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的遐思》琛瑜

1、白鸟坠处（一）

　　一、

　　我坐在她旁边。我们面前是一片美丽的湖泊，她脱了鞋袜坐在岸边，把脚伸进水里荡来荡去。太阳照着我们年轻的面庞，让我感到一种葡萄酒的微醺。

　　“你知道吗？我曾经是一只白鸟。 ”

　　我是树的孩子，是白云的流苏，是自然的歌者。

　　我是风里的云朵，是七色光的集合，是白日天幕的星星。

　　我知道风在翅膀下的感觉，确信那就是我一生的归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自由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风掠过绿色的地表，我飞过这片白色的滩涂。

　　我的眼睛映着蓝色，蔚蓝色的晴朗天空，碧蓝色的荡漾湖水。一大丛芦苇扎在湖边，绿色的叶鞘垂在水面下。我曾经在这里觅食，水丰鱼肥。我白色的同伴驻在湖水里垂颈梳毛，倏而抖起翅膀，疏水的羽翼溅起晶莹的水珠，我确信那些水珠也反射着蓝莹莹的一色水天。

　　晃晃眼睛，才发现只是阳光暖融融的给芦苇杆织毛衫，芦苇们在微风里统一倾斜着，像是欲飞的鸟。

　　草地也细细软软的，像是一张毛毯了。我往她那里蹭了一点，把脑袋靠在她瘦削的肩膀上，暖暖的，但是有点硌。

　　“你听过这个故事吗？极乐鸟没有脚，所以一生都要在空中飞翔。它一生只落地一次，落地就意味着死亡。有时候你们把这看作一种诅咒，其实才不是呢，它可以选择飞去哪里，它知道自己将存在于天空，天空没有痕迹，鸟儿也已经飞过。你离开的时候也只能带走你的记忆，不是吗？

　　“是啊，芦苇飞不走的，因为芦苇的根在泥土里嘛，如果离开了泥土，它也会死亡。这不是一样的吗？

　　但是你不知道自己能够选择什么嘛，说实在的，虽然所有人类都踩在这片地上，但是真的踏在土地上的人有多少呢？我尚且感受过风的样子、天空的颜色呢。不要这样痛苦，为什么不笑一笑呢？我看到你一直犹疑不定，停止扇动翅膀的鸟会掉下来、大白鲨会淹死，但是你依旧自由自在的生活，这就是智慧的自由呀。

　　“噢，说说飞起来的感觉吗？当时我很喜欢这片湖泊，因为它像水晶一样漂亮。”

　　我其实对那时候的事情也模模糊糊的，那些不回头飞来飞去的记忆，像摄像机定格的模糊影像那样，变成一团难以辨认的白色光团了。白驹过隙浮光掠影，都是雪泥鸿爪罢了。

　　我曾经相信上天的谕示，相信鸟是自由的化身，戴着天空的冠冕。天空——那是纯洁无垠的概念所在，是承载着时间和空间的卷轴，是自由的伊甸园。清凌凌的风掠过翎羽，像是湿漉漉的水彩笔尖落在画布上，铺上月白、浅蓝、釉蓝、蔚蓝的色块，画上絮状的、鱼鳞的、层叠的、成朵的白色，晕染霞粉和灿金，甩上翅尖的水珠，那些透亮的记忆，像是玻璃杯里冰块相撞一样清脆清新，像是咬开的苹果、像薄荷和金桔，“就像——你刚刚用石头打的那个水漂一样，一点一点，轻轻巧巧的漂走。”

　　“那么我也是你的同伴了。”她笑盈盈的看过来，又捡起一块手边的扁石，侧身弯腰，两指一捏水平掷了出去，石子在水面上一触即离，溅起小小的涟漪，一跳一跳，直到在很远的地方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