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Birdie and Adopted Son（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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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该在这里的。
——你突然这么想。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最开始的计划是，你和杰森参加捉迷藏比赛。这场比赛将在黎明时分结束，会有点危险，但最终无人受伤——这才是计划。而不是现在，在雨中，你抱着一只流血的斗犬，面对着一个掉沙子的麻袋。
斗犬Ace就在你的怀抱里，它喘着粗气，皮毛滚烫，但是血流淌下来，打湿了你捂住它脖颈的手。你不知道从脖子这里划开这么大的一个伤口，Ace活下来的几率大概还有多少，但Ace已经不能动弹，浑身僵硬，只是在你怀抱里颤抖。对狗来说，这一定是相当可怕的体验。而你抱着它——有一瞬间，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保护它，还是希望Ace能隔在你和戴蒙之间，这样你就不用直面这个可怕的、陌生的生物。
戴蒙仍然保持着那个动作，那张掉了一半的面具看着你，而他——它？它。它用皮手套捧着你的手，歪了歪头。现在，它一歪头，沙子就会从右边刚刚被Ace抓破的破洞里掉出来，那姿态很滑稽。这一点滑稽给了你一点力量。你一点点、一点点把自己的手从它手里抽走，同时，你根本不敢移开看着它的目光——你说，“……我不认识你。”
声音又尖又细，还在颤抖。你自己都差点没听出来那是你在说话。
而戴蒙没有变化姿势，它看着你，沙子掉了下来。它用一种诡异的咏叹调说，“哦，不。不——您当然认识我。”
“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面。”它的沙子还在往下掉，有些甚至掉在了你的手背上，戴蒙说，“公主，早在你变成某人的女儿，某人的妹妹，某人的公主前——早在你变成小鸟，变成人类，变成婴儿前。在地狱深处，我们就见过面了。您，以及和您有关系的所有人——我都曾见过。只是您忘记了，其他人也不记得了。”
它不是人类这一点，你已经非常清楚了，不需要它再来说这么一番话确认你的猜想。
你只觉得虚弱，你是觉得疲惫。你听见自己说，“……你到底是什么？”
戴蒙居然思考了一下，它思考时，动作就卡在原处，就像是一个垂头丧气的稻草人。而然后，它回答你，它的声音里有一种可怕的东西。“我是戴蒙。我是人类。”
你只觉得自己打了个寒颤。
因为，讲真的——真的吗？在这里，在哥谭？
此地，哥谭……一切都是颠倒错乱的。人类往往不自称自己是人类，人们觉得自己会是蝙蝠、是猫、是植物、是企鹅、是划破的一枚硬币，或许还有可能是谜语、是面具、是毒液。你知道的那些人类，他们不自称自己是人类。而眼前这个说自己是人类的家伙——它看上去就是一个怪物。
Ace的心脏还在激烈跳动，而你把手按在了它的脖颈处。Ace在流血，而戴蒙显然是个魔法生物，你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紧紧——紧紧按住Ace的脖颈，这是你唯一能做的事。你唯一能想到的事。
或许，是整个晚上发生的事情都太过疯狂了。或许，就只是你心脏跳得太快。你居然抬起头去，看着这张面具。你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你叫我公主。”你说，“那么，如果我命令你离开——你会离开吗？”
戴蒙这次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它那张麻袋的脸似乎蠕动了一下，你不确定那是不是它在“笑”，但戴蒙是真的发出了声音。它说，“哦，殿下。但您现在需要我。”
现在，你后知后觉地想——现在你最好开始哭了。面对小丑帮，对方好歹是人类呀。斗犬们，也只是狗。这两者都可以理解，都可以沟通。可是眼前这个魔法生物，站立在一地伤患间，而你穿着睡裙，只抱着一只快要死掉的狗。你听到自己在混乱地呼吸……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仍然紧紧按着Ace的伤口，哪怕只能起到一点止血效果，也是好的。
而戴蒙突然开口说，“您很在乎这只动物。”
你慢了一拍才意识到它说的是Ace.
“它快死了。”戴蒙说，与此同时，Ace在发出粗喘，它的血粘在你的掌心。戴蒙说，“现在不死，迟早也会死。生者终有一死，公主。”
“您想救这只动物吗？我看得出来您很想救它。”戴蒙的脸再次蠕动起来，它突然靠近了——但只有脑袋，没有身体。它的脑袋折了下来，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姿势，哭泣的小丑面具逼近你，直视着你的眼睛。你甚至能听到沙子从你脸颊边簌簌流下。戴蒙说，“公主，你可以许愿。你可以许愿——我可以为你救活它。”
你在极近的距离中听到自己激烈跳动的心跳声。
以及，突然降临的，另一个声音。
“……或许你也可以滚，”头顶上突然落下某个熟悉的声音，戾气十足。然后是保险栓被猛地打开的声音。还有那个熟悉的、总让人生气的音调，“洋葱脑袋。你他妈是听不懂她说话吗？”
你猛地抬起头去。
老天啊。在今天晚上之前，你从来没想到过你会这么希望听到这个声音。一瞬间，心脏都跳得似乎痛了起来。脏话的部分可以回去再谈——但杰森陶德加一分！
在你的视线尽头，蹲在那高处的杰森几乎也像是一只虎视眈眈的斗犬。他穿着颜色鲜艳的制服，蹲在那堆轮胎搭成的小山上，手里抓着一把枪——等等哪来的枪？蝙蝠侠没有批准你们使用武器吧，他又是从哪搞来的？不等你混乱的思绪给出结果，戴蒙已经抬起面具，去看高处的罗宾。而罗宾干脆利落地往戴蒙脚边（如果那堆穿着鞋子的沙子真的算它的脚的话）开了一枪，混浊的雨水飞溅。雨水中，你觉得杰森几乎像是一团难以熄灭的火，他怒火中烧，但在这样的雨季，这样的火焰才是你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再往前一步我就崩了你的脑袋。”罗宾说，声音里有十分暴戾的明示，“我要是你就会机灵点，洋葱头。”
而戴蒙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完全是沙子在彼此摩擦，发出的某种瘆人的声响。戴蒙的面具居然真的离你远了一点，罗宾拿枪对准它的脑袋，面对此情此景，戴蒙却还是蠕动着站直了身体，它居然滑稽地对你行了个礼，哪怕沙子从它的麻袋里滚落下来，“时机不对，时机不对。公主。”它说，“下次见面时，希望您能考虑考虑我说的话。”
然后它突然抬起头来，“祝您晚安，公主。”
在你的眼前，那些沙子再次蠕动起来——飞快地脱离身体，人的形状立刻瘪了下去，成为一堆垃圾一样的东西。第一次看到这场面，大概会被吓到，因为甚至有一股沙子涌了起来，突然击向了高处的罗宾。你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听到他大声骂了一句脏话，以及好几声枪响的声音——雨中沙尘纷飞，杰森陶德的声音在说，“搞什么？！”
而被子弹击碎后，那些沙尘纷纷掉下，可是一旦四溢掉在地上，却又在你眼前形成流动的几股。就像是蛇一样，飞速地游过雨水，顷刻间消失不见。等到罗宾从高处跳下来的时候，地面已经只剩下戴蒙的皮囊，那一堆衣服——罗宾本能的第一反应是追，但又突然停下脚步。显然，他想起了还有你在这里。直到此刻，直到看到罗宾转过头来，看到他那头哪怕被雨打湿了、好像还是有一点乱翘的头发，你才再次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就像是火焰——而他重新让你得以呼吸了。
罗宾看着你，他的脸很紧绷。第一反应，他把戴蒙的那一堆衣服抓了起来，猛地扔开，像丢掉什么脏东西。然后蹲下来看你情况怎么样——从他那张脸上，你读出了紧张和困惑，你也很希望你能回答他，但现在，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到底在搞什么？！”杰森低声说，但你只来得及看了他一眼，就迅速低下头去——你的手还按在Ace流血的脖颈处。此刻，你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杰森出在你眼前，几乎让你觉得有点安全了。在学校里你曾经让火焰燃烧起来——而你那时根本没用反语魔法。现在，你也得集中注意力，你要试图治愈Ace脖颈处这条被划开的伤口。戴蒙在这里，你太过恐惧，无法集中注意力，它太诡异也太可怕，但杰森来了——你必须尽力一试，看看那种魔法是不是真的能救Ace.
在你的手心下，你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或许是伤口，或许是别的。但你只是很用力地按住。你能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来了——嘴里泛起铁锈味。Ace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那种扭曲的蠕动的感觉，和嘴里弥散开来的血的味道遥相呼应——直到那种诡异的感觉在你手心里消失，你才眨了眨眼睛，啪嗒——赤红的血，从你的鼻子里流了出来。
你又流鼻血了。
而这是否意味着，是否意味着……？
当你终于移开手的时候，血……你的手心里都是血。眼前眩晕了一下，你过了一会，才看清了Ace——在它的皮毛上，那些血迹都还存在，但是那道口子已经消失了。伤口，莫名其妙消失在了你的手下。杰森未必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奇迹，但当你开始流血，他就瞳孔紧缩、浑身紧绷了。看上去十分烦躁。你的治愈结束的时候，Ace还是动弹不得，但它那双原本被血染红、马上要涣散的眼睛重新聚焦，一直茫然地转着，看向你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远处，似乎有一个原本躺着装死的小丑帮成员听到了这些动静，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罗宾正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对准对方的方向就是一枪。
“睡得不怎么舒服？重新躺回去！”罗宾厉声说，“硬汉，想试试脑袋开花吗？”
好吧，至少他的枪法确实很准。子弹不知道打中了什么，发出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声音，而在有力的威胁下，那个小丑帮的成员又颤巍巍重新躺回了地上。你抱着Ace，抬起眼睛，去看杰森陶德。而罗宾看着你，某种烦躁与紧张共存的火焰在他脸上燃烧。他抿紧了唇，他脸颊上艾薇造成的划痕还没有愈合——这一刻，看上去甚至有点像蝙蝠侠了。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新任罗宾低声说，“你变回人类？你刚刚……？你是想用这种方法让蝙蝠侠把我炒了吗？因为看上去挺有效的。”
你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睛，看着他。不用他说，你也知道自己在流鼻血，就算是这种没什么力气的时候，听到他说话，某种怒气都再次回到你身体里。你很想瞪他，可惜没力气，只能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血——你的手心里全是Ace的血，现在，手背也全是自己的血了。
“你问我？”你虚弱地喃喃说，“我还想知道呢……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谁来给你解释解释呢？
整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被毒藤女绑架，莫名其妙从天上掉下来，莫名其妙变回人类，又莫名其妙遇上小丑帮、戴蒙——还有Ace。这一切，又有谁来给你解释呢？
而罗宾只是抿紧唇，站在那里瞪着你。最后他实在看不下去，蹲下来，摘掉自己的披风——用自己的披风帮你把脸上和手上的血迹擦干净了。
这个夜晚最终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落幕了。当你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警察就赶到了这里，大概是斗犬们和枪战的原因。在警车赶到前，罗宾抱着你，用钩爪枪飞到了高处，你们总算有了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俯视下面的一切。飞上来前，罗宾从地上那些生死不明的小丑帮成员口袋里扯出了一条手帕给了你，顺手还把一件皮衣外套披在了你身上。你们不打算在下面的警察眼前现身——首先，你解释不清你为什么在这里。其次，就算是在GCPD，也只有戈登和他的亲信算是你们这边的，一般人很难想象警局里到底可以有多少黑警。你们就站在那高处，看着警方把地上的小丑帮成员推入救护车里，Ace也被网兜兜住，塞进了车里。它还没有挣脱魔法，却努力呲牙咧嘴——虽然最后还是被扎了一针，彻底安静了。你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始至终，杰森都诡异地看着你。哪怕隔着面具，那目光也很奇怪。在你用手帕擦干净脸颊后，你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才跟他解释，“真的不是我干的。”你说，“我保证我不是故意要……变成人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谁他妈问你这个了？”他肯定翻了个白眼，以及，又一句脏话。然后，新任罗宾再次抿紧了唇，他撇开头去，声音很低，“……是我没先找到你。”
但那声音太低了，你都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此时，距离你们的捉迷藏游戏，还剩下最后的几小时。
你们不得不在那休息了一下，当然——主要是你要休息。然后你们应该快点离开，但你的脚好像……崴的那一下，还是没好。于是杰森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他把披风披在了你的头上，然后把你背了起来。老实说杰森会选择背你让你很惊奇，因为你一直觉得……你觉得他应该是不太喜欢你的。但杰森咧嘴一笑，杀气腾腾。他解答了你的疑惑，“拜托，游戏还没结束呢。我还没赢呢。”
……好吧！这家伙到底胜负欲多强啊！但如果是为了比赛，你当然不应该拖后腿了。
唯一的好事是，雨开始停了。所以你们可以在屋顶上行走了。
杰森陶德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他也在大为震撼，以至于忘了叫你变回一只小鸟，这样他就可以把你塞在口袋里带走了。不过就算他问了，你可能也变不回去——在那个夜晚，一切都太奇怪了。你的魔法失灵了一些，又点亮了另一些。这实在是……很怪。不过，内心中，你却并没有多少慌乱。或许是因为，Ace的伤口在你手心里缓慢恢复的感觉……
那是整晚最让人安慰的事情。你回忆起那种感觉。你救了它……对吧？你还是做了一件好事，拯救了一点东西的，对吧？而这个事实让你觉得安心。
所以，你克服了一下心理障碍，抱着杰森的脖子，趴在他背上——他的体温很高，哪怕隔着衣服，都让人觉得温暖。虽然浑身僵硬，很不自在，但也没有把你丢下去。当你们需要跨越两栋楼的间隙的时候，他就抱着你，空出一只手去发射钩爪枪——他的力气就真的有这么大。这样也能面不改色。只是渐渐的还是吃力起来。
你们原本应该回到市区去——去继续游戏。但过了一会，你才意识到不太对劲。那个夜晚，大概是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情，你的整个脑子都在嗡嗡叫，一直在思考。所以你居然不觉得疲惫，也没觉得很冷，你只是本能地紧紧抱着杰森。等你终于开始观察你们的前进方向的时候，你才发现，你们的这个方向……好像笔直地通向最近的医院。也就是犯罪巷的那家。
而你迟钝地眨眨眼睛。
最开始，你想你是不是弄错了。和一个你不太喜欢、但又没办法的人在一起，就总是这样。你有点犹豫该不该告诉他走错了——要是他是故意的怎么办？但是你还是戳了戳他的脖子，没有被制服覆盖的一小块皮肤仍然是滚烫的，但你的指尖很凉，让杰森不自觉颤抖了一下。你说，“喂。”
“你走错了。”你说，“这个方向，我们马上就要到莱斯利的医院了，你不会不知道莱斯利在这里吧？”
罗宾回过头来，忍无可忍地瞥了你一眼，“谢谢你提醒我。”他不耐烦说，“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把你这个病号扔到哪个停尸间。”
他说话永远这么气人，火气瞬间上涌——冲得你的脑袋都晕了一下。你立刻反驳，甚至根本没意识到反驳的是什么，“我不是病号！”
杰森冷笑一声，“一个躺在我背上发抖的人如是说。”
你才没发抖！
虽然你也不明白为什么。
是的，尽管你穿着睡裙，裙子上全是血迹。尽管你披着一件宽大的皮衣外套，外套上隐约还有大麻的气味。尽管你经历了一整个晚上的混乱、思考和奔跑，但你还没发抖呢。你自己也觉得好奇怪。按照你一贯的身体素质，你应该早就……晕倒了才对。但这个夜晚，你被杰森背着的时候，你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有力气和他斗嘴……难道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点奇怪让你呆了一会。于是，这段思考的时间里，你又没有开口。直到过了一会，你才慢慢意识到杰森要做什么，“你要带我去医院。”你迷迷糊糊地说，“可是我们的比赛还没结束呀？”
罗宾又翻了个白眼。“让比赛见鬼去。”他说，“我把你弄丢了，还……现在不把你送到医院，蝙蝠侠才会杀了我。”
你被他背着，你们在屋顶上走来走去——过了一会，你张了张嘴，总算想起了定位器，你想问他那为什么不用定位器？然后你才想起来杰森的被艾薇碾碎了，而你的又……额，莫名其妙随着小鸟的身体一起消失了。布鲁斯大概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但他找到你们仍需要时间，杰森不可能带着你在雨里闲逛。某种意义上，现在去最近的莱斯利的诊所，也是一种安全的办法。但是，你总觉得杰森不只是这么想的……他说让比赛见鬼去。语气那么平静，但却有一点苦涩。你察觉到了。
“但是你……这个游戏……”你迷迷糊糊地想了想，然后才终于意识到了那种苦涩来源于哪里。你说，“……但是你很希望成为罗宾呀。”
这一刻，你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啊！你怎么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呢？明明，杰森表现得很明显了呀。他从来没掩饰过自己对这份工作的渴望。他也希望证明自己，通过这场比赛。但是……这场比赛，如今只能以这种扭曲的方式落下帷幕。
杰森沉默了一会。
“你在开玩笑吗？”他转过头来，诡异地看你一眼，那语气满不在乎——他试图表现得满不在乎。但那种语气，没法掩饰他话语中真实的部分。毕竟，那杰森那时候，也不过是和你年龄相仿的孩子。你们对谎言都很不熟练，能轻易听出彼此的真意，察觉到彼此的真心。杰森转过头去，不再看你。他说，“会有人不想当罗宾吗？这是世界上最酷的几件事之一了，好吗？”
……他的语气。
你呆了一下。
啊，是的。蝙蝠侠确实说过，他说过罗宾已经不只是与你有关，也不只是与迪克有关。他希望罗宾能够——或许它也已经成为了——哥谭的某种象征。当杰森努力用不在乎的语气说出来的时候，你仍然能听到那种渴望——就像是罗宾是哥谭晴日里，某种很好很好的东西一样。而他被吸引了。就像是罗宾对杰森而言也象征着某些东西，而不只是一份工作——象征他能够摆脱沉重的过去，真的变成一只罗宾鸟，去轻盈、轻松地活着，与光明一同飞翔。它是这样的……象征。
而这让你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我猜我搞砸了。”背着你的这个人还在说话。杰森咧嘴一笑。你真的听到了他的笑声，但看不到面容。他大概想耸耸肩，但你在他背上，他就只好背好你。杰森说，“蝙蝠侠会给我投反对票的。”
“……他才不会呢。”你听到自己说。
但杰森只是冷笑了一声。他侧过头来，从面具下很快地看了你一眼。为什么他总是要回头来看你？像是要确认你还好一样。这让你很不自在，而这一眼……平静，而冰凉。这是孤儿们的眼睛，轻易就能看出谎言。杰森冷静地说，“对你？是的。对我？存疑。”
你是蝙蝠侠的女儿。而我只是撬了他的轮胎，被他带回去的孤儿。杰森的那双眼睛写着这样的话语，非常平静：所以我只有一次机会。
然后你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莱斯利的诊所已经很近了。你甚至意识到，再过一会，顺着楼顶下去，你们就能推开莱斯利诊所的大门。但你趴在杰森的背上，慢慢的、慢慢的，却感觉到胸口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膨胀。杰森的体温明明那么高，但你仍然觉得很难受。过了一会，你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种情绪……应该叫怒气。杰森陶德，果然——随便说句什么话，都能把你气到。当你终于意识到自己在生气的时候，你忍无可忍，狠狠地在杰森陶德背上砸了一下。
“杰森陶德。”你说，“你真是一个笨蛋！”
莫名其妙被你打得嗷了一声的杰森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他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但你实在是很生气！很生气。天呐，在经历了一整个晚上乱七八糟的故事和魔法事故后，居然还要来听杰森的这种话，你真的觉得……就是很生气！你恨恨地又砸了一下，“杰森陶德，你……你才是笨蛋！你是世界上所有的杰森陶德里最笨的一个了！你以为……你以为我之前为什么那么生气啊？你以为这只是一份工作吗？你以为你来到庄园，只是因为蝙蝠侠——只是因为蝙蝠侠需要一个助手吗？才不是这样！”
才不是。才不是呢。
“布鲁斯才不会赶走你。”你说，“他把你带回来，就是因为，他会保护你。因为布鲁斯也是笨蛋……他会让你住迪克的房间。不是真的住在他的房间里……就只是那样！那之类的……布鲁斯才不会给你投反对票呢。才不会！你来到庄园，就已经是韦恩了。他会投赞成票，他每一次都投赞成票……”
布鲁斯会投赞成票。阿福也会。这样，他就已经有三票了。就算你和迪克都反对，也只能遵守游戏规则。更何况，你真的想反对吗？哥哥真的会反对吗？这些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运作的。
杰森陶德根本不明白你到底在气什么。你生气的是罗宾——这个妈妈给你们的宝贵礼物，马上就要分给这个根本和你们没关系的人。你生气的是布鲁斯要找另一个人当罗宾，要领养另一个孩子，却根本不询问你们——好像你们的意见无关紧要。你生气的是，你生气的是……你或许很嫉妒他。你或许就是不想把这些爱，分给哥哥之外的其他人。你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会这样，你这样想，大概是因为你不是真正的好孩子——但你……你就是会呀。你就是会希望爸爸妈妈，只爱你和迪克……你希望布鲁斯和阿福只爱你们，只关注你们。你希望所有你爱的人都幸福。而如果有人分走这些爱，你就会很生气！
可是最生气的是——最让人生气的是！马上要得到这些爱的人……还根本不知道他从你手里抢走了多么珍贵的东西。还根本不知道他被当成了珍贵的家人。因为他是个笨蛋，根本不知道自己值得这一切，他应该拥有这一切。
这太坏了！很坏！坏得你想大喊大叫，坏得你想哭……莫名其妙，你就是想要哭。如果那时候，你还能保持理智，或许就能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很异常。但你只觉得委屈，又觉得好生气。到最后，你控制不住抱紧杰森的脖颈，也还是没搞明白自己的情绪是什么。玻璃心脏，又在乱跳。有那么一瞬间，你觉得自己真的快哭了。可是，到底还是没有。杰森陶德一直沉默地，听着你的话，某一刻，大概是你的脸颊太过冰凉，贴在他脖颈处，他的呼吸也就变得混乱起来，心跳乱拍。他忍了很久，最终忍无可忍，作势要把你从他身上扔下去，像是你快把他烫伤了一样。杰森的声音有点扭曲，“……对，我很不明白。无意冒犯，但我最不明白的就是——你非要每说一句话，就揍我一拳吗？你想通过这种方式把我打晕吗？到底有多讨厌我啊？”
那他真是问对人了。
“我就是讨厌你！”你恶狠狠地说，“因为你是笨蛋！”
哥哥是笨蛋，布鲁斯是笨蛋，杰森陶德也是！全是笨蛋……全都不明白，全都很坏……
唯一的好处是，你再也没法思考别的了。艾薇、小丑帮、魔法、Ace，全部思考不了了。谢天谢地，你们在天台上，至少没人会听到你们的声音。当你和杰森开始就这件事争吵的时候，杰森总算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劲，他把你放下来、摸了摸你的额头，露出了隐隐崩溃的表情——他终于意识到，你开始发烧了。你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而你还神志不清，只想吵架。
所以，当蝙蝠侠赶到的时候，你和罗宾还没有到医院。你们蹲在天台的一角，正在吵架。而你——你的样子绝对算不上好看。因为蝙蝠侠的表情立刻变了，哪怕有面具遮挡，你也知道……他已经精神紧张起来了。但你不管不顾，只是跑到他身边（这时候连崴了的脚都没有阻止你），你紧紧攥着他的披风，抱住了蝙蝠侠。
蝙蝠侠的身体立刻僵硬起来。他似乎马上就要伸手把你抱起来，但你只是抓着他的披风，转过头去，对着罗宾说，“这是我的！”
这画面大概和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蝙蝠侠顿了顿：？
“布鲁斯是我的。阿福是我的。哥哥也是我的。”其实你已经有点晕了，但你仍然紧紧抱住了蝙蝠。非常孩子气的动作，和姿态。但你当时……毫无意识。你只是说，“不许你抢！”
蝙蝠侠可能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他皱起了眉。而罗宾就算从你声音里听出了敌意，也只是一副无语的样子。虽然他搞不明白你情绪的变化，但杰森抱起双臂，咬牙切齿。其实也不过是小男孩，很容易吵起架来的——小男孩。所以杰森说，“啊哈，很好玩。那么我请问整个哥谭还有什么不是你的吗？”
这个问题，倒让你愣了一下。
你的思考已经有点不顺畅了。当你拥抱蝙蝠侠的时候，你觉得他是冰凉的，其实相反，是你已经烧得体温太高了。但你仍然努力思考一下，然后伸出手，指着罗宾。他面色不变，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并不惊讶，以为你要说坏话吗。是吗？你看着他，笑了起来。一想到他听到你的答案时候的表情，你就想笑。
“你——”你说，你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也是我的！”
……你想，距离你要变成那种理性、可靠、温柔的大人，可能还要很久吧？你就是很容易为这种事伤心呀。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曾经失去过父母，所以才这么难以接受被分走爱吧？等你从这场大雨引发的疾病中回过神来——很久之后，那时候你才会意识到，你拥抱着布鲁斯，说他是你的，这行为有点像是孩子往心爱的布娃娃身上写自己的名字。有点太幼稚了。但是，你在努力学习了——学习接受新家人。你只是学得……很慢。很慢。
而其他人有没有比你学得更好呢？
沉默片刻后，天台上。蝙蝠侠僵硬地看向罗宾。他不明白，他大为震撼，而他的视线又是那么可怕。罗宾站在那里，同样目瞪口呆，就连面具也没法遮住他烧起来的脸颊。当蝙蝠侠转向他，看着他的时候，罗宾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脸红得像是能把水珠都蒸发。罗宾说，“看我干什么？”
“首先，她生病了。其次，这是你女儿！”罗宾破罐子破摔，“……你自己想办法吧！”
8_
这个夜晚，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了。
那个夜晚，当你终于回到家的时候，你才迷迷糊糊意识到自己情绪激动，变得很幼稚的原因——你发烧了。在蝙蝠洞里，阿尔弗雷德已经在等待，当你迷迷糊糊从车上下来，差点摔了一跤的时候，你才意识到阿福和布鲁斯的表情都相当紧张。后来你才知道，那是因为，当你在掉在小丑帮的地盘里，从一只麻雀变成人类的时候——你原本躺在床上的身体也消失了。这本来就已经让布鲁斯相当紧绷了。而当你回来之后，你的睡裙上全是血迹、额头滚烫，发起了低烧。如果不是回来的路上布鲁斯就已经确认过你除了扭到了脚外没什么大问题，恐怕那个夜晚，韦恩庄园真的要兵荒马乱了。
在你换下衣服，披着毯子，在蝙蝠洞的那些器械里做完检查后，你其实已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隐隐约约，你听到布鲁斯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而杰森的声音在回答他。当你努力掀起眼睛，似乎看到布鲁斯把手按在了杰森肩膀上——你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是伸出手去，然后你感觉到有谁把你抱在怀里，握住了你的手。苍老、温暖，让人安心的手。
所有噩梦的影子都轻飘飘融化了。
你就这么闭上眼睛，在熟悉的体温边睡了过去。
这次的发烧并没有给你的身体带来多少负担，就算有，你也快习惯了——你从小到大就总是在生病嘛。感冒、咳嗽、吃药，都是家常便饭。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你的烧退了，醒来的时候除了嗓子痛，没有任何问题。在你的强烈要求下，庄园里还是举行了庄严的投票仪式——虽然只是在蝙蝠洞里，在纸上写上赞同或否决，然后把纸团交给阿尔弗雷德，由管家统计票数。但你很认真，杰森很紧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在投票表决选出一位罗马皇帝呢。
阿尔弗雷德看完了所有的票。然后他挑起眉毛，他说，“哦，看来，我们已经知道结果了。”
“杰森少爷，”他对一边的杰森说，而这个人居然站了起来，脸色紧绷——这让你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因为很想笑。而阿尔弗雷德说，“您赢得了……五票赞成。全票通过。恭喜您，您为自己赢得了披风。”
那一刻，杰森陶德的脸上居然一片空白。
他不说话，于是有那么一秒、两秒，蝙蝠洞里寂静无声。当杰森终于意识到阿福说了什么之后，他的眼睛里突然有火焰暴烈地燃烧起来，血色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他猛地转过头来，看着你——那动作把你吓了一跳。“可是……”杰森结结巴巴地说，“搞什么？你明明说——你哥哥……？”
他显然还记得你和布鲁斯争吵的时候说过的话。可能，在杰森的想法里，你是不可能投票给他的吧？毕竟，他的捉迷藏游戏玩得不怎么样，还害得你受伤了。但你给他投了票，两票。这代表了认可。
这种时刻，你端着杯子，里面是热牛奶。而面对杰森的眼睛，面对他好像在燃烧的眼睛，他第一次那么说不出话的样子——这一次，你没有感觉到愤怒，反而是得意了起来。你扬起下巴，“哼！”你说，“想不到吧，我可是公正的！”
因为生病，你的声音里还有一点鼻音。但这也不妨碍你坐在凳子里，矜持地动了动，摆正了姿势。怎么样，没想到吧？不管怎么想，虽然没有给他找够麻烦，但是，能看到他目瞪口呆的样子也很好玩嘛。你就坐在那，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说谢谢——而杰森瞪着你。他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现在这张脸红得像是要冒烟。你催促他，“快呀，说谢谢。”而杰森张了张嘴，最后，他还是痛苦地咬住了牙。
杰森陶德说不出任何一句感谢，相反的，他侧开头去，脸烧得通红，却说，“你干脆杀了我吧。”
你睁大眼睛，“喂！”
你就知道，你就知道……你就知道杰森还是讨厌！就算你认可了他，也不代表他就会一下子变得讨人喜欢。哪怕阿尔弗雷德和布鲁斯都看着你们，但你们的关系——恐怕还是没那么快好起来。
但你……你已经不那么烦恼，也一点不难过了。
因为，解决了一些很重要的问题呢。当罗宾的投票仪式结束了，蝙蝠洞里的小会议自然进入第二阶段，也就是你——额，对你的审问大会。你得告诉蝙蝠侠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虽然你觉得，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布鲁斯得到所有的监控、所有的情报，他说不定已经去看守所里恐吓过那些小丑帮的成员，得到了他要的情报了。但你还是得说清楚发生的一切——特别是，扎塔娜的脸出现在蝙蝠电脑的屏幕上，她对你笑了一下，但神情也难得严肃。
于是你把手背在身后，老老实实把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当然，从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开始——当你说到，你在学校里点燃了一个同学的手的时候，阿福的眉毛只是轻轻一跳，显然，阿福已经习惯这样的……额，事故。毕竟他是养大一只蝙蝠的人嘛。但当你说到你在花园里用他的玫瑰花做实验的时候，阿福的表情立刻变了。当你说到你被艾薇带走（当然你省略了艾薇对你说的那些话），然后遇到小丑帮，还有斗犬们的时候，杰森环抱双臂，神色诡异，蝙蝠侠一言不发，但是你听到他的拳头发出一点捏紧的声音。你的声音越来越小，当你提到戴蒙，提到它的身体像是装满了沙子的麻袋的时候，扎塔娜似乎和布鲁斯对视了一眼。而你说完了，你把手背在身后，看着他们所有人。
“我觉得，”你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我的魔法，不是坏魔法。你们看，我还救了一只小狗……好吧，一只大狗呢。杰森可以作证。”
可以作证的杰森坐在一边，只是下意识瞥了你一眼。但扎塔娜已经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好孩子。”她柔声说，“你做得很好。”
“扎塔娜。”蝙蝠侠显然很头痛。他严厉地说，“这不是鼓励的时候。”
布鲁斯的样子——好吧，他从来就不喜欢魔法。这些东西干扰物理法则，只会破坏侦探的推理，他当然不会喜欢。扎塔娜很显然不会这么认为——她看着你，悄悄眨了眨眼睛。三个大人面色各异，最终他们还是决定，要先看看你的魔法到底是什么情况。这时候，阿福叹了口气，他把茶杯摆在你的面前，看了你一眼。
“玫瑰何其无辜。”你的管家幽幽地说，而这让你缩了缩脖子——他说，“我建议您用茶杯吧。小姐。”
于是，你就用那个茶杯进行实验。但这一次，无论你怎么努力回想愤怒，你也没法点燃那个茶杯了。你结结巴巴地解释，那朵玫瑰花也是用了好几次才燃烧起来，而杰森伸出手，摸了摸杯子，他怀疑地挑起眉毛。
“比死人还凉。”杰森说，这显然是说那个茶杯。而这措辞让阿福再次眉毛一跳，杰森抱着双臂，“你要让它烧起来，可不止再来几次——得是几百次。”
这一刻，你瞪着杰森，要不是扎塔娜在，你早就和他吵起来了。而屏幕上的扎塔娜似乎在努力憋笑。她还是保持住了自己魔术师的仪态，哪怕看到你和杰森的样子，也没大笑出来。但她仍然弯起眼睛，她说，“嗯，小魔女，我明白了。”
她说，“你只是在青春期呀。”
扎塔娜向你们解释——魔法，说到底就是身体里的一种力量，就像人的力气会受到肾上腺素和其他激素的影响一样，魔法也会受到主人情绪的影响。你在长大，不只是身体，也包括身体里暴涨的魔力——当你特别愤怒，特别悲伤，特别希望做到什么的时候——魔法也会发挥出超常的力量。这些力量，这些情绪，会左右你的魔法效果。
当你听到这里，心里却忍不住轻轻一颤。你举起手，“可是，如果我每次生气……”你悄悄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布鲁斯，你说，“我都会让什么东西烧起来，那……？”
扎塔娜又笑了，“当然不！你当然不会永远这样……你只是需要进行下一步的训练，你需要学习控制这些魔法。在你身体里的力量——拜托，布鲁斯。别用这种蝙蝠侠不赞同的目光看着我怎么样？”她耸耸肩，“你的小魔女需要这些。你们哥谭有你们自己的魔法生物，不是吗？那么，你就算把她永远关在家里，不让她去接触那个世界，也无济于事……她总是要学这些东西的。”
而蝙蝠侠抿紧了唇。
布鲁斯不喜欢。你知道——他不喜欢这些，也不赞同。但你悄悄抬起手，扯了扯他的披风。这个人自面具下投来一瞥，看着你。只是那一眼，你就知道了：布鲁斯会同意的。他总是会答应的。
而阿尔弗雷德就轻轻叹了口气。
“……我希望您明白。”
“这并不是赞同您用火去烧同学的手。”阿福说。在说这话的时候，蝙蝠洞里的会议已经结束，你回到了楼上，坐在凳子上，让阿福帮你整理头发。他说，“……或是用火烧某些珍贵的花儿，Y/N小姐。”
这、这倒是让人没法反驳。你只能心虚地低下头，表示已经认错了。
“对不起嘛。”你小心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阿尔弗雷德看着你。比起责备，那目光更像是温柔的……注视。毕竟，阿尔弗雷德什么都知道嘛。阿福只是帮你梳头，用一根蓝色的丝带帮你束好头发，并打上蝴蝶结。阿福说，“您的火焰会留下痕迹，就算玫瑰已成灰烬，我仍能在空气和地面上找到痕迹——嗯，我只是没预料到，竟然有如此恶行，会发生在无辜的玫瑰花上。”他瞥了一眼你，“哦，当然，我知道您本意并非如此。”
你都快被阿福说得坐立难安了，听到最后一句，立刻拼命点头，表示你真的认错了。而阿福似乎在镜子里露出了一点温柔的眼神。
当他结束了自己的工作，阿福就只是随口一说，“我想，某些言辞也像是火焰。是吗，小姐？”
“您本意并非如此。但言辞也会在心上留下痕迹。这些痕迹可以像是灰尘，也可以像是刻痕，”阿尔弗雷德说，“如果您愿意抬起手，拂去这些尘埃……将是他的荣幸。”
“……”听到这里，你总算明白了。你鼓了鼓脸颊，说，“我知道啦。我真的知道啦……”
唉，唉。你看，事情就是这样，对吧？
其实，就算阿福不提起，你也知道的。愤怒的言语就像是火焰，会在人的心上留下灼烧的痕迹。而在你和杰森的……关系里，也是如此。杰森是养子，你是养女，说到底，你们又有什么不一样呢？也许，这就是你一开始不愿意喜欢他的理由，你意识到自己很轻易就能理解他。你表达愤怒，表达痛苦，这无可厚非——情绪如果憋在心里，迟早会变成糟糕的东西。但如果因为自己的愤怒就去伤害别人，这始终……就是不对的。
你知道的，你知道这些事。但是如果想要做到——就还是很难呀。但你……会努力去做的。
那个下午，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你试图在巨大的韦恩庄园里找到杰森。布鲁斯仍然在蝙蝠洞里，他在和扎塔娜讨论着一些有关你的事，而杰森的房间里空无一人。最后，你是在书房里找到他的——因为你记得，阿尔弗雷德给你们安排工作的时候，好像总是把杰森安排在书房。那么，你判断他或许已经习惯了呆在那里。
杰森果然在那里。黄昏时分，窗外阴雨连绵，落地窗只掀起了一个角，能听到遥远的雨声。在你来之前，杰森似乎躺在沙发上，脸上盖着一本书，你还以为他睡着了，但当你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男孩就掀开书本，坐了起来，昏暗的室内他的眼睛亮得像是小兽，闪烁着危险的、尖锐的光。
……但那锋利的光转瞬即逝。
一看清是你，杰森眨了眨眼睛，眼里冰冷的那些东西突然消失了。他和你大眼瞪小眼，似乎不明白你出现在这里做什么——而你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只能把身后包着的一束玫瑰花拿了出来。是阿尔弗雷德为你包好的，而你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把花递给他，然后你干巴巴地说，“……阿福让我给你的。”
杰森陶德沉默了一会。你觉得他那张脸上，写满了困惑和茫然。但是，他还是伸出手来，接过了那束花。赤红的玫瑰花哪怕在黑暗中，也显得像是在静静燃烧，杰森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对付这朵花，他笨拙地把花抓在手里，你听到包装纸在黑暗中响起来的声音。
“谢谢。”他干巴巴地说。
你原本若无其事地把手背在身后，正在打量他随手放在桌子上的、刚刚被他盖在脸上的书，封面上傲慢与偏见的书名是烫金的。而听到杰森说谢谢，你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转过头来看着他——原来他会说谢谢啊！那刚刚在蝙蝠洞里，怎么没见到他对你痛哭流涕、感谢你的公正呢？
你露出这种表情，杰森的脸立刻抽动了一下。他似乎很想吐槽，似乎无时无刻都想说出些尖锐的话来，但这一次，手里抓着一支玫瑰花，他却只能莫名其妙沉默了一下。你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黑暗中，就连这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也像是柔和下去。杰森抓着花，又摆弄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你们都没有开口。你主要是还在积蓄勇气，而杰森就只是在摆弄花束，也不知道那朵花到底有多好看，他就是盯着花，不抬头。然后，他开口说话了。
“所以，”他说，耸了耸肩，“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就像那种，得把我赶出去的程度。”
——虽然一开口就是说这种好像在挑衅的话。
不过，你悄悄踮了踮脚尖。你想，你也不是不能理解杰森的想法。你肯定把他弄糊涂了，对吧？之前你明明表现得那么不喜欢他。但是，你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你也只能不自在起来，你说，“我……好吧。我发现你也没那么讨厌啦。”
杰森从喉咙里发出一串奇怪的笑声，他抬起眼睛，很快地瞥了你一眼，然后就立刻侧过头去。不知为何，那笑声听起来也还是紧绷的，很紧张的样子。
“只是没有那么讨厌？”这男孩紧绷的声音说，“哈。很高兴知道我不是这栋庄园里最让你讨厌的生物。”
对。他确实不是你最讨厌的人。比杰森讨厌的人你能想出挺多的，首先小丑和保罗艾伦肯定排在他前面……所以你也知道，杰森的这一句话并不是一种示弱，因为这听起来太尖锐了。几乎像是一种……不依不饶的追问。也许只是杰森陶德根本没有思考——就抛出来的话语。本能的尖锐。但出乎意料，你并没有生气。
或许是因为，比起愤怒，你觉得现在在你心里这种有点温柔的感情——这种叫愧疚的感情，更让人难以处理。你不得不深呼吸一下，然后抬起眼睛去看他。杰森的目光，不知何时又回到你的脸上，他看着你。他湛蓝的漂亮眼睛。闪烁着一点危险的光，所以总是让人控制不住警惕他——但你，你知道他其实……其实没有那么讨厌。
你的心突然很轻很快地跳了一下。
好吧。好吧！
你小声说，“对不起嘛。”
在你面前，杰森陶德迟钝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他露出那种见鬼了的表情。
“……什么？”
——他这副震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杰森陶德这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让你也要有点不可置信了——你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你很坏吗？做错了事情，说错了话，你也是知道要道歉的啊！为什么这个反应啊？愤怒一下子又涌了上来，你感觉到脸颊烧了起来，于是只能攥紧拳头，那一刻你都能察觉到自己的挫败和恼怒。你说，“我、我都说了对不起了！”
但是这短暂的愤怒，只是扑腾的火苗，转瞬即逝了。一看到杰森的眼睛，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因为生病，这些怒火扑腾的时候，你还是有点头晕。于是你很快泄气了，沮丧地垂下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好了吧……你干嘛要听这么多次啊。我，我向你道歉——好了吧？我不该……欺负你。我其实没有特别讨厌你，我只是很生气，所以不想和你说话。那时候，罗宾对你只是一份工作，但我而言，罗宾很重要。它意味着很多东西。所以我很生气。”
“我向你道歉。真的。”你说，“如果你生气的话，就也那么对待我好了。你可以不理我，不和我说话——我不会生气的。”
而杰森看着你。他就只是看着……好像忘记了要怎么开口。
“……好得很。”漫长的沉默后，杰森干巴巴地开口，那一刻，他的声音简直紧绷得异常了，他说，“我们现在进入到谈心环节了？这对我和你而言是不是太快了？”
“你不接受就算了。”你小声说，但你还是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那一刻，杰森脸上完全不像是愤怒的样子——他只是看着你，脸上的表情近似于空白，甚至有一点空茫的困惑，像是他搞不明白你为了什么在道歉一样。他就只是……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看着你。你也有点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于是只能别扭地说，“总之……对不起。”
反正，就算你道歉了……你和杰森也不可能成为好朋友嘛。但是，你还是得道歉，为了最开始那些沉默和冷落。这只是你的事情而已。
在你离开前，杰森还是那么浑身紧绷、一脸茫然。而你本来要走的，但是走到门口，却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你只能又探出头去，看着他。杰森本来快要放松的身体一下子又紧绷起来，他睁大眼睛看着你，那姿势完全可以说是警惕。而你说，“还有，杰森陶德。”
总该有人对他说这句话的。虽然你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是你。
但你还是对他招了招手，“欢迎你来到韦恩家。”
你很快地说完这句话，甚至没来得及看到杰森的反应，就转身跑掉了——就像每一次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那样。你踏着地毯，穿过壁画和昂贵的花瓶，窗外的雨正在落下，而整个庄园似乎都在凝视着你，看着你噔噔噔跑下楼梯。你觉得……好吧，你觉得，道歉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你很需要补充糖分！迟来的放松让人觉得轻飘飘的，但是一想到杰森刚刚听到你道歉时那种表情——什么嘛！但是算了，算了，你不要和这种笨蛋吵架。心脏，在柔和地跳动着。轻轻地，莫名其妙让你有点想要笑起来。
你想，是的。
愤怒，就像是火焰。不仅在别人的心上，也会在自己心上留下痕迹。你想，道歉……最重要的，还是要表达歉意吧。哪怕不能被接受，说出这些话，也总比什么都不说更好。
于是你真的笑了起来。你穿过石头城堡的走廊，看到外面的世界中，雨正在落下，风吹过树叶，雨丝为此倾斜。而你心想：妈妈。妈妈。
我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对吧？
——我做了一件好事。
9_
不过，现在，在韦恩庄园里——还有最后一点小小的问题，需要你来解决。
深夜时分，你接到一通来自泰坦塔的电话。介于迪克格雷森的电话已经被你挂断过无数次，所以这次的来电显示并不是哥哥，而是罗伊哈珀。当你接通的时候，对面似乎也顿了顿，像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轻松打通。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然后你就听到罗伊的声音，“亲爱的公主，我打电话来，是真诚地向您寻求帮助。我的朋友理查德格雷森好像快要死了，死因是惹怒了他亲爱的妹妹……”罗伊低声说，“您有什么方法能拯救他一下吗？你知道的，我们泰坦塔不能变成一个鬼屋。”
无论何时，罗伊的声音听上去都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而他说的话，让你有点幻视一只背着弓箭的狐狸凑到你面前，诚心诚意地恳求你快点解决问题……的样子。你实际上有点想笑，于是你只能也咳嗽了一声，“罗伊爵士。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
“嗯哼？”罗伊谦卑地说，“我们洗耳恭听。”
你说，“那就请你让我愚蠢的哥哥接电话——”
电话那头肯定有人，还不止一个——发出了惊喜的欢呼声，就像是看球赛的时候看到转机一样惊喜，而随着罗伊欢天喜地的一声“好嘞公主殿下”，有人冲过来接管了电话，原本那对面还有一些杂音和混乱的声音，但随着那个人的呼吸声突然在你耳边放大，别的声音突然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你十分熟悉的那个心跳声，急促地跳动着——他在不平静地呼吸着，迪克沉默了一会，一开口就是可怜兮兮的声音，“……妹妹。”
迪克格雷森简直如泣如诉，“我以为你真的再也不想和我说话了。”
莫名其妙，明知道他的可怜可能有百分之八十都是装出来的，但你仍然心虚了一下。这一点心虚让你不得不咳嗽了一声，“我才没有那么坏！放心好了，我……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电话那头的迪克好像快要被这个喜讯冲昏头脑，喜不自胜了。但为了避免迪克再说什么装可怜的话让你心虚，你只能连忙接上话题，你说，“但是，但是！我打电话来——是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说，“你想先听哪个？”
“只要是你告诉我的，”迪克毫不犹豫，甜言蜜语完全就是大放送。他可怜兮兮，又甜蜜地笑了起来。迪克说，“对我而言就都是好消息，妹妹。”
你：。
真的吗。你不信。
这可真的不是什么好消息哦。
你深吸了一口气。
但是，你想，隔着电话，总比当面说更好吧？你只能这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老天啊，如果让迪克回到哥谭再得知这件事，你真不敢相信家里又要吵成什么样子。所以你现在这么做，是对的吧？应该是正确的，不会造成另一场灾难，对吧？你只能深呼吸，只能沉痛地开口，“哥哥，你现在……是坐着的吧？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哦——”
然后你就全说出来了。
你确实曾经对布鲁斯赌气说过，你是不可能帮他在哥哥面前说任何好话的，但是，天呐——如果指望布鲁斯自己去告诉哥哥，你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一副可怕的图景。特别是，想一想，在迪克出门上大学前，他们才在蝙蝠洞里吵得多么天崩地裂啊。如果再吵一架，你毫不怀疑迟早有一天迪克会气上心头，冲回蝙蝠洞里把你打包带走。天呐！这种事情不要啊！
你不确定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但哪还有更好的办法呢？指望布鲁斯和迪克在现在的情况下说真心话吗？不如期待哥谭变成全美最清洁安全的城市来的更快点吧。你硬着头皮，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当然省略掉了中间你是怎么大哭大闹的那部分，也省略了一大段谈心，你只是告诉了迪克：布鲁斯领养了一个新的孩子，而他希望对方成为……新的罗宾。
而电话那头死寂一片。
不知道到底从哪一句开始，电话那边就沉默了。你痛苦地抓着手机，数着迪克沉默的秒数。这个总是爱笑的家伙，一旦沉默下去不笑了，才是最可怕的。如果用沉默的时间来表明生气的程度的话——啊哦，完蛋——这次可是相当、相当生气。沉默蔓延，让你的心跳也急促起来。迪克大概是气得一时之间失了声，然后在漫长的沉默后，才是一声笑声，“……老天。”
“老天。”迪克重复了一遍。这一次，那种无法克制的怒气狂暴地泄露了出来，完全无法掩饰，你连忙把电话拿得离耳朵远了点，而迪克说，“他在想什么？！又一个……那男孩还没受过任何训练，而他居然什么也不对我们说？！”
很遗憾，迪克这番愤怒的指控里居然没有任何可以辩驳的地方。所以你最好还是一句话也别说了。任何话都只是火上浇油。而哥哥在电话那头努力压抑自己的呼吸声，你都能听到他站起来，混乱地走来走去的声音了。这次轮到你用那种可怜兮兮的声音了——感谢迪克格雷森刚刚的示范——你小声地、可怜地说，“别生气嘛，哥哥。”你说，“别生气。”
“我没生气。”迪克如此回答。与话语相反的，是他咬牙切齿的语气。迪克甚至冷笑了一声，完全是被气疯了的样子，他说，“我怎么会会为这种事生气？！拜托，我真的没生气。”
“我是什么？十五岁的青少年，因为家里来了新弟弟夺走了父母的关注就要和他大打出手？拜托，我是个可靠的成年人了，好吗？”迪克说，“我才没有生气，你居然觉得我会生气？”
你瘪了瘪嘴……如果真的不生气就该少用几个反问句的，笨蛋迪克。就算他语气相当尖锐，怒气无法控制，你还是意识到，迪克说的并不是假话。他只是还没有说到重点——最让他生气的不是他现在所说的这些，杰森来到韦恩庄园，代表的事情可不只是这个——而那代表的深意，才是迪克狂暴地愤怒起来的真相。
你抓着手机，听着迪克在那边不平静的心跳声，他似乎在抓着自己的头发，呼吸沉重。关键时刻，你只能抓紧时间说，“……你要是敢因为生闷气挂我电话，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不许挂电话！”
于是迪克只能继续在电话那头深呼吸。
你知道最好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冷静一下——但你实在担心他挂了你的电话之后会更生气。于是，你只能抓着电话，沉默地听着他的心跳，而他也听着你的。在漫长的、混乱无序的心跳后，迪克才再度开口，他的语气勉强恢复了平静，但谁都听得出，那是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迪克说，“我不敢相信，他居然做出这种事。”
“布鲁斯把你当成什么？”迪克低声说，“把我们当成什么？”
这句话听上去，几乎有点心碎了。在这种时候帮任何人说话，都会触动迪克那根紧绷的、愤怒的神经。但如果放任他继续说下去，你想都知道哥哥会说出多么伤心的傻话。你张了张嘴，试探性地说，“哥哥，其实杰森……可能也没有那么糟糕……？”
迪克笑了。
这笑声不是冷笑，但也绝不柔和。短促、尖锐。
“这不是杰森陶德的问题。”他说，而是谁的问题你们都心知肚明。一旦提及监护人，迪克笑得就有点咬牙切齿了，“我就知道……好吧，我们的监护人总是能让人惊讶，不是吗？”而你实在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对于你们而言，布鲁斯当然不是最糟糕的一类监护人——但那并不是说，生活就会变得永远幸福。当然总是会有糟糕的事，会有争吵。生活在石头的城堡里，怎么可能不和大蝙蝠吵架呢？看吧，就算离开了家，哥哥不也还是会被布鲁斯气得咬牙切齿吗？
如果是平时，你一定早就赞同迪克的说法了——可惜，今天晚上，你偏偏不能这么说。于是，你只能沉默了一会，你抓着床上那个罗宾玩偶，抱在怀里，然后你硬着头皮开口了，“其实，哥哥……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也许布鲁斯也有……自己的理由？而你也需要和他谈一谈，你们两个人——”
电话那头诡异地沉默下去。而那一刻，冥冥中有一种直觉顺着你的脊背爬了上来。你颤抖了一下，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在哪了。但已经晚了，已经晚了——迪克已经清楚地听到了你在说什么，好不容易被压抑下去的怒意，只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再次在迪克的声音里激烈地翻涌了起来。迪克惊奇地说，“你在帮布鲁斯说话。”
“你在帮布鲁斯说话——老天！哦，真的吗？”迪克气极反笑。这种时候，他的反应总是比任何人都快，而他的坏脾气也总是比任何人都来得突然，迪克说，“你站在他那一边，而不是我？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就往家里带小孩。无视你的情绪。把没有训练过的孩子卷进来。而你居然帮他说话？？？！”
你：。
你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你就知道——你就知道会这样！
抱歉，布鲁斯。抱歉，阿福。以及不怎么抱歉，杰森——在这种时候，你只能不管不顾，把所有人都扔在脑后，迪克格雷森总是好脾气，但他也是会生气的。而一旦怒气值爆炸，迪克就会变成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你深呼吸一下，抓紧手机，“哥哥，我没在帮布鲁斯说话！”迪克被你一声打断，可是他的呼吸声仍然混乱，显然没怎么相信你，你都能听到他在咬牙切齿了——要不是你之前威胁他不准挂电话，你现在都不知道到底还能不能听到他的声音了。这种时候，不管多么硬着头皮，也只能说下去。你说，“我、我只是……”
一子错，全线崩盘。你只能深呼吸了一下，攥着手机，你说，“我只是……我只是很想你！”
效果拔群——对面突然安静了。
“我很想你！”这招有用，所以无论你再怎么浑身难受，也只能闭着眼睛说下去。啊，这些甜言蜜语，布鲁斯到底是怎么在酒宴上看着别人的眼睛，面不改色地说出来的？真希望有人能教教你，而不是现在，你闭着眼睛，感觉到脸烧了起来，却还要硬着头皮说，“我……我才不想要什么杰森陶德，我也不想要布鲁斯。我想要的是你。我很想你。我想和你待在一起。你、你看……我们从来没分开过这么久，我真的很想念你。”
越是说，你越是觉得悲伤——某些意义上，你知道这些话也不全是假话……可是这样说出来，就是让人悲从中来，脸都快要烧起来了。
但你只能继续说下去。
“杰森才不能取代你的地位呢。”你小声说。你的声音越来越低，没办法，说得太大声，会惊醒你岌岌可危的理性。你说，“我最喜欢你啦。哥哥。你是我最喜欢的英雄——我最喜欢的罗宾。”
“……”对面本能地回答了一句，“可我现在是夜翼了。”
“……”你从善如流，立刻改口，“最喜欢的夜翼！那就是我最喜欢的夜翼——也是唯一一个！”你连忙再加一句，“不管你是罗宾还是夜翼，我都喜欢你。最喜欢你。唯一喜欢你——”再说下去，就要找不到形容词了，你连忙痛苦地停下，免得卡住，“总之我喜欢你，我很想你！”
电话那头，迪克沉默良久。你的心脏在急促跳动，脸颊也快烧了起来，但你仍然能隐约听到迪克努力思考的声音——他的睫毛颤抖着，呼吸也很混乱。迪克大概被你一连串的话语砸晕了，于是只能沉默，才能勉强思考。最终，迪克干巴巴地说，“是我记错了，还是这句话你没说过？”他还是晕乎乎的，却本能地指出，“我记得曾有人说我只是个笨蛋南瓜派。”
你勃然大怒。
“谁说的？谁居然说这种话？！太过分了！”你攥紧拳头，震声说，“我们不要和这种人当朋友！太坏了！哥哥才不是笨蛋，也、也不是南瓜派！”
“……听上去你好像在拼命想甜言蜜语。”迪克怀疑地说，“然后用来哄我。”
……那又怎么了！
“喂！”你脸都快烧起来了，最后时刻，只能破罐子破摔，你说，“迪克格雷森……我都在哄你高兴了，你不要不识抬举！”
电话那头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后。
哥哥在头晕，哥哥在思考，哥哥放弃了思考。你们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只能由无法为肉眼捕捉的电信号连在一起，可是，你居然还能能想象迪克的样子。最终，你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像是投降的叹气声，然后，那个人好像有点无奈地笑了起来。
他一笑，你就觉得脸又开始烧起来了。你说，“你笑什么……不许笑了！”
“我只是觉得……很高兴。”迪克柔声说，“至少……不管其他人怎么样，我们还有彼此，对不对？”
莫名其妙的甜言蜜语又来了。你就知道这是不可能停下的。而你也只能躺在床上，抱着那个罗宾娃娃，扯了扯它的手，你有点不想回应他——一旦回应了，迪克肯定又要装可怜了。当然，就算你不回答，迪克也能找到话题继续说下去，他的声音低下去，又变得可怜兮兮起来，“如果我再生气一次……”他说，“你还能再说一遍这些话吗？你知道的，关于你最喜欢我不喜欢别人的那部分。”
“拜托嘛。”哥哥柔和地、甜蜜地开口，“再说一遍。”
“……才不要！”你攥紧拳头，狠狠砸了一下那个罗宾娃娃的肚子。这一刻，你真希望这个娃娃就是迪克——他真的好烦人呀！你的脸又在燃烧了。而你说，“没门，迪克格雷森。你只是个笨蛋蓝莓派！”
从笨蛋南瓜派进化成笨蛋蓝莓派的迪克在对面笑了起来。在他的声音中，你听不出那些怒气到底有没有彻底消失——大概没有吧？那些激烈的愤怒只是暂时消散了，毕竟听了你那么多……额，甜言蜜语。就算想生气，迪克也得花一点时间去思考、去找到那些怒气的根源，再把它们聚集起来了。布鲁斯，天呐——看看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的牺牲太大了。至于之后，他们到底还要怎么沟通，要怎么争吵……就留给布鲁斯和笨蛋哥哥想办法吧。你才不要再思考了！
你躺在床上，听到电话那边哥哥的声音，玻璃的心脏，也就慢慢软化下去。哦，或许，其实你胸膛里不是玻璃——只是某种类似的东西。而它慢慢软化，就像是雪……融化了。它不再叮咚作响，只是寂静无声。你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在了罗宾娃娃的身上，在它身上，你嗅到了熟悉的柔顺剂的香气。让人安心。
于是，你迷迷糊糊笑了起来。
“哥哥，我告诉你哦……”你吸了吸鼻子。窗外的雨声还在响着，而室内的一切让人觉得安全，于是你慢慢困了。你打了个哈欠，小声地说，“我告诉你哦，我学会了一个新的魔法哦，一个非常了不起的魔法……”
而这一切简直像是美梦。
10_
在窗外，雨还在落下。
阴雨笼罩着一切，一切建筑、一切人类，以及所有建筑中所有人类的所有秘密。它平等地落下，降临在每个人肩膀上，它聆听着一切——就像是哥谭这座城市自己的意志，静静看着、听着、感受着。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由积木搭成，那么以造物主高高在上的目光看下去，哥谭会是一大堆黑漆漆的石头。石头上有那么多窗户，每扇窗户后都是一幅画。在这栋石头的庄园里，有一只小鸟，他躺在书堆中，手中旋转着一枚小小的羽毛，灯光落在他年幼、倔强的眉目上。在黑暗深处，黑暗骑士站在巨大的电脑前，目睹那些数字蹦跳、流动，在其中一个打开的文件夹上，写着布鲁斯韦恩的养女的名字，而他沉默不语、垂下眼睛。在一个罗宾玩偶边，你迷迷糊糊，马上就要陷入睡眠，而电话里那个声音也变得遥远而模糊。在更远更远的雨幕中，哥谭的黑暗仍在蔓延，没有一天会停下。雨幕模糊了边界，可是并不能模糊人心，在这样的世界里，人人都怀抱着秘密入睡。
在这个舞台上，斗犬们咆哮，藤蔓们缠绕，怪物们翩翩起舞，阴雨笼罩哥谭。这个世界在堕落，在变坏。童话再写下去，终有一天就将不是童话。
但在一切降落前……
你迷迷糊糊睡着了，你做了一个美梦。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Birdie and Adopted Son（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