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Birdie in Wonderland(9) ...

  •   13_
      你今年的这个圣诞节实在是意义非凡。当你说“意义非凡”的时候,你不止指的是你被绑架、还不得不和绑架犯搏斗;也不止指的是你在圣诞节当天入院,在医院里躺了好几天才终于出院;你更加想要说的是这个圣诞节的连带反应——对的,你指的就是阿福在之后的日子里“遵照医嘱”给你做的饭。那之后一整个星期,你的餐盘里都出现了非常难吃的奇怪蔬菜!当你眼泪汪汪地吃那些奇怪的……你也不知道叫什么的蔬菜的时候,管家还会慈爱地帮你切开餐盘里剩下的那些。老天啊。而唯一的好事可能就是阿福确实一视同仁,当你在受苦的时候,没有人可以嘲笑你了——因为杰森的待遇和你一样。他同样吃得面如死灰。
      ……不过你偶尔还是会趁阿福没注意的时候悄悄把最难吃的部分叉到布鲁斯餐盘里。而你的监护人发出某种沉重的叹息。
      好吧,好吧。你知道错了——真的。你真的已经深刻反省了!阿福的怒气很难平息……你真的知道啦。但这一次,谢天谢地——阿福并没有像你想象中那样,生气很长时间。
      你只在家休养了两个星期,正好是完整的圣诞节假期。因为你本来也没受很严重的伤嘛。只是擦伤、皮外伤,很快就好了,而当你好了,你就可以回学校复课了。能上学让你松了一口气:至少,你午餐不用再吃那些诡异的难吃蔬菜了……而在你返校的那天早晨,阿福给你梳好了头发。那时候,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莫名其妙,这轻轻的叹息声,又让你心虚了起来。你觉得自己的心脏软了下去……还冒起了愧疚的泡泡。
      于是你悄悄抬起眼睛,看向阿福。这一眼正好和管家的目光对上了。阿福看着你,这张苍老却可靠的脸只是很平和、无奈、温柔。阿福对你伸出手来,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抚平了你的领口。
      “我亲爱的小姐,”阿福慢慢说,“我想,如果您短期之类有第二次拯救世界的计划,今天就是不错的日子。”他挑了挑眉,“——至少您今天穿好了袜子。”
      你脸红了。
      “好吧。好吧。”你嘟囔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你试图让阿尔弗雷德安心一点,你说,“我才不要拯救世界呢。我也不会的。阿福……我保证,我最近都会听话的,我不会再遇到危险的啦。”你悄悄抬起眼睛,又看了他一眼,你说,“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想让你担心的。”
      而阿福看着你。
      你亲爱的管家,他注视你的目光永远慈爱而平和,像是在他眼里,你永远只是孩子。他伸出手来,轻轻整理了一下你的发带。某一刻,那慈爱的目光之中,也浮现出一种悲哀的忧虑。或许,从那一刻开始,阿福就已经在你身上看到了某种熟悉的、曾经在韦恩庄园降临过的命运。而他却只是轻声说,“哦,小姐。Y/N小姐……”
      我亲爱的孩子啊。
      可直到很久之后,你都不明白阿福那时……到底是想对你说什么。
      当然,你记住了你对阿福的保证。你说过了,你许诺了,对吧?你保证你绝不会再去拯救世界,也不会再惹出麻烦。虽然回到学校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但那都是安全的、琐碎的事情,绝对和危险无关。
      你和谢莉在绑架案发生后一个星期左右就回到了学校,并且受到了同学们的热烈欢迎——当然,你可以理解啦,大家总是想听故事的。克莉丝怀特就特别想采访你,害得你返校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天天躲着她。而在班级里,你的女同学们睁大眼睛看着你的创口贴、你脖子上纱布,听你说故事的时候,偶尔捂住胸口、发出惊恐的低呼。男孩子们则攥着拳头、兴致勃勃地问你绑架案的细节,还有你们到底是怎么逃脱的前因后果。对这些问题,你当然是用了阿福教你的那套说辞:你也不知道呀。你和谢莉……还有其他的女孩子一样,都是可怜的受害人。救援全靠蝙蝠侠和GCPD,而你们只是睡了一觉,然后就获救了。你们自己其实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
      显然,你们的故事并不太让人满意。从你同学们的表情上,你可以读出这一点。因为一点也不跌宕起伏、一点也不现险象横生。但是那时,你的同学们都已经得知了绑架你的人就是哥谭更衣室爆炸案的凶手,对方可是个曾经杀死十二个人的超级反派啊——在你的同学们看来,你的故事虽然不精彩,但一定是真的。他们也没法想象自己的同学能够直接和疯帽匠这样的超级反派对抗。所以,你们还活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对吧?
      “你们没事实在是太幸运了。”有人对你这么说,“Y/N……他原本可能把你们都炸上天的。”
      而你只是抿了抿唇。
      “我才不害怕他。”你说——或许听上去像赌气、像吹牛,但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只是在陈述事实。你说,“……他只是个胆小鬼。”
      你是这么说的,对吧?但你知道,你的同学们也并不会把你的这句话当真。很快,他们也会很快忘记你这个不太刺激的故事了。在他们看来,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你没有真的和罪犯对抗,你没有留下心理创伤的机会,这个故事就已经完美落幕了。你是安全的了,你已经安全了……这个血淋淋的故事到此为止,不会再继续了。
      但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你知道故事远没有结束,你知道的。现在,杰维斯泰奇暂住在阿卡姆医院,他仍在等待法律对他的审判。在审讯和开庭后,他就要在阿卡姆病房里得到一张永久的居住证明了。被他杀死的那些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可是他还会活下去。而你也知道,只要他还活着,他就还会继续试图做出可怕的事情的。他不会停下。而你迟早会再次在黑暗中看到他,你和这些反派们的命运迟早会再次交汇。但……那又怎么样呢?
      这不是赌气,也不是夸耀,只是陈述——你不怕他。一点也不。因为你对他,只有一种强烈的、燃烧般的愤怒——杰维斯泰奇,他算什么疯帽匠呢?他凭什么用这个名字来玷污你们对爱丽丝梦游仙境的记忆?他凭什么来到你们的世界里,给你们留下糟糕的回忆?他不过是个躲在帽子下的懦夫,靠操控比自己还弱小的孩子们、碾碎他们的命运,以此满足自己的变态。一个可怜虫。他根本不值一提,你甚至根本不想在意他。在他所造成的所有混乱中,你唯一在意的只有那些被他伤害的人。死掉的男孩们,陷入疯狂的肯尼,不再醒来的马克。你在意的只有……你的朋友们……
      而在绑架案发生后的第二个星期,伊莲娜·达文波特回到了学校里。
      她出院比你们晚一些。这很正常:毕竟在魔法的庇佑下,你和谢莉只受了轻伤,而莉娜可是流了差不多一品脱血。当莉娜回到学校时,她的头上甚至还缠着绷带。原本按照医生们的说法,她应该留院观察、等到确定伤口彻底愈合、没什么后遗症后再出院,但一旦苏醒、想起了所有事情,莉娜就无法忍受再在医院里呆下去。现在,她同样无法忍受的还有帽子的存在了。莉娜出院时,哥谭的冬天可还没有结束呢。虽然雪不再那么大了,但达文波特先生的秘书还是委婉地请求莉娜戴上帽子——毕竟,冬天那么冷,不是吗?莉娜脑袋上受了伤,虽然只是皮外伤,更应该注意保暖了。但莉娜只是用厌恶的语气回答,“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往脑袋上戴那种丑东西。”
      这句话听上去真的很莉娜,对吧?
      莉娜选择在伤还没有彻底愈合的时候回到学校,当然是为了处理那一大堆烂摊子——对的,你指的是戏剧社。因莉娜而繁盛,也因她而混乱,被从内部攻破的你们的堡垒。杰维斯泰奇在你们的世界里大闹一通,他坐牢去了,却把烂摊子留给你们来收拾,真让人想再揍他几拳。物理意义上的混乱也就算了,你们只需要把那些……见鬼的“爱丽丝选拔”的相关物件收拾好、放在盒子里,然后等待着GCPD来取就行了。物理意义上的混乱,还勉强算是比较好处理的……
      不好收拾的是另一种混乱。是过去一整个学期里,戏剧社内部蔓延的裂痕和破碎的信任关系。莉娜回到学校之前,戏剧社的一切活动实际上都已经暂停了,你和谢莉虽然依旧每天去戏剧社,但那只是因为……你已经非常习惯在放学后呆在礼堂啦。你和谢莉就呆在那里,只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戏剧社仍然存在、不会消失。但它能否重回正轨、能否回复往日的样子,只能等莉娜回来……才能得出结论。于是,你这个女主演终于迎来了假期,你只需要背剧本、打扫卫生、收拾混乱、和你的同学们聊天就好了。所有人中只有谢莉还在忙碌,谢莉仍然在爱噼里啪啦地敲键盘、写她的新剧本。美狄亚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但谢莉仍然在继续写作,她这次写的这个故事的名字是,《莎乐美》……好、好吧。你已经发现了,谢莉就是对这样类型的女主角有特殊的偏好。那么其他人又能说什么呢?
      就让谢莉忙碌吧。能忙碌,也是一件好事。毕竟,戏剧社现如今暂停一切活动,大家都无所事事。你的同学们虽然仍然每天都来戏剧社,但却会和你开玩笑,说这是“只有达文波特不在的假期”。好、好吧。看上去,他们的样子大部分时候还是轻松的。但是,在轻松的面容后,大家似乎也隐约有些犹豫和焦虑:上个学期,整个戏剧社都是一团乱,你们的排练也是如此。因此一月份的GAWA你们肯定是参与不了了。比赛无法参加,未来仍然是问号——因为没人能确定莉娜回来之后会怎样。
      你瞧,事实是这样的:学校里的大部分人,都只知道疯帽匠是爆炸案的凶手、绑架案的策划人,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是通过操控受害人达成目的的。因此,在你的同学们看来,莉娜归来之后,戏剧社能否恢复如初,仍然是一个问题……而你当然每次都会安慰她们。你当然每次都会说,戏剧社当然是戏剧社啊!莉娜回来之后,我们就会让一切都回归正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会有事的,相信莉娜吧……诸如此类。你这样安慰过他们无数次、无数次。但说实话……其实在内心深处,你……你也感受到了那种忧虑、焦躁的心情。
      好吧。
      好吧,好吧!你知道,你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幼稚、不太成熟。但是,但是你的忧虑是有理由的呀!你知道的,你知道过去的混乱全是因为杰维斯泰奇。他用他邪恶的科学操控了莉娜的大脑。在布鲁斯和GCPD对他的手杖和受害人的各项数据的研究中,你们已经知道他的那些“帽子”运作的原理了,无论是“帽子”还是“发箍”,都能附着很小很小的芯片,而通过那个贴在头皮上的芯片,杰维斯泰奇就可以向受害人的大脑发送电波,从而影响他们的大脑。受害人的大脑会把芯片发射出来的电磁波当成是自己的想法,或是听到有个声音一直一直在对她们说话、蛊惑她们去做某些事,而这样的声音一般是很难抵抗的。如果把电磁波的信号调到某个频率,甚至可以完全干扰大脑原本的信号,把受害人变成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所以,所以……你知道,这全是杰维斯泰奇的错。之前吵架的时候,莉娜说的话并非她的本意。她只是被操控了,她被操控着说出杰维斯泰奇要她说的话,那并不是她的本意。你知道这些事,你知道……
      但是,但是……
      但是,你想:在无数的虚假情绪中,也有那么一点是真的,对吧?你分辨得出来,你知道的。如果莉娜表现出来的情绪,全都只是杰维斯泰奇的灌输,那么你和谢莉一定会更早意识到这件事。但,莉娜表现出的不满中,确实存在着某种真实——就是这虚假中的一点真实,迷惑了你们。莉娜曾经扯着你的衣领,她对你低喝,质问你对她就完全忠诚吗?而那时候,她那种强烈的不满和失望……怎么可能只是假的呢。那是真的,那就是莉娜藏在心里、并未向你表露过的情绪……不是吗?
      而莉娜的不满又有什么错呢?是啊,是呀……你确实有很多秘密瞒着她,并且或许永远都不会告诉她,不是吗?过去,你一直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呢。现在,你才意识到,或许你根本没有你自己想的那么擅长撒谎。你一直没被拆穿,只是因为,莉娜……你冷静的、有着某种可怕直觉的朋友,她沉默不语、放弃追究。啊,啊。就算……就算……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莉娜出院之后,又会怎么想呢?她的愤怒和不满真的会轻易消失吗?而她又会怎样看待过去发生的这一系列混乱……毕竟,过去发生了那么多、那么多事情呀,你们争吵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你们的友谊,又到底会怎样呢?
      这些问题,反复在你的脑海里打转,让你的心跳都变得急促了。你确实受到了影响,你意识到了。明明你已经如此坐立难安了,但是……但是谢莉却好像根本不在意!你的朋友满心满眼都只剩下她的剧本,她就总是那样泰然自若、好像就算地球立刻毁灭她也得先敲完这一行……就是这样的专注。为什么啦?为什么这么冷静呢谢莉?不要敲键盘了!和你说说话,安慰一下你呀……!你焦躁不安地在谢莉身边转来转去,把脸贴在她胳膊上看她打字,努力扯她的衣袖和领口上的珠花,甚至把脑袋凑过去看到底在写什么情节,你就这样非常坚持地骚扰着谢莉——但被你烦得不行的谢莉也只会腾出手来冷静地敲你的脑袋——但她全部的注意力还是在她的屏幕上!好、好吧,又变回这样了,你的朋友果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坏蛋……!
      有时候,实在太过心烦的时候,你就会努力和谢莉说,“莉娜回来之后,你不能随便就原谅她哦。虽然、虽然不完全是莉娜的错,但是她也有错啊!而且,我们是真的吵架了,对吧?吵架是真的……所以,你要慢一点原谅莉娜哦……谢莉,你听到了吗?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谢莉对此的回应是把你嘀嘀咕咕的脑袋推开,并对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她还说你是个傻瓜。
      你才不是傻瓜呢!
      你只是有点……好吧,你承认你有那么点焦虑。你需要说一些话,来让自己平静下来。反正、反正吵架一定是你们所有人的责任,对吧?不能只责怪你!虽然你知道莉娜说那些伤人的话,是因为她被人控制了,但你的伤心……也并不是假的呀。你还说了你要和她绝交呢……现在又该怎么算呢?而且,如果莉娜真的为此对你生气了,又该怎么办呢?你也……你也不知道了。你就只是……你就只是在为这些事焦虑。
      朋友之间就是这么复杂,友情就是这么麻烦,你的脑袋都快要……都快要痛起起来了。
      只是,你明明说了这些话这么多次,可是,当莉娜真的回来的那天,你却突然把这些话全部忘了。
      莉娜,是在一个下着小雪的午后回到戏剧社的。朦胧的雪花从天而降,落到了莉娜的头发上,当她踏足戏剧社礼堂的时候,那些雪花就被她随手拂去,只剩下头发铂金的颜色。莉娜从门口走进来,几乎是一尊雪花不能沾染的金色女武神雕塑:脸色苍白、铂金的发丝和浅紫色的眼瞳,拎着包的姿势像是提着长剑,面无表情、目标明确地朝你们的方向走来。
      那一瞬间,原本吵闹的礼堂立刻安静了,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睁大眼睛看着她,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视线里,有一些一定很无礼、很不礼貌,但莉娜无视了这一切。所有的呼吸声、所有的寂静、所有的目光,都不能使莉娜侧目。她是高傲的女皇,目不斜视、表情冰冷,仿佛只是从一场度假中归来,带着她浑身冰冷的空气、她依旧尖锐的危险表情,走到了你们坐着的沙发边。谢莉还坐在上面呢,在某一刻,谢莉似乎也抬起了头……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不知道到底出于何种感情。而莉娜也就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包随手扔到了沙发上,像是在死寂的湖面上砸下一块即将炸开的、足够尖锐的石头。
      你的心脏,突然激烈跳动起来。
      一定不止是你,不只是你的心。你一定听到了某些人惊恐地放轻了呼吸声,某些人一下子睁大的眼睛和足够紧张的心跳,哦,老天。多么熟悉的感觉。而莉娜大概也受够了这些注目礼,于是她转过头去、单手撑着腰、抬起眼睛。柔顺的头发像是绸缎、冰凉的脸颊像是冰雪,头顶的绷带是一场战争的胜利品,冰凉的铁腥味从她的眼神和表情中散发出来,让人本能地浑身一颤。莉娜就这样用熟悉的冰冷眼神扫过所有人。于是所有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瞬间紧绷起来了。
      “看什么?”伊莲娜·达文波特冷冰冰地说,“你们的工作不够多?打算就这样去参加GAWA?”
      就像是一种战栗突然顺着脊椎一路向上,突然炸开——弱小的动物们面对森林里的猛兽都会有的反应。不需要更多表情、不需要更多声音,突然间,沉默的人群就惊醒了。在那一刻,他们一定闪电般明白了这个事实:这就是伊莲娜·达文波特。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Queen L is back.仍旧那么冷酷、那么平静,危险而锐利。他们几乎朝莉娜投去惊恐的一瞥。以至于后来,克莉丝会把这天的小小骚乱称之为“达文波特的复辟”,她本意一定是想嘲讽莉娜是个百分百的暴君,女皇陛下余威犹烈,哪怕脑袋上缠着绷带也能把整个戏剧社吓得战战兢兢。你曾经气愤地说过那么多次,克莉丝的报道完全是捕风捉影……但唯有这一次,你会诚恳地认同她。因为无法反驳,这就是事实。莉娜就是可以做到,她就是有这样的力量。
      女皇下了命令,犹如冰雪落地。于是刹那间你变了脸色的同学们立刻散开,开始慌慌张张表演自己很忙碌。但他们的视线——那些悄悄的视线仍然在彼此传来传去,传递着各种信息。高兴、慌乱、好奇、兴奋、将信将疑、抱怨,所有的目光在空气中飞来飞去,但最终,所有的目光都殊途同归,他们看向了你们的角落——你们三个人所在的地方。大概是刚刚回来,莉娜懒得计较其他人装模作样的忙碌,她只是站在那里,顿了顿,莫名其妙地顿了顿……然后她转过头来,看着你。
      你亲爱的朋友,她的脸近在咫尺了。
      如此接近的距离,你几乎能看清莉娜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波动。苍白的面容,浅紫色的眼睛,铂金的发丝垂在肩膀上,绷带也没有弄乱她的头发。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习惯性仰着下巴、低下眼睛看你。一如既往,如此熟悉。你曾经想过那么多次呀,你想,如果莉娜回到学校,那之后,不管她要说什么、不管她还要不要继续和你做朋友、不管她到底怎么想的……无论如何!你想,你都得表现得理直气壮一点!你得凶一点、危险一点,对吧?如果你虚弱,就一定会被莉娜的气势压到,到时候如果她再问你那些关于秘密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又该怎么回答呢?所以你不要!你一定要很凶,一定要面无表情,一定要吓住她!你就是这么想的,你想了一次又一次,你还悄悄观察过布鲁斯吓人的时候的表情了。可是,可是……
      为什么呢?
      当莉娜真的站在你面前、静静用那双浅紫色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为什么你的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你就也只能攥紧拳头、看着她?为什么你又想要哭泣了呢……?
      你甚至都不知道,那一刻自己是什么表情呢。你也没法分辨,莉娜那双浅紫色的眼瞳中,到底渐渐地、浮现出什么样的情绪。你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就像是等待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掉下来一样……你等着她开口。而她也看着你。你糟糕的、伤人心的朋友,她看着你的目光几乎是凝视。你在她的紫色眼瞳里看到自己的面容。
      “Y/N Wayne.”
      莉娜说,“你是我见过最蠢的傻瓜。”
      然后她张开双臂,非常用力地抱住了你。
      用力到像是抱着一颗心,而她想要把这颗心塞进自己空洞的胸膛里。用力到像是要压碎你的肋骨,害得你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住院根本没能让伊莲娜达文波特变虚弱哪怕一点点,她的力气还是和在列车上掐住你的时候一样可怕,根本没法挣脱。你的脸颊被迫埋在她的肩膀上,只能发出一点被挤压的惊恐的声音——但这声音也很快被莉娜急促、混乱的心跳声盖过,铂金色的发丝垂下来,像是一张冰凉的、铺天盖地的网,笼罩着你。你张开嘴,你本能地想要说话,但是,你混乱的呼吸声却好像在慢慢被眼泪打湿,都变得那么沉重。你说,你只能说,“我才不是傻瓜……!”
      才不是,就是不是!是你们救了她……她怎么可以说你是傻瓜?才不是……不是。你甚至委屈得都想挣扎了。可是,身体却好像已经本能地抬起手、抓住了莉娜的衣服。真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你明明说过,不能这么快原谅莉娜的。她之前……她明明……你们……可是,一定是因为莉娜的力气真的太大了,你才根本没法挣扎的。而且,你得非常、非常努力地呼吸,你得努力忍住眼泪,这实在是花了你太多力气了,于是几乎一切都快消融了——悄悄消融在莉娜让人窒息的拥抱里。多么用力啊。你几乎控制不住想要抽泣了,你只能把脑袋埋在她的胸口,拼命忍住。就连声音,也变得压抑而颤抖,只剩下委屈。你说,“你之前明明害得我好难过……”
      而莉娜低声说,“我知道。”
      铂金色的长发垂下来,轻轻贴在你的脖颈上。莉娜的声音很小,像是从来、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那么笨拙、那么轻,像是雪花,她说,“你这傻瓜……”
      傻瓜。傻瓜。你啊。莉娜心爱的……她的朋友啊。
      声音落下来,也真的像是雪花,在心脏上突然就消融了。只带来一种更加强烈的,哭泣的冲动。就只是这样就够了,足够了。那些关于莉娜和她的妈妈……她最初找你当女主演的原因的奇怪猜想,这一刻突然也消失了。是呀,是啊……阿福说得没错呢。你有关于友谊的伟大直觉,不是吗?你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当人如此被爱着的时候,怎么会意识不到呢?这不是因其他人而生的爱,莉娜当然爱你,而你也爱她。你感觉得到,你就是……知道。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当你终于拼命忍住哭泣的声音,慢慢松开莉娜的时候,你们谁也没有失态。没有眼泪和尖叫、没有大喊大叫和崩溃,莉娜松开手,看着你的时候,你的眼眶是红的——但是你没有哭哦。你没有哭,你成功地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而莉娜看着你,看着你,她一贯是不喜欢微笑的,那一刻却也露出了那种奇怪的、像是被融化了的表情。真奇怪……真奇怪,人在觉得很幸福的时候,居然也是很想哭泣的呢……
      于是,你笑了。站在那里,你努力平复着呼吸,抓住了莉娜的手。而莉娜看着你,看了一会,最后大概实在是受不了你傻瓜一样的表情,她转过头去,看向站在那里、一只手抱电脑的谢莉。谢莉已经看了一会戏了,她也就那么看着你们,直到莉娜转过头来——目光和她相碰。谢莉和莉娜,她们只是安静地对视了一会。没有眼泪、没有追问、没有委屈,那目光多么平静,几乎是一种默契。这一刻,不需要更多的话语,她们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明明已经不需要言语。明明只要一个眼神,彼此就全都明白了。但谢莉仍然抱着电脑,对莉娜歪头一笑。她说,“所以,美狄亚?Huh?”
      而莉娜看着自己的编剧。她学着谢莉的语气,凉凉地回答,“所以,《今日哥谭》?Serious?”
      那一刻,浅紫色的眼睛看着深绿色的眼睛,在某一刻,似乎都有很轻、很短暂的笑容,缓慢浮现在女孩们的脸上。而你吸了吸鼻子,你看着你的朋友们。然后你伸出手去,同时紧紧揽住了她们两个人——你给了她们两个一个大大的、非常用力的拥抱,把两个人都带得踉跄了一下。谢莉又翻了个白眼,“哦,老天!”而莉娜只是看着你。但你只是紧紧揽住她们的手臂,你理直气壮、非常大声,“好啦!好啦……你们不许再学大人说话了,一点都不好玩。现在应该是拥抱时间呀!”
      你的吵闹、你的体温、还有你那种不管不顾的力气,一下子就打破了你朋友们之间的宁静氛围。但你才不管呢,你才不管!她们怎么可以自顾自说自己的,不管你了呢?怎么可以又在说些你不懂的话呢?总之,你们需要拥抱!你们需要肢体接触、需要熟悉的体温,所以抱一抱嘛,抱一抱嘛。而谢莉推了推眼镜,她叹了口气。
      “哦,Y/N、Y/N.”谢莉笑了。她说,“你这个全世界最可怕的傻瓜啊。”
      你才不是傻瓜呢!
      但是,你会宽容地原谅谢莉这一次的话语的,因为她真的伸出双臂、紧紧地、非常用力地把你压在她胸口,抱了一下。就好像是在抱家里的小妹妹。而莉娜似乎无法控制地抬起眼睛、叹了口气,对你这么喜欢这种肢体接触的无语,再次浮现在她的脸上。但你只是很高兴呀……你就是很高兴!你的友谊,就在这样鸡飞狗跳、和你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场合中重新弥合了裂缝。你就这样重新得到了你的朋友们,虽然,刚刚和她们和好,你就觉得她们马上又要变成原来那副对你很坏的样子了,她们估计又要合起伙来对付你了——啊,老天。真是熟悉的感觉。但是,但是……但是你就是很幸福。你觉得你很幸福呀。
      在这样混乱的故事最后,你们居然得到了一个完美的结局,真是像梦一样轻飘飘。虽然在那一刻,在你紧紧拥抱住莉娜的瞬间,你隐约就意识到了——啊,啊。在经历了这样的故事后,或许,莉娜永远也不会再问你的秘密了。因为,因为……或许已经不需要通过这些事情,来确定你对友谊的态度。她爱你……所以,也就知道,你同样爱她和谢莉。你心中,却莫名其妙浮起一点点难过……是不是很奇怪?你知道,那些秘密的存在,暂时不会破坏你们的友谊了……但它始终在那里呀。始终悬在那里,尽管没人察觉,但也始终是你们友谊的阴影……
      但是,不要想了。不要想了。至少在这一刻,你们是快乐的,你们无忧无虑……你们只是牵着彼此的手,你们拥抱着。头发垂下、轻轻缠绕。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这一刻。不要让你莫名其妙的悲伤,把这一切毁掉呀。
      而那一整天,莉娜回来的消息不止在你们戏剧社是劲爆新闻,在学校里大概也是——毕竟莉娜就是莉娜嘛。有时候,其他人甚至会比你们自己更在意这件事呢。显然,克莉丝·怀特是其中之一。当你们在餐厅吃饭的时候,脸色铁青、气喘吁吁的克莉丝走到了你们面前,她的表情让你误以为她要转行去当连环杀人犯。而当你硬着头皮、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克莉丝看你的表情更是让你觉得你会是她的第一个受害人。金发绿眼的女孩把手重重砸在在你们的桌子上,这动作相当粗暴,以至于谢莉深呼吸着推了推眼镜。而克莉丝咬牙切齿,“所以,你和伊莲娜·达文波特复合了?”
      被她直呼其名的莉娜就坐在边上,撑着脸颊、厌倦地抬起眼睛,看了克莉丝一眼。大概是因为头痛还没好全,她也懒得对克莉丝的话语做出回应。而谢莉更是一副双眼望天,尴尬到只想快点逃走的样子。这种场合,你义不容辞、骄傲地抬起了头。你快乐地对她说,“对呀。”
      “我们和好啦!”你控制不住笑了起来。哪怕是克莉丝,在今天也可以得到你高高兴兴的笑容,你说,“我们三个都。”
      而克莉丝看着你,这个暴怒的连环杀人凶手像是在考虑该先从你的脖子下手还是先从脑袋。最终她决定顺从自己的愤怒。克莉丝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铁青。
      “我才刚写完你们分手的新闻稿——”她一字一顿地说,“Y/N Wayne!你是傻瓜吗?你是恋爱脑吗?!你们之前闹成那样!谁准你们现在就复合了?!”
      在克莉丝真的扑上来要掐你之前,你发出了一声尖叫。混乱中唯有莉娜坐在那里、岿然不动,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她头也不抬,只是任你瑟瑟发抖地缩在她宽阔的肩膀后,躲避着脸色铁青的克莉丝的手。而谢莉痛苦地捂住了脸,不小心泼过来的果汁已经打湿了她餐盘里的薯条。天呐,天呐。这下正常了,这就是哥谭中学啊——哪怕是变成连环杀人凶手的克莉丝怀特也可以分享自己的生活,对吧?只能说幸好你没真的在餐厅里被绝望的克莉丝杀掉。不过她的尖叫大概也向全世界宣告了一个新闻——那就是莉娜和你们真的又和好了。于是,等到这一天结束的时候,杰森都知道这件事了。他抱着双臂,挑挑眉,看着你,“热闹的一天啊?”而你只是抬起头、矜持地对他点了点头。
      于是这次,就连杰森也露出了一个无语的、受不了的表情。
      但是,过于幸福的人是可以宽容一切的!你就是这样,重新和朋友和好的你就是这么好说话。甚至,当那天晚上,当你们坐在书房里,努力完成自己的作业的时候,你还想起了一件事呢。大概,足够幸福的时候,你甚至都想要主动帮助一下杰森了。你只是——你突然想起来了,在圣诞节那天早晨,杰森送你回医院的时候,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是不是有个问题……要问你来着?
      他当时到底想问什么呢?
      于是,你晃了晃腿。然后你用铅笔戳了戳杰森的手臂。撑着脸颊、正在写作业的杰森抬起头来,看着你。当他听到你的问题的时候,就露出了一点奇怪的表情,像是没有预料到你还记得一样。他就坐在那里、推开了自己的作业本,那动作不知为何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显然,只要不写作业,干什么都好。但杰森的眼神飘忽了一下。
      “哦。”他干巴巴地说。
      “只是个……小问题而已。”杰森耸了耸肩。他试图表现得满不在乎,但演技不太好,眼神却又飘忽了一下,“就只是,你不用魔法,也能分辨出你那些朋友的异常。所以我……我不知道。嘿,就只是……”他摸了摸脖子,“如果哪天我也被什么邪恶怪胎戴上个帽子,表现得很奇怪,你也能认出我吗?”
      而你眨了眨眼睛。
      “我当然能啊。”你说。
      这回答快速、直接、斩钉截铁,杰森都顿了一下。但这可不是你的盲目自信,好吗?你真的思考了的!对你而言,这种问题才不要思考那么久呢。但你还是努力纠正了一下杰森话里的小漏洞,你说,“我……我其实也没有完全分辨出莉娜的不一样啦。因为,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我没法想象这种事,所以,我一直不能确定。嗯……但是,但是类似的事情如果之后还要再来的话!我就一定能认出来。”
      “而且你很好认啊!”你开始数,“你是全世界我唯一认识的杰森陶德,我怎么会认不出你?而且,你嘴巴那么坏,其它所有人都不像你,才不可能认错呢。”而且……你犹豫地曲起第三根手指,想了想,为了保险,还是补充了一下,“嗯,而且……而且如果实在太难分辨的话,我想,我想我可以让对方拆个蝙蝠车的轮胎试试。如果能拆下来,那肯定就是你了。你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唯一一个能把轮胎全拆掉的。”
      杰森陶德听着你的话语,不知何时,他就开始瞪着你了。这男孩攥紧拳头,威胁般地放到了桌子上上。
      “讲真,这就是我的记忆点?”他瞪着你,“蝙蝠轮胎?”
      “对呀!”你说。
      你实在搞不明白他在生气什么,就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他。你说,“你、你瞪着我干什么?这件事是你自己做的呀,又不是我叫你去拆的。而且,你确实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面,唯一一个能拆掉它们的……而且你还拆了三个!”你忍不住谴责地看向杰森,你说,“你当时真是个坏蛋!”
      杰森陶德瞪着你,看上去咬牙切齿。有某一刻,你甚至觉得他像是要凑过来咬你。安全起见,你谨慎地往后退了退。说到这里,你反而又想起一件奇怪的事。杰森陶德,这个坏蛋……他还老是说你身边会发生怪事呢。可是在你看来,杰森身上的事情也很奇怪啊。特别是,说到“认出来”……
      杰森不是也做出过类似的事情吗?
      这些好奇心,其实一直在你心里,只是之前……你和杰森关系不好嘛。所以你很努力地克制了自己的好奇。但现在不一样啦!所以,那一刻,尽管杰森看你的表情很不善、他的拳头也还是攥紧了、放在桌子上,但是,你还是清了清嗓子。你试图岔开话题,你说,“好啦!好啦……你要遵守游戏规则嘛!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我刚刚回答了你,现在轮到我问了。我问你哦……我问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怎么认出我是小鸟的呢?”
      你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以来你都很好奇的问题,这个一直困扰你的问题:杰森到底是怎么认出你的?真正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甚至只是一只小鸟啊,又不是人类。但是第一次在庄园里见面,杰森几乎毫无犹豫,就把你和蝙蝠侠身边的小鸟联系在了一切。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为什么呢?
      “这又是哪来的游戏规则?”杰森控制不住地吐槽了一句,他的表情和姿态看上去都实在是有点粗暴。但他又卡顿了一下。他似乎也……也完全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以至于一旦思考起来,就感觉到奇妙的感觉从心中涌起。很奇怪,还有点难受。杰森有点不自在地在椅子上动了动,他说,“我怎么知道?我就是……可以。其他人难道做不到?”
      这家伙的态度真坏。
      你忍不住瘪了瘪嘴,算了,算了。你得学会宽容地对待杰森的挑衅,对吧?毕竟你不能把每分钟都拿来和他生气呀。至于他说的话……嗯,仔细想想……迪克确实也可以做到。但是,迪克能认出你,是因为他能听懂你那些嘀嘀咕咕的小鸟语言(好吧这又是另一个谜团,但你先不思考)……但杰森很显然根本听不懂嘛,但就算听不懂,他仍然只靠一个照面就认出了你,这也很神奇啊!对吧,对吧?
      “除了你以外,就只有迪克可以认出我……”你攥紧了手指,兴致勃勃地继续下一个问题,“好啦,我回答你了。现在我要问第二个问题!”
      杰森看着你,似乎很想翻个白眼。你篡改游戏规则的熟练程度大概让他很想吐槽,而且你把问问题当成游戏玩的态度也让他有点……有点坐立难安,对吧?而你思考了一下,你说,“那……如果把我放进一万只一模一样的麻雀里面,你也能认出来吗?”
      你就是很好奇,你就是好奇嘛。你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理——是什么神奇的力量,能让迪克和杰森认出你呢?所以,你忍不住问了那句迪克曾经说给你听的话,而杰森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了你一眼。
      “你在干什么,公主?拷问我吗?”他说。同时,这个人赌气似的往后一靠,抱着双臂看着你,他说,“哦,那好吧。那我就对着这……一万只麻雀大喊,我要当罗宾!最生气的那只肯定是你。你会立刻飞下来啄我——你是我见过的所有麻雀里啄人最疼的。”
      你睁大眼睛。你说,“喂!”
      在这一刻,控制不住的,你的脸红了起来。杰森……这个人果然还是坏蛋,对吧。他学你说话!这么记仇!你捂住了耳朵,“你不许说了!”
      而恶作剧得逞的杰森再次邪恶地笑了起来。显然对自己赢下一局很得意。而你只能捂住耳朵,气恼地从他身边跑走了。这讨厌鬼……!
      好吧……好吧。还是让你快点忘掉你生活中的坏蛋吧。虽然你生活里有这样那样的小问题,但你认为,至少是在那个圣诞节后不久,你还是挺幸福的呢。
      当你说很幸福的时候,你实际上指的是,韦恩庄园里甚至还重新过了个圣诞节。结果,你还是没有逃脱圣诞节不停地写贺卡的命运,这次你甚至写得更多了:给学校的朋友的、给哈利和马戏团的、给少年泰坦、给远在拉斯维加斯的扎塔娜、给真的不回家的的芭芭拉还有迪克的。芭芭拉不回家,是因为她得在学校里完成她导师的某个项目。而迪克不能回来,是因为少年泰坦又忙着拯救世界,当你在韦恩庄园里过圣诞的时候,他可能正在某着地底深处的溶洞里苦苦挣扎呢……哼、哼!好吧,你是不能不能真的怪他啦,但是你就是要在他的贺卡上画生气的表情。哼。
      贺卡的部分,你写了一整个晚上才写完呢。不过礼物可就简单多啦。由于整个十一月连带十二月,你们都忙得头晕目眩,当然没多少时间用于礼物选购了。所以匆忙之中选择的礼物多少有点奇怪——你送给布鲁斯一顶针织帽,这顶帽子非常神奇,它有两个尖尖的猫耳……而且在按下帽子里的某个开关后,猫耳还会闪闪发光呢。布鲁斯在你可怜兮兮的垂泪表情中不得不戴上了它,然后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里发光了两个小时。
      而阿尔弗雷德呢……你当然也没有放过你可靠的管家啦。你送给阿尔弗雷德的是和布鲁斯同款的——会闪闪发光的领结,系好之后按下开关,它也会发出七彩的光芒,照得管家矜持的面容五颜六色。但阿福始终端庄而平和,并不把这当成是恶作剧——可能是因为,这是你努力踮起脚尖、给阿福系上的。于是一整个晚上,阿福都泰然自若地系着那个闪闪发光的领结走来走去,而杰森幸灾乐祸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坐在一边的布鲁斯,布鲁斯则始终阴沉着脸。很显然,阴暗的蝙蝠已经快要受不了家里五彩缤纷的灯光,他非常想念自己那黑暗危险、没人送他圣诞礼物的蝙蝠洞了。
      阿福闪光领结的另一个受害者居然是莱斯利。当阿福顶着满脸鲜艳的闪动的灯光去给莱斯利开门的时候,莱斯利都被吓了一跳。但在短暂的怔愣后,她放声大笑,笑得门口的雪都颤抖了起来。这说明莱斯利很喜欢你的礼物嘛。你得意地在莱斯利身边转了一圈。
      阿福和布鲁斯的礼物你可是很认真地挑选的哦。而送给杰森的礼物就简单多了——这主要是因为他的喜好很好猜嘛。他喜欢书,所以你的礼物是一本很厚很重的安徒生童话。而杰森的礼物是一个会唱歌的水晶球。拧紧发条,水晶球里的泡沫雪花就会飘荡起来,落下来、覆盖水晶球里黑漆漆的城堡——然后,伴随着雪花的飘落和城堡的旋转,水晶球会唱一首圣诞颂歌,非常动听、美妙的圣诞歌曲。
      你很喜欢这个礼物。当然,不是说你不喜欢别人的礼物嘛……但你喜欢会唱歌的水晶球,而且水晶球里黑色的建筑有点像韦恩庄园,所以你喜欢它。那天晚上睡觉前,你把它放到了床头。对你来说,这就是今年你最喜欢的圣诞礼物……哦,等等,不对!你最喜欢的圣诞礼物其实是Ace!但是没关系,反正都是杰森送的嘛。
      这次的圣诞节晚餐,你拍了很多照片发给了迪克,但他并没有回你消息。大概还在地底深处和什么血色兄弟会啦、蜂巢啦、奇奇怪怪的雇佣兵打架吧……哥哥真是个傻瓜。你的心情都忍不住低落了一会。但是,你很快就打起了精神,扔开手机、跑去帮阿福整理餐桌了。韦恩庄园里难得有这么热闹、却不是在举行宴会的夜晚。莱斯利站在一边,摆上刀叉和餐巾,她站在那里,似乎用很柔和的目光看着你们,看了一会。
      莱斯利看着你举着餐盘跑过圣诞树,而站在那里的杰森若无其事地把云杉枝叶塞在你的卫衣帽子里。她看着杰森从沙发的缝隙里面找到两只不成对的手套,然后在阿福过来之前,他连忙把手套又藏了起来。她看着你绕着脑袋发光的布鲁斯转圈圈,也看着布鲁斯危险地眯起眼睛、最后干脆把你一把抓过来,把帽子戴在了你的头上。你哇哇大叫,委屈地跑开了,留下一个终于满意了的蝙蝠……她只是看着,那一刻的目光难以形容。阿福和她并肩而立,他们似乎对视了一眼。然后莱斯利笑了,她轻轻地、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个晚上,你实在是太活蹦乱跳了,上半夜你在屋子里转了太多圈,消耗了太多体力,以至于下半夜才刚开始,你就困倦了。你抱着抱枕,一直在打哈欠,连礼物也不想拆了。就让那些礼物扔在圣诞树下吧。明天早晨,你和杰森会把它们全都拆开、收拾好的。但夜晚,雪花飘落——是你该睡觉的时间了。
      你真的很困了。你甚至还迷迷糊糊靠在某个人身边,真的睡了一会呢。你们坐在那里,巨大的屏幕上正放映着某部圣诞电影,是给孩子们看的那种、卡通的电影,当电影的主人公——那个叫查理·布朗的小男孩寻找着一颗圣诞树的时候,光影也就在你面前闪烁。而迷迷糊糊的,你感觉到,你身边那个人——那个不擅长肢体接触的人,他却抬起了手,手指按在了你的脖颈上。他的目光低垂下来。他凝视着你的脖颈上……那还没有完全褪去的淤青。
      手指按在脖子上,带来一种危险的错觉,哪怕你迷迷糊糊,却还是颤抖了一下,睁开了眼睛。但是,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心跳,又立刻冲散了那种危险的感觉。还是困倦,于是你又打了个哈欠。你揉着眼睛、抬起头去,迷迷糊糊地叫他,“布鲁斯?”
      蝙蝠侠在黑暗中看着你。
      光影闪烁,音乐很轻柔,电影里的小男孩在说着什么。但布鲁斯韦恩钢铁般的蓝色眼睛岿然不动。哪怕头上又被你戴了个傻傻的圣诞帽,他看上去……也几乎就是蝙蝠侠了。而看着他,你也忍不住呆了一下。布鲁斯的手,按在你的脖子上……而你揉了揉揉眼睛。
      “哦,没关系的啦。”你说,“我已经快好了啦。不是很疼。”
      真的。真的。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呀。但是布鲁斯没有说话。沉默本身就是一种不太妙的暗示。于是,你忍不住抬起头,看着他。
      “所以,”你警惕地说,“你不许为这个关我禁闭哦。”
      你觉得,这实在是种非常合理的忧虑——尤其是当布鲁斯用那种眼神看你的时候。而直到这时,布鲁斯才松开了手。你脖子上的力气消失了。但那双钢蓝色的眼睛,仍然带着某种不快的阴郁,停留在你的淤青上。嗯,啊……好、好吧。你总算意识到,看来,你被绑架、你受伤这件事,实在是让布鲁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当你努力抬起眼睛看着他的时候,黑漆漆的蝙蝠也凝视着你,他低声说,“我没答应任何东西。”
      那就是还有被关禁闭的危险,对吧?
      你瞪着布鲁斯。有时候,你真的觉得布鲁斯有点不讲道理。好、好吧,当时,你被绑架确实情况非常危急,你知道的。所以布鲁斯在这种情况下的过度保护和暂时的情绪不稳定,你也可以理解……但是、但是归根结底,这又不是你的错呀。怎么可以为此惩罚你?怎么可以关你的禁闭?这一点都不公平!布鲁斯,布鲁斯……真讨厌。
      其实,你也能感觉到啦。布鲁斯的控制欲好像在缓慢地、犹豫地膨胀,要不是因为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对待你,他估计早就变得很可怕了。布鲁斯,束手束脚、非常紧绷、总是皱眉……唉。唉。总是担心些什么呢,布鲁斯?你觉得,你明明已经是家里最听话的人啦。所以,布鲁斯才不应该关你禁闭——这很不好的。你们这些小孩子也有自己的生活呀,不能总是绕着监护人转来转去!书房里那本《如何正确理解你的孩子》里面说,监护人控制欲太强,也是很不好的。这会阻碍你们这些孩子的正常生长……总之,控制狂家长是不受欢迎的呀!
      所以,你鼓了鼓脸颊,你推开了布鲁斯的手、站起来跑走了。你跑到楼梯上,气喘吁吁停在那里,往下一看,就看到布鲁斯站了起来、仰起头看着你,那个圣诞帽有点傻瓜地斜着,而你把脸贴在栏杆上,你对他大声说,“你才应该控制一下你自己呢,布鲁斯!”
      离得远,就不用担心蝙蝠突然生气、然后把你抓起来关禁闭了。站在那下方的布鲁斯似乎只是眯了眯眼睛,而你对他吐了吐舌头,然后就又噔噔噔跑上楼了。你才不管呢,反正,如果布鲁斯要为了这个关你禁闭,那他就太不讲道理了。你会偷偷变成小鸟飞出去玩的。当、当然啦,也许不该变成小鸟……?毕竟你有点担心自己又会变成人。但是,嗯……嗯……总之布鲁斯不准关你啦。
      你就这样噔噔噔跑回了房间。这时候,原本那些困意,居然都不知不觉消失了大半。而你爬上床,只需要稍微掀起窗帘,就还是能看到——窗外的雪花在轻柔落下。雪花居然照亮了黑暗的夜空,远方的城市里,圣诞节的灯光还没有换下,远远的看上去非常温暖、明亮。虽然,你早就过了相信圣诞老人的年龄了,可是那一刻,你却揉了揉眼睛,把手贴在了玻璃窗上。你仰头看向哥谭落雪的夜空。
      你就这样看了好一会。
      在很久很久以前……
      好吧,也许并不是很久之前——在“并不是很久”之前,你曾经向哥谭的夜晚许愿,你许愿要一个天使。那时,你从没想到这个愿望居然能成真呢。是Ace,对吧?哥谭的夜晚带你的那个天使,就是Ace。而且,你不只是得到了天使呢,现在,你还得到了平静的夜晚、你重新得到了心爱的朋友们……那么多东西,远比你最初想象的到更好、更温柔。但你……你是个有点贪心的小孩。你还是想要许愿——你想要许下,崭新的愿望。
      在你的小小世界中,你有非常珍贵的、心爱的朋友们。莉娜和谢莉,她们在你的心里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可是,确实像是莉娜说的那样,你有很多秘密瞒着她们。这些秘密和黑暗中的故事牵绊在一起,这些秘密和你的家人们有关,这些秘密和很多眼泪、很多死亡……联系在一起,所以,你不能向她们和盘托出——关于你的家族,你的魔法,你的秘密身份……这一切都不能告诉她们。因为这已经不只是你一个人的秘密,也不止是关于忠诚或是友谊的故事……可是,可是,你想,或许会有那么一天的,对吧?
      你希望有那么一天,你能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们,你能够对她们毫无隐瞒。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些让人恐惧的东西、那些扭曲的东西、那些会撕碎人灵魂的东西,都从哥谭的夜晚消失了,那么,所有人是不是就能得到幸福了呢?那时候,布鲁斯就不用再把自己藏在一张扭曲的面具后了,对吧?他就不用再只是把“布鲁斯·韦恩”当成一张破碎的假面,一个没有未来的鬼魂……他就不用再把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扔到某种可怕的使命中,等待着命运来考验他、碾碎他。他也可以得到……普通人的幸福。他应该得到呀,你非常希望……布鲁斯幸福。而等到那个时候,不再需要伪装的时候,你就可以告诉你的朋友们……你最大最大的秘密了。你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对吧?
      你非常希望是这样。你非常想要去相信这个未来——因为你想要这样的未来。你想要那天快点到来。
      因此你许愿了。
      对着哥谭的夜晚、对着飘落的雪花、对着寂静无声的人世间,你许下自己的心愿。你十指相扣,闭上了眼睛。雪花还在轻柔地落下,寂静无声。你就那么闭着眼睛、蜷缩起来,你一点点陷入了安宁的、平静的睡眠之中,心中抱着一种幼稚的、天真的幻想,但你就这么睡着了。
      哥谭的夜晚,它会实现你的愿望吗?当你在睡眠的潮水中,无知无觉地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雪花飘落、飘落。就像是一声亘古不变的、悲哀的叹息。
      14_
      在那个圣诞节结束很久后,一月份中旬,你居然感冒了。
      这件事的奇怪之处不在于你感冒了——毕竟你真的很容易生病嘛——而在于你居然是在一月份中旬感冒的。毕竟,看看你过去几个月都在干什么吧:十一月的时候,你睡眠不足、总是困倦,但是阿福总是把你裹成一个团子,所以不生病还情有可原;可是你的十二月,经历了一场混乱的绑架案、在大雪中被狂风吹了那么久、还跟着杰森跑出去偷偷看小狗了,但就算是这样的情况,你都没有生病。这不是很奇怪吗?在最可怕的混战后,你是健康、完整的。但当一月到来,只是因为少穿了件外套,你反而生病了。难道这也是你魔法的后遗症吗……?你不太明白,但是,这次感冒带来了一个可怕的一个影响——你不能上台汇报了。
      对,小组作业。谁还记得你们还有上学期文学课的小组作业没有汇报呢?
      在经历了那么一大堆事情之后,再提起小组作业似乎都恍如隔世。但也只是似乎。实际上,小组作业还是很重要啊。毕竟汇报成绩也算是期末成绩的一部分,如果你们不补上这次汇报,就等着不及格吧……呜。而且,就算你不在乎成绩,你总不能代替杰森和菲尔也不去在意吧。所以,这场病痛就显得有点可恶了。
      要只是普通感冒,你还可以戴口罩。但这次你的小感冒来势汹汹,很快演变成了发烧。你甚至都不能呆在学校了,你只能躺在床上,任高烧把你烧得昏昏沉沉。杰森来到你床边的时候,甚至对你咧嘴一笑,他还问你要不要帮你把花瓶拿过来——在你的花全部凋零后,阿福又在里面放了新的、还没绽放的玫瑰花苞——杰森说公主,想看被烤熟的玫瑰花吗?而你有气无力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朝他威胁地挥舞拳头。真是坏得一如既往,这家伙。
      嘲笑完了你,杰森还是得坐下来、开始干点正事。当你说正事的时候,你指的是——好吧,他得和你商量一下更改你的发言稿。你生病了,但是小组汇报不可能因为你而推迟,因此你们组内必须换人进行汇报——而显然菲尔对人群过敏的症状……还比较严重。因此,这任务就只能落到杰森身上。而你也只能躺在床上和他讨论了。吃了药,就难免昏昏沉沉,你把脸埋在你的玩偶肚子上,努力睁开眼睛,看着杰森。
      而杰森却瞥了一眼你的那个布娃娃。这是阿福做的,填满了棉花,是罗宾的形象——当然,在你心目中,这其实是迪克的形象。但杰森看到这个玩偶的时候,表情多少就有点奇怪。你把脸埋在玩偶身上,哼了一声。
      “看什么看。”你哼哼唧唧地说,“这又不是你。”
      “What a babybird.(真是个鸟宝宝。)”杰森翻了个白眼,他说,“接下来是什么,我给你唱首摇篮曲?”
      这家伙嘴巴真坏!
      就算你生病了,听到这话也要睁大眼睛,瞪着他。你忍不住说,“你真讨厌。我可是病人!”你伸出拳头,没什么威慑力、但是努力地晃了晃,你说,“下次你生病,我也要这么欺负你。坏蛋。”
      “我又怎么欺负你了?”杰森本能地回答。他看着你。但是,就只是这么一会,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不知道是你含含糊糊的声音,还是你被烧得通红的脸突然提醒了他,杰森有点迟钝地意识到——哦,哦。过去的日子里,他也生过病,但似乎疾病在他身上呈现的烈度……远不如在你身上的。而且,你听起来太虚弱了,回答他的时候,根本都不像回击了,这多少就真有点像是……他在单方面欺负你。于是,杰森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这个人只能给你掖了掖被子的一角,动作居然很温柔、并不笨拙,像是做过这件事很多次。在你虚弱、恼怒的注视下,他最终举手投降,“好吧,我停下。我不该说你幼稚,好吧?你需要我做什么?”
      听到他这么说,你终于满意了。你把手缩回被子里,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
      当然啦,你是不可能让杰森做什么的。虽然,阿福可能把照顾你的一小部分工作分给了杰森——但这也是因为如果让布鲁斯照顾你,就有点可怕……布鲁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呢。但杰森照顾人的能力?嗯,啊……你还是保持怀疑态度吧。还是让你照顾你自己吧。而且,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你们的发言稿啊。
      关于乔瑟芬小姐留给你们的小组作业,那个“爱是什么”的问题……在小组讨论完之后,你当然就写好了稿子,可是你的稿子只是你的稿子。如果由杰森来念,就必须进行调整,不然他怎么背得下来?而杰森认命地把一本书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而稿子垫在书本上,他翻看起来。你缩在被子里,有点不安地动了动。
      好吧,你知道在意这种事,有点傻啦。但是,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杰森不想给任何人看他的作业了——因为,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是的,这只是文学课作业,可是,你们在纸张上讨论了感受、谈论了对书本的理解、谈论了对爱的理解,而这些感受都是很私人的呀。一旦认真思考,写下文字,就好像袒露了自己内心的一部分……当杰森低下眼睛,看你的稿子的时候,你就觉得……觉得好像是心脏的某个地方,也被轻轻触摸了一下。这很奇怪……这就是很奇怪!
      就像是雪花落在了心脏上,然后雪花融化了。奇怪、奇怪。就是很怪。你不得不把脸埋在罗宾娃娃的肚子上,以抵挡那突然从脑袋深处涌出来的眩晕,你就这样不安而扭捏地等待了一会,可是……始终没等到杰森对你的稿子发表意见。于是,你困惑地在被子里动了动,抬起头去看他。你甚至往床边挪了挪,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膝盖。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吸了吸鼻子,声音里鼻音很重。你说,“你要上台汇报的,你知道吧?”
      你的手大概有点烫,哪怕隔着衣服也烫了他一下。杰森颤抖了一下,瞪了你一下。
      “谢谢你的提醒,鸟宝宝。”他干巴巴地说,“我差点忘记我还认字呢。”
      你努力睁开眼睛,看了一会杰森。然后你才发现,杰森的脸上……同样是很不自在的神情。阅读你写的东西,似乎对他而言同样也……很奇怪。好吧,好吧。一旦意识到他也很不自在,你莫名其妙也变得更不自在了。你把脸埋在娃娃身上,吸了吸鼻子。而杰森的手指似乎按在纸张的一角,慢慢的,就把那个小小的角弄得卷了起来。而你忍不住嘀嘀咕咕,“你、你在不好意思什么嘛。你好怪哦……”
      杰森忍无可忍地又瞪了你一眼。他的耳朵突然红了。
      “那是因为你烧得神志不清了,公主。”他恶声恶气地说。而你迷迷糊糊看着他,在你看清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之前,杰森干脆破罐子破摔,一把扯起被子,整个蒙住了你的头。你发出一声虚弱的尖叫,根本没料到这招——等你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挣脱他的手,重新从被子里钻出来的时候,你的头发已经乱了。而在你恼怒的目光中,杰森已经直接把你的发言稿叠了起来,压在了书本下。你气恼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而杰森面不改色地立刻打开书本,死死压住稿纸,他说,“好吧,公主。你现在脸红了。你真的烧得神志不清了。所以就别在意上台汇报的事了,好吗?我保证我不会弄砸的。”
      “现在你的主要任务是睡觉,其次任务是别被烧成一个傻瓜。”杰森说。他镇定自若地补充,“而我的任务是保证你快点睡着。所以,当个好宝宝怎么样,公主?”
      你瞪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你有了一种奇怪的既视感——眼前这个人好像一千零一夜里的山鲁佐德,而你就是那个残暴的国王。现在杰森什么也不想管,只想快点讲个故事把你哄睡着。但是,你可以休息吗?你可以睡觉吗?没有你的帮助,他可以改好你的稿子吗?会不会把你的稿子改得乱七八糟?虽然稿子里有很多你的个人想法啦,但是你也综合了你们三个人的观点才写出来的……这家伙真的可以汇报好吗?你迷迷糊糊想着这些事,怀疑地看着他。但是,你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实在是困倦,实在是疲惫,毕竟和杰森说话就总是很容易生气……太浪费体力了。而杰森还那么镇定自若地看着你,你也不确定,是你看错了,还是他漆黑的头发后面的耳垂真的是通红的……算了。你只能气喘吁吁地重新缩进被子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你威胁他,“等着吧,杰森陶德,你这个坏蛋。”你说,“等我好了,我要用被子把你裹成一个球!”
      杰森假惺惺地一笑。
      “我太害怕了。”他怪腔怪调地说,随手翻了几页,“你猜怎么着,公主?我今晚都睡不着觉了。”
      这坏蛋……!好讨厌!
      但你真的没有力气,于是,你只能在被子下面鼓了鼓脸。迷迷糊糊的,能看清杰森手里的书封面上的书名……哦,是《都柏林人》。这是什么?是爱尔兰旅游读物吗……?为什么不是《傲慢与偏见》呢?那本书,你才只看了一半,不知道后续会怎么发展呢。傲慢先生和偏见小姐怎么样了,他们以后要怎么办呢?真让人着急,对吧。这两个人花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篇幅,居然还是不能好好坐在一起、谈谈天气和点心呢……
      你迷迷糊糊思考着这些事,可是,不等你思考出结果,杰森就已经翻开一页,开始念起来了。说实话,他肯定比不上阿福啦,这个人的语速稍微有点太快了,你本来就生病了,他的语速还那么快……所有的单词,就都从你的脑海中滑过,什么也没留下。你真想睁开眼睛瞪他,但你实在太累了。因此,他明明念的那么快,但却阴差阳错达成了相似的效果……那就是让你越听越困。隐隐约约,你的意识也就越来越沉、越来越往下坠……
      杰森的声音,还低低地萦绕在你的耳边。他念的这个故事,到底是在说什么呢?你完全不知道,但是,你只是听到了很多次“雪”的音调。这个单词。而那时雪花确实轻柔地落了下来。不止落在窗外,也落到了你的意识深处,一点点淹没你清醒的神智,你觉得自己也变得轻飘飘了。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片雪花,随着杰森越来越低、越来越遥远的声音一起,飞出窗外,飞到了阴云密布的天空之上,看到整个世界都被大雪覆盖,然后也随着他的声音一起,飘落到大地上了。
      于是,杰森的声音越来越低,故事已经到了结尾。那个爱尔兰人写到——
      “整个爱尔兰都在下雪。”杰森的声音念道,雪的声音也轻柔地念道,“雪……落在阴晦的中部平原的每一片土地上……落在没有树木的山丘上,轻轻地落在艾伦沼地上,再往西,轻轻地落进山农河面汹涌澎湃的黑浪之中……它也落在山丘上孤零零的教堂墓地的每一个角落,迈克尔·福瑞就埋葬在那里。它飘落下来,厚厚地堆积在歪斜的十字架和墓碑上,堆积在小门一根根栅栏的尖顶上……”
      而漫天的雪也自哥谭的天空飘落。
      雪花落下了。吞没了所有声音。
      杰森的声音,也变得多么遥远、多么轻啊。可是,视线却没有。隐隐约约,你能感觉到,他在看着你。那是一种古怪的,难以形容的视线。这个坏蛋,为什么看着你呢?他要干什么呢……?你不知道呢。只是,杰森的呼吸和心跳都迟疑着、慢慢凑近了,他的视线仿佛有压力一般,落在你的脸颊上。在最后,非常漫长、漫长得像是一千年的注视后,杰森伸出了手。他戳了戳你的脸。像是有点惊奇一样,他顿了顿,迟疑着,又戳了戳。
      怎么可以这么这么坏呢?
      坏蛋。坏蛋。趁你睡着了,就戳你的脸,迪克都不会这么做呢……等你醒了,你一定要用枕头打他……你迷迷糊糊想着这些事,涌上来的黑暗的潮水,也就慢慢吞没了你的意识。但直到彻底昏沉睡去,杰森的目光,似乎还是一直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你脸颊上的一小块皮肤。真奇怪,他只是在看着你。他到底在做什么呢?他明白自己感觉到了什么吗?或许,不知道吧。因为,杰森只是不能移开目光。他只是坐在那里,雪花一片片落下来,然后也在他心脏上融化了……
      ——到底什么是爱?
      一道经典的问题,留给你们这些孩子解答。在大雪中,在一场绑架案中,你早已经给出了你的答案。但是,其他人呢?杰森陶德,他是否能解答这个问题呢?杰森曾经读了那么多故事,看了那么多爱的字句,可是他是否就比你更加理解爱、理解生活的本质呢……答案,似乎不确定呢。杰森陶德,这个男孩……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刚刚触摸过你脸颊的地方,传来某种灼烧般的感觉。只能紧紧地、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手指。见鬼。他想,真见鬼——
      你到底该死的做了什么。公主?
      夜幕笼罩哥谭,雪花落下。而杰森手里抓着一本书,是那个爱尔兰人写的书,这最后一篇文章的名字是《死者》。这个叫詹姆斯的爱尔兰人,他写这些故事到底是在写什么呢?他写雪花,是不是想说,雪花就是魂灵、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孤独呢?可是,杰森陶德却控制不住地抓紧了书本,听到纸张在他手心里发出一点扭曲的声音。他已经缓慢地、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了一些事情。那就是:或许,这漫天飘落的雪花,和爱也有相似之处。不是吗?
      爱,岂不就是这样一种神圣而脆弱的东西?如同雪花,就是雪花。从天而降,和死亡一样,会平等地落在每个人肩膀上。有些人没法意识到自己身上到底落了多少雪花,有些人却会伸出手去,把雪抓在自己手心里,直到它一点点融化……爱就是雪。当它落下来的时候,在心脏上融化的时候,他一定能感觉到……
      是不是这样?
      是不是呀,杰森?
      雪花却只是落下,轻柔地落下。直到彻底淹没了火焰般跳动的心脏。就像是一种无声的轻笑——城市合拢手指,而你们——它心爱的孩子们。你们就在它的怀抱中睡着了。
      等到你们醒来,故事仍将继续。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Birdie in Wonderland(9)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