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执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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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黄鹰看了一眼苏殿春尖锐的指甲，叹了口气：“我是主子豢养的死士，你用我的命要挟我，有什么用？”
苏殿春唇边笑意不减，道：“你不怕死，但如果我杀了你，向袁指挥告发陆乘渊意图刺杀宁远侯——”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直到黄鹰脸色愀然一变，才悠悠说了下去：
“凭我淬了毒的指甲，和你这具练家子的尸体，想来袁指挥很乐意听我说几句。”
“你敢！”
黄鹰眉头紧皱，两眼死死盯住她：“主子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手上定有你的把柄，你怎么敢临阵反水？”
“滴水不露？”
苏殿春向屋外扬了扬下巴，目光中甚至带了点惋惜：
“这可是北镇抚司的地盘。”
“那些锦衣卫来时好不嚣张，若无上峰授意，他们怎敢对大理寺卿的人如此？想来袁指挥若能得到陆乘渊的把柄，只要我犯的罪不是谋反，他都能行个方便。”
望着黄鹰愈发凝重的神色，苏殿春心下更为笃定。
是时候，再添一把柴了。
她手上多加了三分力道，语气却放得低柔：“脸色别这么难看，我又不是一定要反水。毕竟宁远侯与我有仇，有机会斩灭后患，我何乐而不为。”
黄鹰抬起眼，看上去有些不解。
苏殿春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既然由我动手，一切有我安排。”
“你要怎么做？”
黄鹰下意识躲开她的手，紧抿着嘴角，似是仍在戒备。
苏殿春不以为意，自顾自拿过一边的假死药，单手拔开瓶塞，凑到黄鹰嘴边：
“不急。你先喝了这假死药，让我看看，你主子的诚意有几斤几两？”
黄鹰的呼吸明显加快了，嘴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苏殿春端着假死药的手一动不动，毫不相让。
既然只身入局，那么除她之外，人人皆是棋子。
最终，黄鹰别开视线，先认了输。
她张开嘴，就着苏殿春的手将假死药一饮而尽，立刻皱起了脸：“好苦。”
亲眼看着药汁灌入黄鹰喉中，苏殿春满意地点了点头，当即撤开抵在对方手背的指甲，站起了身。
她双手攀上衣衫纽子，几乎是撕扯一般，飞速地解着衣裳。
“还愣着做什么？”
她瞥了一眼目瞪口呆望着自己的黄鹰，动作更快：“你也快脱，一会儿那两个百户请回大夫来，可就来不及了。”
“还有，你身上有没有别的东西，都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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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殿春走在袁府花园中，高高昂着头，努力模仿黄鹰扮作管嬷嬷时的神态。
她身上已是一身油绿*醒骨纱褂子，下衬玉色挑线裙，如银鬓发上沉甸甸的一头珠翠。就连褂子上的钮扣都是金镶宝石制成，足显管家娘子身份。
（油绿：传统色彩中是一种偏棕的绿色。）
方才，在百户领着大夫到达之前，她与黄鹰匆匆调换了服饰，又让黄鹰把她易容成管嬷嬷的样子。
而黄鹰自己，则依她所言扮成“苏殿春”，一见到两名百户就痛哭大喊：
“指挥使大人何在？民女有要事禀告！”
如此一来，黄鹰被直接带去袁指挥跟前，而她自己，则以管嬷嬷的面目在花园中畅行无阻。
她一面不疾不徐地在园中走着，一面四下观察，试图找到关押宁远侯的地方。
可走了一阵，她才发觉这花园虽看着不大，其中却有不少游廊曲径，叫人难辨方位。且杂植石榴树，花朵在旭日下红艳如火，看久了不免眼花，更难寻路。
“管嬷嬷？”
她正驻足四顾，背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回头看时，见是一个年轻的锦衣卫校尉，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
“嬷嬷，一向少见您出二门，今儿怎么有空到花园里来？”
苏殿春微一思忖，当即假模假式地咳了咳，逼出苍老的嗓音：“夫人身子不爽，听说宫里来的太医就在花园，特意叫我来请。”
校尉愣了愣，道：“嬷嬷，那太医好像是专门守着要紧的人，片刻不能擅离的，这...”
苏殿春想起平日有关管嬷嬷的传言，索性两眼一瞪，张口就骂：“你只管带路，老身请不请的动，横竖不与你相干。”
校尉见管嬷嬷变了脸色，只得引她转过一座假山，沿着一弯开凿引水而成的小溪一直向前。
走了不远，便望见一间雕梁画栋的屋子，周身石榴花树环抱，如同焰心中捧出的一颗宝珠。
那弯水渠恰好蜿蜒曲折，自屋门前流过，清亮如镜的水面映出屋檐匾额：“洗红亭。”
屋前站着一队锦衣卫校尉，个个手按腰刀，神色肃然。
相隔着几块高大山石，她纵然无法窥视其内，也知屋中必是要紧的人物。若宁远侯身边不止太医一人，还有许多守卫...
她眉心一蹙，不自觉放缓了脚步。
校尉见她踌躇，便也走得慢了，犹豫道：“嬷嬷，里头这人干系甚大，要不...您进去前，先跟袁大人禀告一声？”
说着，抬手指了指洗红亭后的水榭。
苏殿春仰脸一望，见水榭与洗红亭只隔着一座土山，亭前水渠穿山而过汇成一湖，水榭背靠土山，随风传来模糊的人声。
此时此刻，袁指挥就在水榭，提审黄鹰。
她仔细听了听，却未能从中辨出黄鹰的声音，心中隐隐不安。
假死药服下后半个时辰，黄鹰必定口吐鲜血，形同毒发。
若她未在“死”前说清服毒缘由，那么最后接触她的“管嬷嬷”，势必被严加审问。
苏殿春转头看了看日影，见日光颇盛，远不似二人分别时的清晨光景。
难道，自己在园中一时迷路，就耽搁了这么久？
若半个时辰已过...水榭怎会不闻惊呼喧哗？
她越发拿不准时间，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嘴唇有些发麻。
“管嬷嬷，管嬷嬷？”
校尉见她拧眉不语，看向她的目光带着疑惑。
苏殿春赶忙按下思绪，摆了摆手，想随便说些什么遮掩过去：“你所言有理，老身还是...”
“谁在那里？”
她蓦地抬头，不知何时，洗红亭前戍守的校尉听见了二人动静，出声喝问。
紧接着便是几声“铮铮”，有人佩刀出鞘寸余，严阵以待。
与她同来的那名校尉刚想上前说明，苏殿春却径自走出几步，公然从山石堆后现出身形。
事已至此，除了硬着头皮演下去，别无他法。
“怎么？老身逛自家花园，还要得你准允？”
她袖子一甩，顺势把手插在腰间，鼻子里哼了一声，端起管家娘子姿态：“这两日老爷准你们进这园子，与内院仅一墙之隔，你们可要仔细。还敢粗声大气地瞎嚷嚷，真吓着了夫人、小姐，挨板子都是轻的！”
众校尉见是管嬷嬷，气焰立时矮了三分，见她着恼，只得低着头听训。
苏殿春发完了话，觑见他们战战兢兢的脸色，心底才有了些着落。
于是顺着话音儿说了下去：“夫人晨起身子不爽快，说花园里正住着个太医，总强过去外头现请。”
说到这，她故意停了下来，有心看众人反应。
果然，这些校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做声。
过了片刻，才有一人小声支吾道：“嬷嬷，不怕您老怪罪，袁大人早先下过死令，不准让太医离开半步。否则...否则不管有事没事，都要我们的脑袋！”
苏殿春微微眯眼，刚放下一半的心又悬了起来。
看来袁指挥能执掌北镇抚司，胜任天子鹰犬，靠的不仅是雷霆手段，还有谨慎二字。
“不让走，连开门见人也不成？”
她不愿就此罢休，把腰一挺，学着老妪撒泼的把式：“都说医家讲望闻问切，老身把夫人病症告诉了他，他不就立刻开出方子来了？”
众校尉面露犹豫，显然“管嬷嬷”若只要求见见太医，并不与禁令相悖。
苏殿春则维持着脸上刻薄不耐的神情，只等对方让步。
“宁远侯！你辱我清白，今生为人不能亲手杀你，我这就化为厉鬼，前去索命！”
正僵持不下，猛听得山石背后水榭中，传出一道震破青霄的厉喝。
那声音尖嘶可怖，众人都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苏殿春眼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
是黄鹰。
她等了半个时辰的暗号，终于响起了。
她环顾了一下面前的校尉们，他们个个惊疑不定，似是还未稳下心神。
继而，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水榭的方向，笼在袖中的手指一根接一根地竖起。
一。
二。
三。
“快，大人叫白太医快去水榭，证人服毒了！”
就在第三根手指竖起的刹那，一道人影从水榭急奔而出，隔着老远便喊了出来。
场面在听清这句话的瞬间就乱了起来。
校尉们顾不上“管嬷嬷”，更顾不上先前的禁令，一拥而上冲开屋门，拖出一个满面茫然的老者。
恰好，水榭传讯的那名校尉也已跑到跟前，不容老太医询问，一把扛起他就跑。
这姿势怪异的二人跑出老远，一众校尉还在洗红亭门口呆呆地望着，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都愣着做什么？”
苏殿春控着嗓子，发出的声音老迈而威严，让校尉们缓缓转过了头：
“四散开来，搜捕刺客！”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执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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