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伤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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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
守门的军士朝她大喊。
“吁——”
就在栗色马即将冲倒座灯的那一刻，苏殿春陡然勒马，那马一下子人立起来，长声嘶鸣。
她举起右臂，手中一块洁白莹润的牙牌明晃晃映着火光，瞬息间亮在为首的军士面前。
她昨晚在马车上有意厮近，偷得牙牌，正是以备此刻。
“奉大理寺卿之命，出城查案，何人敢拦！”
军士定眼一瞧，炽炽灯光下，牙牌上是阴刻的“大理寺卿陆乘渊”七个大字。
他脸色一变，抱拳道：“末将南城兵马司郑副指挥，请教长官尊名？”
苏殿春收回牙牌，感到掌心微有汗迹，暗中在袖口上一抹。
方才胯·下马儿毫无征兆地人立起来，她终究有些后怕。
毕竟上次骑马，还是三年前逃来京城的路上，到了京中米粮价贵，便也只能卖马。
“我是陆大人亲卫，黄鹰。”
苏殿春从马上睥睨对方，语气冷硬：“案涉天家贵胄，我不说，你也知道利害。速开城门，否则走了人犯，唯你是问！”
郑副指挥眉头紧皱，似乎很是为难：“长官可有陆大人手令？按律若无手令，不得擅开城门。”
手令？
郑副指挥看不见的地方，苏殿春握着缰绳的手缓缓收紧。
“陆大人现在宫中，你叫我上哪要手令？”
她盯了对方半晌，见他毫无退让的意思，索性哼了一声，翻身下马。
“郑副指挥既然不肯通融，你我二人且在这里坐到天明。”
她把缰绳往对方怀中一抛，冷笑道：“到时人犯跑了，上峰找人顶缸，反正要的不是我的脑袋！”
郑副指挥下意识接了缰绳，待她说完，面色更为难看。
苏殿春有意扭过头，佯装不睬，实则把他焦灼的神色都看入眼中。
刺青案后，宁远侯被拘一事在京中并非没有风声。郑副指挥身在五城兵马司，必然知道大理寺主审此案，一举一动都有陛下的授意。
她能断定，他不敢赌。
“开城门。”
郑副指挥平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殿春抿去嘴角一丝笑意，且不回头，只掌心朝上，懒懒伸出右手。
很快，手中就感受到了缰绳的重量。
“恭请长官上马出城。”
郑副指挥把缰绳放在她手中，躬身退至一旁。
苏殿春不多言语，纵身上马。
两扇高得难以仰视的城门，就这么在她无言的注视中，豁然洞开。
城门外，一架青石拱桥凌空护城河上，在苍凉月光中通体如银。
桥的另一头，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旷野。
苏殿春强自压抑住加快的呼吸，催马从城门下走过。
走出几步，她忽又折返，看向郑副指挥：“手令还是要补。一会儿陆大人出宫，劳烦郑老兄往袁府花园走一趟，顺便替我跟陆大人传个口信。”
“就说，苏川风物好...”
在郑副指挥迷茫的目光中，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丁乐人不错。”
说完，她便再不回顾，策马疾驰而去。
她走后，郑副指挥命人重新锁了城门，表情依旧茫然：
什么叫苏川风物好，丁乐人不错？丁乐是什么？
...难道是，大理寺的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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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陆乘渊进宫见驾，和袁指挥一起分担了这场天子之怒。
在摔碎数个价值连城的瓷盅后，年迈的帝王终于抬了抬手，示意跪伏在地的袁指挥起身。
“望之，你先下去罢。陆卿，你留下。”
陆乘渊闻言微微抬头，直待袁指挥垂头丧气地离开，才躬身近前。
他低垂着眼帘，仍能感觉到皇帝探究的视线定在自己身上。
“陆卿，你送来的那尊后土娘娘神像，朕已经看过了。朕原本想等宁远侯苏醒，将此事问个明白，谁知...唉。”
他听皇帝如此说，当即回禀道：“宁远侯供奉神像，难保不是信了民间谣言，想借机乱我大梁朝纲。”
话毕，却只觉皇帝目光深深，并未从自己身上稍离。
“你也下去罢。”
良久，皇帝摆手道。
陆乘渊恭声告退，不多时出了宫门，坐上马车，径直赶往袁府花园。
今日苏殿春和黄鹰二人似乎没有依计而行，导致他下午接到线人密报，获知大队锦衣卫进入袁府时，才意识到刺杀宁远侯的时间提前了。
好在他准备齐全，这才险险赢下这一局。
今日奔波太甚，他此刻才有空闲复盘全局，细细想来，最大的变数就是那个心黑手狠的女人。
陆乘渊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摩挲。
早知道她疯劲儿这么大，居然临时变卦选择勒死宁远侯，他还不如选徐娘子干这一票。
好在他知她甚深，不然...
“陆大人，陆大人？”
马车刚在花园内停下，他便被突如其来的人声惊破思绪。
掀开车帘，车外站着个他手下的皂隶，脸上神色兴奋莫名。
那皂隶见了他，以一种他难以形容的微妙语气说道：“大人请随我来。”
陆乘渊虽是疑惑，但看他郑重其事，只当他在花园有所发现。
便举步跟了上去，随口问道：“黄鹰呢？”
“您刚一走，黄鹰姐姐按您指派，出城办差去了。”
皂隶一面头也不回地走着，一面絮絮说道：“等她回来，大人可要好好嘉奖，黄鹰姐姐为了办差，不知怎的弄了一身泥巴，浑身都湿透了。”
陆乘渊脚步一顿，面色顷刻一沉。
“苏殿春在哪。”
他一手抓过那皂隶的肩膀，一双狭长凤目汩汩冒着寒气。
皂隶听得“苏殿春”三字，忙道：“不消大人操心，小的已选净室，让苏姑娘走也走得体面些，不跟那些死尸一处...”
陆乘渊已无心听他说胡话，沉声喝问：“在哪！”
皂隶一个哆嗦，指了指不远处的瓦屋。
陆乘渊松手，黑着脸大步流星走了进去，见一个女子四肢软垂地躺在木床上，那张脸不是苏殿春是谁。
他犹豫了一瞬，伸手直接探向她耳后，毫不意外地摸到易容膜片的一角。
他撕开易容，露出的赫然是黄鹰的脸。
“怎么是黄鹰？”
黄栌此时终于追了上来，一下子看到黄鹰气绝一般躺在床上，立时怔住。
陆乘渊深吸了一口气，道：“给她灌假死药的解药。”
黄栌忙从怀中翻出一个小瓷瓶，往黄鹰口中倒去。
须臾，黄鹰睁开眼睛，懵然坐起：“主子？”
不等陆乘渊动问，她便咬牙切齿道：“苏殿春人呢？”
接着，陆乘渊便在黄鹰的破口大骂中，得知了苏殿春如何威胁她喝下假死药、与她调换身份、又以管嬷嬷的样子完成了刺杀。
他面色几变，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被逼到绝境，还能借他的刀除掉威胁，轻松摆他一道，继而远走高飞...
他或许，真的低估了她。
不过，她的侥幸，到此为止了。
“飞报京城九门，明日起画影图形，暗中拦截此人。”
他沉默片刻，又道：“一旦抓到，即刻带到我面前。”
黄栌应下，刚要转身出门，忽然一个身穿五城兵马司服色的军士进来，两人撞了个满怀。
郑副指挥顾不上道歉，便向陆乘渊行了个礼，道：“陆大人，方才您身边亲卫黄鹰以牙牌为证，驰马出了尊武门，她让卑职来找您补一封手令。”
陆乘渊还未作反应，黄鹰在旁已经叫了出来：“什么？我——”
陆乘渊抬手止住，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唇角一勾，竟是笑了起来：“是么？她给你看了我的牙牌？”
郑副指挥点了点头，陆乘渊转头看向一旁神色尴尬的黄栌。
黄栌只得上前附耳道：“大人，我昨晚发现牙牌丢了，已经在找，没想到...”
陆乘渊面上仍维持着笑容，向军士道：“手令好办。她还说什么了？”
“她还说...”
郑副指挥挠了挠头，脸上现出一点疑惑，道：“苏川风物好，丁乐人不错。”
丁乐？
丁乐又是谁？
陆乘渊只觉自己的头隐隐作痛。
“手令明天补上，你回去罢。”
待郑副指挥离开，黄栌凑了上来，低声问：“主子，她刚出尊武门，跑不远，要不属下去把她捉回来？”
陆乘渊默然，摆了摆手：“不必。”
“可是您的牙牌在她手中，万一她仗着此物攀扯关系，为非作歹...”
黄栌仍不放心。
陆乘渊款步走出门外，见月上中天，柔和的华光落在庭心，仿佛遍地铺了一层薄雪。
他步履不停，一直走到水榭旁边，才驻足凝望。
根据那皂隶所言，苏殿春藏身之处，只能是水榭下的狭小缝隙。
他无法想象，那个人是以何等意志，在淤泥中苦捱了两个时辰，又马不停蹄，奔向了自己的前程。
这个苏殿春啊...
“黄栌。”
他察觉到暗卫一直跟着自己，淡淡开了口：“她赢了，不该得个彩头么？”
“主子，可是牙牌这物件，实在是丢不得啊。”
陆乘渊仰头，空中弯月如钩，天幕晦暗，夜色和昨天此时，好似没有半分区别。
“苏川风物好。”
他回首向黄栌笑道：“她明示会去苏川，是交了底，要安我的心。”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
“改天倒要去看看，苏川风物，到底好不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