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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睡美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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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罗拉睁开眼,从森林中醒来。
她拖着酸痛的身体,想起这里是城堡后的树林,于是按照记忆缓缓朝城堡走去。
森林似乎比往日更加阴森,无穷无尽的藤蔓缠绕在树上,柔软的草地被藤条分割出斑斓的花纹。
经过一处小池子,奥罗拉蹲下身取水解渴。一只小鱼突然冒出头,从湖里跳进她的掌心。
“可怜的奥罗拉,愚蠢的奥罗拉。失去了她的至爱,摧毁了她的王国,让人承担她的命运,分担她的过错。可怜的奥罗拉,愚蠢的奥罗拉,甘做命运的愚者,成为魔法的弄臣。”
奥罗拉跌坐到地上,把鱼和水抛回池子里。
“可怜的奥罗拉,愚蠢的奥罗拉。躲在女巫的名字之后,用自私让王国陷入沉睡。可怜的奥罗拉,愚蠢的奥罗拉,赶快做出自己的抉择,向真神展示赤诚的决心。”小鱼在水中转了两个圈圈,潜入湖面下。
奥罗拉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撒开腿朝城堡奔去,藤蔓的尖刺划破了她娇嫩的肌肤,锐利的风拉扯着她干渴的喉管。奥罗拉没有到达城堡,她路过林中祭坛时——那个传说中让父母怀上自己的地方——看到了沉睡着的玛琳菲森。
“玛琳菲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奥罗拉跪在她身边,不断地摇晃着女巫的身体。
没有人回应她,这里的一切都睡着了。刺伤奥罗拉的织布机讽刺地立在玛琳菲森的身边,尖尖的纺锤上还沾着血迹。
奥罗拉大哭了一阵,然后拍拍脸颊强逼自己振作起来。她到处寻找帮助,很快,奥罗拉发现,整个城堡和周围的土地全部被带刺的荆棘包围住了。包围圈里的每个人都以各种各样的姿态酣睡着,仿佛一场冰暴瞬间冻住了整个王国。
王国的大门被荆棘缠绕,但仍有一个小口子可以钻出去。奥罗拉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转身回到了城堡里。奥罗拉不觉得渴,也从来不饿。她爬上玛琳菲森居住的高塔,如饥似渴地阅读里面的每一本魔法书,试图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她奋力挥动着骑士的长剑,希望能砍掉粗壮的藤蔓。
不知过了多久,某个早晨,当奥罗拉在玛琳菲森身旁读魔法书时,忽然传来了咔吱咔吱的盔甲摩擦声。
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们了!奥罗拉兴奋地站起来,随即紧张地望了望四周。她拔下织布机尖锐的纺锤,躲到附近一颗大树背后。
一位穿着闪耀银甲的骑士进入她的视野。骑士望到了祭坛上沉睡的玛琳菲森,立刻大步走过来。
“看来传说是真的。”骑士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英俊面容,“‘荆棘的王国里沉睡着美人,拯救她,让骑士生涯再没有遗恨’。”
“不过说实在的,”骑士俯下身子,脱下沉重的护甲,“我倒是知道怎么让自己的骑士生涯没有遗恨哈哈哈。”
奥罗拉不敢置信地看着骑士的动作,眼泪从她的大眼睛里渗出来。她大喊着冲了出去,用手中的纺锤刺入骑士的后颈。骑士倒在地上,掐住她的喉咙。在窒息的前一秒,奥罗拉摸到了头盔,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向骑士,一下一下地砸向骑士,尽管那双大手已经无力地垂到地上,奥罗拉还是没有停止她的动作。
骑士的鲜血流到祭坛上,缠绕的藤蔓像闻到猎物气味的蛇,缓慢地游动过来。他们包裹住骑士的身体,把奥罗拉推到一旁。很快骑士便消失了,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惊魂未定的奥罗拉发现,这些藤蔓变得更加鲜绿,更加柔软了。
难道是这样吗?应该这样做吗?奥罗拉的脑袋越发混乱,她走进城堡,到武器室把父亲最喜欢的长剑背到背上,还带走了旁边的弓弩和箭筒。
奥罗拉回到祭坛边,擦了擦从未停止的泪水。她为玛琳菲森整理好衣服,吻了吻她的额头,爬到旁边的大树上,抱着武器睡了一夜。
那天以后,奥罗拉在祭坛旁陆陆续续地见到了不少骑士。他们有的是一个人来的,有的带着几个同伴,但无论是谁,无论有多少人,他们总是做出一样恶心的选择。奥罗拉挥舞长剑,扣动扳机,直到她的肩膀发麻,直到她的心脏再也不会为此改变跳动的节奏。
又是熟悉的场面,树上的奥罗拉架起弩,熟练地瞄准骑士的后脑勺。
“多么美丽的公主!我该如何拯救你呢?”年轻的骑士绕着祭坛走来走去,思考不出任何办法,“或许我该把哥哥们带过来,他们比我聪明,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一支利箭穿破风,擦过他的耳畔。骑士拔出剑,惊慌地转身寻找敌人。
“滚吧,”茂密的树叶间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她不需要你们任何人拯救。”
“你是谁?”骑士问那道尖锐但悦耳的女声。
“滚!”回答他的是另一只利箭。
奥罗拉放走了年轻骑士,她坐到树枝上,叹了口气。
“不缺那一个。”她抚摸着日渐稀疏的藤蔓,心想。
日子一天天过去,奥罗拉过着重复的生活。她动作更加敏捷,身体更加健壮,每有一位骑士在这里消失,她就会在藏身的树干上画一道记号,后来树快画满了,她便不这么做了。
奥罗拉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但她能从那些骑士盔甲的款式变化中看出来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她在漫长的时光中学会了很多知识,甚至奇迹般地学会了简单的魔法。
没有骑士的时候,奥罗拉喜欢吊在藤蔓之间,幻想自己是四处流浪的游侠,靠着高超的战斗技巧和赏金过生活,在吵闹的酒馆里痛饮老板私酿的啤酒,大声讲述自己的故事。
有时奥罗拉喜欢给睡着的人们捣捣乱。她把厨娘的帽子换到马夫头上,往大臣的杯子里倒满色拉油,把女仆没送出去的信放进诗人的口袋,把守卫长长的尖枪换成晾衣杆。
她最喜欢的事其实是摸摸父亲的脸庞和胡须,钻进母亲因刺绣而圈起的臂弯里假装被拥抱。做完这一切,奥罗拉总是回到玛丽菲森的身旁躺下,默默地对她说抱歉。
终于有一天,最后一根藤蔓也从祭坛边褪去,奥罗拉看着干净的森林,愣了一会。祭坛上的玛琳菲森缓缓睁开眼睛,神情迷茫。
“玛琳菲森!”奥罗拉跪下来抱住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我不应该相信他,我不应该贪玩,我...我......”
“你是谁?”玛琳菲森奇怪地问。
王国渐渐苏醒,人们虽然不知道诅咒是怎样解除的,但他们衷心感谢那位守卫沉睡王国的伟大女巫。国王和皇后举办宴会,诗人和剧作家写作颂歌,商人献上黄金和珠宝,农民带来肥美的牛羊。国王低下他的头,把插着穗禾的骷髅头献到女巫手中,受人敬仰的奥罗拉公主吻了吻她的脸庞。
宴会进行到深夜,奥罗拉拿着骷髅头溜出城堡,脚步不自觉地迈向森林。
“迷茫的玛丽菲森,无知的玛琳菲森。”
奥罗拉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耳侧传来。她又路过了那片湖水,夜晚的湖泊闪烁着蓝莹莹的光,熟悉的小鱼露出水面,嘴巴对着她的方向不断张合。
“到底发生了什么?”奥罗拉问它,“为什么大家都叫我玛琳菲森,把玛琳菲森称作奥罗拉?”
“噢噢,”小鱼在水中翻滚,激起浪花,“忠诚的女巫献出姓名,蒙蔽魔法,交换奇迹。多问无言,多说无益,命运的道路已经敲定。”
玛琳菲森交换了她们的姓名,也交换了她们的命运,她以为这样可以让至少奥罗拉幸免于难,但没想到奥罗拉比她想象的还要坚强。
奥罗拉本可以抛下王国独自离去,她坚守在此处,无意中用脏污的血唤醒了什么,解除了诅咒,拯救了她的王国。
玛琳菲森在湖边想明白了一切,不存在的声音从虚空传入她的脑海。她回到祭坛边,把骷髅和穗禾放到中央,闭上眼默念了一段在摩利斯王国中流传已久的祷告词。
不久以后,玛琳菲森告别了她心爱的王国,背上长剑和弓弩,去追寻她童年向往的自由。
女巫团来为她送行。她们像亲吻襁褓里的她那样,再次亲吻了玛琳菲森,并把命运的纺锤交给她。她们说:
“愿真神保佑我的姐妹。这从来就不是你的错,阴险的巫师迟早要为此付出代价。”
玛琳菲森点点头,一一拥抱了她的姐妹,正如她拥抱了自己的命运。
后来,玛琳菲森成为了著名的游侠,她毫不手软地惩罚邪恶的巫师与骑士,保护需要保护的人。她的魔法和力量在历练中不断增强,从此再也没有让自己,或自己所爱的人陷入过危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