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星》柳晏

11、艾奎拉·雅诺的出现

　　哈利法克斯三号星的夜晚从没有这么喧闹过，工厂疯狂的工作，不知何处来的货船拉走一船一船的军火。如果没有原料，那么便开始拆迁厂房运走。于是，哈利法克斯三号星上如疤痕一样的厂区，一点一点的脱落了。

　　地面上，自卫队的阵地枪炮声不断。

　　士兵们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轻松的事情，他们只需要开枪，根本不用考虑瞄准，因为哪里都是仿生人。仿生人的生命一文不值，甚至比不过子弹，大部分人如同丧尸一样冲过来，靠着尸体一点一点的扑过去。

　　一开始，士兵们还觉得游刃有余，但很快，他们意识到一个事实——他们的子弹不过十几万发，而一个厂区的仿生人就成百万，换句话说，他们生命的倒计时早已开始了。

　　不过没有人提这件事，士兵只是看着尸体堆一点一点的挪动，靠近，像蠕动的肉山，终将吞没每一个人。

　　总督府地下设施里，安塞尔特正带着三位联盟贵族体验二十一点。

　　坦白而言，这种游戏对威尔逊与埃尔斯更有优势，毕竟心理博弈的过程，他们可以用芯片撒谎。

　　不过，谁的心思都不在牌局上，几分钟前，一段视频被自卫队的一位上尉发送过到威尔逊手中，现在谁都想知道内容，但谁也没有敢提。

　　这几天，整个设施里，弥漫着压抑与绝望的气息，没有人觉得自卫队的消息是什么好消息。不过，到最后，埃尔斯受不了了。

　　“自卫队怎么说。”埃尔斯把牌随意往桌子上一扔，然后抽出一根烟，点燃，“再坏的情况，也就是团灭，不是吗。”

　　威尔逊叹了口气，随后整个会客厅暗下去，落地窗变成银幕，一个视频开始播放。

　　视频不算很长，是一个军官简单报告了情况。他背后，仅存的军队拿着军刀和仿生人开始白刃战，但蓝色军服的自卫队冲入灰色的仿生人中，很快就淹没了，没有任何的波澜。

　　军官说了什么，没有人在意，视频结束后，沉默了几分钟。

　　埃尔斯掐灭烟头，然后站起身，语气有些低沉“我…改变一下防御安排。”

　　说完，埃尔斯离开了会客厅，剩下三个人沉默的，看着屏幕。

　　“就这么……结束了。”韦德斯开口，不知道是疑问，还是感叹，“就这么简单粗暴的结束了啊……我还以为会有什么，高科技呢。”

　　“最野蛮战略的背后就是最高科技啊，芯片和黑客……不是吗。”安塞尔特惨淡的笑了笑，莫名感受到一种熟悉感，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联盟军驻地。

　　勒尼的单人机冲开联盟军驻地的大门，然后翻出机舱，跌跌撞撞的冲入大厅，左手抽出一把镇暴枪，扣下扳机。

　　巨大的枪声让大厅陷入安静，勒尼开口，“哈利法克斯…三号星，仿生人叛乱……”

　　勒尼说完，一群人又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仿佛没有人在意。他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也许是因为哈利法克斯三号星的异常数据还没有上传。于是，他吼了一声:“都他妈听我说，威廉家族和恩特家族的人也在那里，现在和行星总督困在一起。”

　　勒尼这一声倒有了效果，联盟军军队迅速出动，像生锈的机器滴上了润滑油，要碾压过每一个阻拦在它面前的人。

　　在联盟军前往哈利法克斯三号星的五个联盟标准日内，总督府倒算的上相安无事。时不时有几个几百人的仿生人试图袭击总督府，但最终还是没有大的问题。

　　威尔逊此时比韦德斯他们还要着急，经常一个人在办公室抽着烟。其实韦德斯完全可以理解，毕竟现在哈利法克斯三号星现在不仅叛乱，袭击，连工厂都被拆走了，他这个行星总督，哪怕没有被撤职，以后也有的是问题了。

　　而在联盟军到达的时候，整个行星已经被拆的七七八八了。因此，联盟军倒也没有顾及，无数炮口对准了哈利法克斯三号星。

　　不过，总督府的人可不知道这一点。

　　韦德斯只感觉，这段时间地面时不时产生震动，仿生人也开始突然猛烈的进攻地下设施，守备部队的防线一退再退。埃尔斯说的话越来越少，随后便开始不要命一样的扎一种可以提振精神的药剂。

　　韦德斯和安塞尔特现在也需要配枪了，枪声越来越近，每个人都没有说，但谁都知道，似乎，他们的未来已经熄灭了。

　　联盟标准时十二点五十六分，总督府最后一扇大门被破开了。

　　仿生人这时候火力好像不要钱一样的了，厚重的大门硬生生被仿生人炸开，埃尔斯精心维护的防线就这样破碎了。

　　惨叫的祈求回荡在总督府，埃尔斯和威尔逊拿着枪，守在会客厅大门，安塞尔特与韦德斯将家具堆在一起，堵住大门。不过，谁都知道这是徒劳。

　　安塞尔特看了一眼韦德斯，又看了看别的，沉默片刻，挣扎了许久，然后突然开口:“韦德斯，我有话想……”

　　不过，安塞尔特的话没说完，会客厅的门突然被炸开，仿生人涌入房间，却没有一个仿生人开枪。埃尔斯和威尔逊默契的冲到安塞尔特和韦德斯面前，阻挡在他们和仿生人中间。

　　“看样子，我似乎打扰到各位了。”仿生人让开一条道路，一个男人披着风衣，里面套着猎鹿马甲，金色怀表放在衣袋里，戴着一副单框眼镜，一只手拖着斧头，另一只手杵着手杖。

　　“各位也许不认识我，也许认识，无论如何，各位可以叫我艾奎拉·雅诺。人类共和军的主要领导人之一，很荣幸可以见到各位。”艾奎拉笑了几声，丢下斧头，摘下礼帽后鞠了一躬，然后将继续说，“安塞尔特，好久不见。”

　　安塞尔特身子有些颤抖，握着枪的手却怎么也举不起来。不用想，一定是芯片被控制了。他看着艾奎拉，冷声开口:“你怎么没死在域外。”

　　“我死了，谁来继承启明星的理想。靠你，还是，靠你旁边的这位威廉·韦德斯。你不能指望，受益者背叛自己的家族，不是吗。”

　　艾奎拉笑了几声，然后看着韦德斯“韦德斯先生，我们不妨回忆一下，你的一路多么幸运，对吧？”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点到即止的暗示，然后看着威尔逊:“威尔逊先生，很抱歉给您带来了这么多的烦扰。不过，您的名字会留在共和军的致谢名单上。”

　　“我不希望被世人唾骂。”威尔逊声音冰冷，还想说些什么，下一秒，艾奎拉的斧头丢出去，砍在威尔逊的头上。威尔逊在震惊里，倒了下去，没了生机。

　　几个人后退了一步，威尔逊则从容的整理手套，然后继续说:“如果有什么历史责任，我会替各位背负的。而且，我来这里的本意不是为了伤害谁，我甚至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老朋友……和接班人？不过，既然见面了，不妨回忆一下过去，各位说呢？”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安塞尔特没有看着他，另一只手轻轻拉住韦德斯的衣袖。

　　“有什么不好说的呢，安塞尔特。我们曾经追求的理想多么高尚，但现在呢？！你背叛了我们，你当了联盟的走狗，安塞尔特，我亲爱的安塞尔特啊——抛弃了你，我多么成功，不是吗？对吧？”

　　“联盟推翻联邦的时候，和你有什么区别？”

　　“当然，虽然你觉得我的未来是现代奴隶制，但不可否认，我才能让人类社会变成乌托邦。明白吗？我不在乎那些仿生人的生命，是因为我不需要。从伦理道德上，他们也不能算人。如果必须要损害一部分人的利益，才能保证集体的利益——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去损害这些存在的利益呢？”

　　“现在是仿生人，那么未来呢？”

　　“安塞尔特，你为什么总是要追求抽象的东西。我们要解决实际的问题，我们要为了切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而努力，明白吗？也许几十年后仿生人会被当做人，那么那个时候我们可以走别的道路，不是吗？无论我的想法再怎么错误，我也在实践，而你呢？安塞尔特，这么多年，你在干什么。”

　　安塞尔特沉默了，艾奎拉笑了几声，最后看向韦德斯，开口:“韦德斯，韦德斯。你知道为什么你会站在这里吗？因为我走了。”

　　“能够代替你这个疯子，我真是无比荣幸。”韦德斯声音不大，却让安塞尔特莫名感到安心。

　　艾奎拉听见后，却忍不住笑的更大声，手杵着手杖，尽量让自己站的稳一些。几分钟后，他深呼吸几口，然后看着韦德斯:“我亲爱的贵公子啊，我，我们不是什么疯子，也不是无药可救的理想主义，我们只是一群可怜之人，试图引导时代的浪潮。”

　　艾奎拉向前走了几步，埃尔斯默默挪动几步，但被艾奎拉用手杖推开了。艾奎拉俯下身，另一只手向韦德斯伸出手，然后说:“如果您觉得我们是疯子，在我们眼里，您也不是正常人。在联盟眼里，我们不都是叛经离道者吗，何必成为敌人呢？韦德斯，告诉我，如果我是疯子……那么，您会承认自己也是世俗眼里的疯子吗？”

　　韦德斯沉默了几分钟，他不愿承认，但他有那么一瞬间，他动心了。

　　但很快，若有若无的枪声仿佛催促，艾奎拉回头看了一眼门外，讪讪笑了笑，直起身，略带遗憾的说:“看来，你们的朋友到了。那么，我们下次再见了。安塞尔特，希望下次你可以杀了我。韦德斯，我希望您可以思考我的问题。在这个时代下，疯子是否有必要区分的那么详细呢？”

　　“我们不是敌人，也不会是朋友，韦德斯。”艾奎拉的手杖头轻轻敲打在韦德斯的胸膛，然后另一只手挥了挥帽子，“期待下一次相遇。”

　　下一秒，艾奎拉消失在众人面前。

　　“瞬时传送，也没有任何坍塌……这是，联盟都没有的技术。”埃尔斯沉默片刻，开口。

　　远处，勒尼带着联盟军冲了下来，看见那几个人站在这里，总督的尸体却倒在地上，他愣了一下，然后吼:“你们怎么样？受伤了吗。”

　　韦德斯看着勒尼，半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勒尼，我多希望……我是威尔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