨中山亭,她就知道云松子那老头子不同寻常。

      他偏要她回身的那股威压,乃是圣人之境。

      “深藏不露啊周养鸟。”

      “你才是吧,宁道长,”比起棋圣,周青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所以按照中州皇姓,其实你姓赵?”

      宁既明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相比荣华富贵,宁愿既明且哲,明哲保身。

      周青崖忆起酒楼里他大谈九皇子的往事,吐槽道:“没见过有人讲自己的故事讲那么尽兴乐道。”仿佛局外人一般,比说书先生还来劲。

      “啊——”宁既明头疼,“冬至那夜我喝多了实在不知道自己讲了什么,没想到你们还记得。”

      他属实没想到,只从“一画千金”,顾明蝉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忘了顾魔头天生千杯不醉,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简直作弊。

      “也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进城第一天就找上门来,”他可惜道,“本来那天是想好好跟你俩吃个告别饭的。”

      顾明蝉脑袋从话本里移出来:“然后呢,你是准备跑路吗?”

      宁既明:“那倒也没想好,我寻思着走一步算一步。”

      他以为王宴只会来找个麻烦,没想到他真的来杀他的。

      他真的,敢杀他?

      是赵陵的意思吗?

      “早知道就不救你了,”周青崖认真发问,“上了你的贼船,我们还能下来吗?”

      “下不来了。”宁既明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共患难吧。”

      周青崖、顾明蝉:“爱死不死。”

      三个人都心知肚明,从每天聚在一起吃饭开始,谁也不肯下这艘船。

      “咱们都同患难了,总得坦诚相待吧,”周青崖好奇,“你真名叫什么?”

      “......”宁既明侧过脸去,默默低声道,“赵明。”

      “什么?”

      “赵明。”

      “照明?”顾明蝉一怔,随即笑声不止,“你是灯啊!”
      “其他人叫什么,照亮,照耀,照妖镜?”

      宁既明无奈,“在中州敢这么编排皇族,得诛全家,夷九族。”

      顾明蝉伸手撩起耳边碎发,满不在乎:“我全家早就没有了。”

      周青崖:“我也没有。”

      宁既明想了想,也放下心来:“......倒是没人敢夷我九族。”
      “等等,我怎么闻到一股焦味?”

      周青崖从秋千上跳起身来:“糟糕,锅里的面要糊了!”

      片刻后,三个人坐在饭桌前,围着一大锅黑乎乎的面。

      顾明蝉往宁既明碗里拼命夹,温柔体贴道:“九皇子怎么客气起来了,你不是最爱吃豆角焖面吗?”

      宁既明痛心疾首:“毒害皇亲,罪加三等啊。”

      周青崖助纣为虐:“吃吧你就!”

      庭院中的树枝繁叶茂,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树影被夕阳拉长,投射在窗纸上,犹如一幅变幻莫测的水墨画。

      飞龙楼,后|庭,池畔。

      池塘泛着粼粼水光,一人垂手立于池边,指尖捻着鱼食,细碎的颗粒落入水中,引得一群朱红锦鲤摆尾争食,尾鳍扫开圈圈涟漪。

      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两位黑衣侍从,如两尊墨玉雕肃穆。距离不远不近,既未近前扰了帝王的闲致,也未远得失了应有的值守。

      裳降香一路穿过月洞门,脚步极轻,走上前来,敛衽行礼。

      赵陵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如青松,肩线平直宽阔,不过一身便服,亦穿出了冕旒朝服般的威仪。

      这位中州人皇问道:“前几日王宴的事情为何未禀?”

      “是降香对谢妄原管教不严。”圣女双手行礼,立刻恭敬道,“还请公子恕罪。”
      帝王耳目众多,裳降香早料如此,应对起来倒也不慌不忙。

      赵陵面色平静、不见喜怒:“是先皇给王将军一家的权利太多了。”
      先皇特赦王将军面圣时无需卸甲,他便真的甲胄在身入宫觐见。到后来,王将军甚至入宫道而不下马。他的儿子王宴也愈发骄纵起来。

      圣女道:“请公子放心,这种事情以后绝不会再发生。”
      她不会再让手下的人靠近宁既明。尽管她心知肚明,这位人皇在意的并非九皇子。

      风不止,朝堂争斗从未间断。
      修真界争的是灵脉法宝、修为境界,朝堂上斗的是权利,君臣。

      赵陵不语。风卷着岸边桂香掠过,吹得他发间玉簪轻晃。一点莹白在墨发间闪烁,衬得周身那股无形的帝王气场,愈发沉凝如渊。

      “我曾经听说,在修真界有一种金翅鱼。只在雪后初霁,地水翻涌时出现,而后振翅跃水,腾空为鸟。”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几分上位者的疏离沉静。

      “公子见多识广。”

      “然而一年之中,其余时间它都藏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一动不动地守着灵脉,耐心潜藏。”
      忍耐沉淀,以寂养气,只待时机。

      圣女感慨:“自然造化神奇,降香受教。”

      万丈晚霞铺在水面,碧波碎金,鲤尾摇曳,争相抢食。

      赵陵眸光淡然,这满池鲜活,都不过是他抬手间的景致,由他予舍。

      *****

      论道大会第一日,武试初赛。

      东方天空泛起鱼肚白,千机学院的演武场上已经聚满了人。

      三月倒春寒,今日格外得冷,凉风裹着料峭寒意往人骨缝里钻。刚抽芽的柳丝被吹得贴在演武场的石栏上,场边几株早开的桃花,也落了满地碎粉,被风卷着在石阶缝隙里打旋。

      阴云压得低,沉得要下雨,却又迟迟落不下来。看台边缘的幡旗簌簌作响。高高低低的石阶上坐满了人,青、蓝、白各色院服交叠错落,衣摆被风掀起时,像一片被惊扰的色块海洋。

      场地中央矗立着一方足有十丈宽的莲花石,石瓣纹路在阴天下泛着冷硬的灰光。

      武试初赛的规则是五十人大乱斗,以半个时辰为限。半个时辰后,留在莲花台上的进入复赛。

      演武场四面台,北面看台|独成一派,比周遭高出数级。最上首的坐席被一层通透珠帘挡着,珠串细密,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叮铃”声,像碎冰撞在一起,冷清清的。

      是特意为中州人皇设立的。

      其他三面都是观赛台,有三个入口。

      周青崖坐在东面台第一排,望向空荡荡的北面台,打了个哈欠,无聊至极:“胡院长和中州人皇怎么还没到?”

      “这你就不懂了吧,大人物都是最后才来。”宁既明很有经验,侃侃而谈,“大人物的时间值钱啊。来了之后还要发言陈词。估计还得一个时辰才能真正开场。”
      “耐心等着吧。”

      有弟子想坐过来,忽然发现第一排一位红衣女子,与各色院服都格格不入。她扭头一笑,他反而后退两步,结结巴巴道:“你是,你是......”

      红衣女子抿唇粲然一笑,自报家门:“玉髓药池边,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顾明蝉。”

      弟子吓得落荒而逃。

      于是第一排始终只有她们三个人。

      直到程四方姗姗到来,看到师祖,像抓到救命稻草,借过人群挤到第一排。

      周青崖这才知道,她的小徒孙竟然也是人选之一。怪不得他最近都没有回家,原来是被他教导留下临阵磨枪了。

      她气愤又不解:“刀剑无眼,怎么能让孩子上武试呢?”

      “我教导说,不要怕。既然能选我进来,就说明我跟大家差不多,半斤八两。”程四方不知道在回答师祖,还是在自言自语地打气,“不要怕。”

      宁既明摸了摸孩子的头,表示可怜:“那你教导有没有告诉你,你是半斤废铁,他们八两黄金。”

      程四方:......!

      周青崖:“别吓唬我徒孙。”

      宁既明做了个好吧,手动闭嘴的手势。他参加的是文试,初赛在第二天。

      周青崖:“说起来,你教导没来呢?哪个是他?”

      程四方:“没来。他在作法呢。”

      “作法?”

      “嗯,教导说他会作法让我赢的。”

      “......”自家孩子是不是被什么邪修给骗了?

      说话间,西面看台的第一排也已经坐满了人。中州参赛的队伍。

      殷秋闭眸。

      谢妄原咧开嘴,露出诡异笑容。

      更多人在擦剑拭刀。

      气氛死一般沉默。

      看台各处时不时响起高呼应援声,显得格外兴奋激动。相比之下,医修学院的弟子冷静地多,紧张地准备药品止血带,清点担架的数量。

      顾明蝉循着周青崖的目光,感到奇怪:“阿青你为什么一直盯着那个男人看?”

      周青崖目不转睛,直言:“我想看一看他的剑。”

      殷秋身后的长剑,是她的折风剑吗?
      她能感觉到那种朝夕相伴的熟悉感,并肩作战的默契,可是折风剑却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都没有,如一块毫无生气的顽铁。

      站在她身后的,同样代表学院出战的姜殷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昆仑剑阁的镇剑诀。

      一种极霸道之术。

      以施术者自身精血为引,辅以秘术锁死法器灵识,轻则让剑灵陷入沉睡,任人驱策;重则直接抹杀其灵智,将曾有灵识的法器,彻底变成一件没有意识、只懂杀戮的死物。

      折风剑现在连向曾经的主人传递一丝求救的念头,都做不到。

      周青崖,我赢不了你的剑?那你呢,你能赢得了你自己的剑吗?

      姜殷看着周青崖全神贯注的侧脸,蓦然伸出手,摸了摸受伤的肩膀。

      她赌了八年,赌回来了周青崖。她想她还会再赌,赌周青崖拿回折风剑。

      她要赢折风剑,她要赢周青崖,她要赢拿着折风剑的周青崖。

      看台上的欢呼声忽然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放轻呼吸声,恭敬地望向北面台。

      中州人皇和胡院长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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