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家长会 ...
-
周六下午的小阳三中，缺少了教室里老师们讲台上声嘶力竭的魔咒声，显得格外的空旷和寂静。
柳红梅紧赶慢赶，才拉着脚步略微有一点摇晃的父亲柳大半往教室走去。从学校大门左手边拐进来，绕过一排矮小的老房子，再走过平时升旗仪式的大操场，就来到了四层平房的初三教室。柳红梅她们七班在三楼最右边的那个教室，一路上已经陆陆续续有家长往教室里面走。家长会2点半准时开始，柳红梅看着自己手上的电子表显示2点25分就着急得不行，恨不得拽着柳大半飞到三楼。
而柳大半还是半睡半醒的样子，大喊“不要拉我，老子自己会走”，喊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小酒馆里摇骰子。
“快点，要迟到啦！”柳红梅有一点歇斯底里。
这时候大部分教室里面都已经坐满了家长，教室走廊上挤满了穿校服的同学们。柳红梅拉着柳大半往楼上跑，又听他这么大声喊叫，气得脸红脖子粗，后悔得不行，还不如不给老妈说开家长会的事。
好不容易把刘大半生拖硬拽上三楼，柳红梅想，她今天指定是要在学校里面出名了。上次考试她在班级里排名第五，拿了个年级三等奖，除了三百块钱的奖金，她的名字还被挂在初中教学楼一楼的红榜上。万年老五的她，在学校里实在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遗憾的是，她没有哪一天可以一飞冲天名字写在榜首，但今天却要因为柳大半的大闹一场，成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了。
班主任老赵是个恨不得掐秒算上课时间的人，这时候已经28分了，柳红梅恨不得像孙悟空变身一样，突然出现在座位上。因为害怕老赵的灼灼目光，所以虽然刘红梅坐在前排，她还是拉着柳大半在老赵的眼皮子底下，绕过前门，从后门进的教室。
老赵在班里实行一整列的座位轮流替换制度。柳红梅和同桌李莹莹刚好这个月轮到了坐靠窗位置，第一排紧靠窗户的位置现在就是李莹莹的，紧挨旁边的就是柳红梅的课桌。按照惯例，家长会的家长们都是坐在学生位置上。
柳红梅进去的时候，后排位置有三三两两的家长已经坐好了。李莹莹的位置上还空着，桌上只摆了上次一模语数英三门不及格的试卷。而柳红梅的桌上，除了一模试卷，还有一个小红包，班上同学名字写在楼下红榜上的，桌子上都有放小红包，柳红梅就是红榜里面吊车尾的最后一名。
柳红梅把柳大半摁在课桌前，半蹲着小声说“安静点，半小时就结束了。”说完就在老赵杀气逼人的眼皮下溜出了教室。
“家长们静一静，我们的家长会马上开始了。大家可以看下课桌上的卷子，这是上次全市联考的一模卷，今天开这个家长会既是对一模考试的总结，也是倒计时一百天的誓师大会。希望大家对孩子在学校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刚好也是周末，所以我提前一个星期就给同学们说了所有家长都必须来。”老赵说完，看了看教室后墙上的白色大钟，又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的表“好，我们现在正式开始。”
柳红梅在老赵发言之前就赶紧从前门溜出教室，一出来就听到李莹莹在小声喊她。柳红梅被李莹莹拉着往平时他们经常去的三楼走廊的楼梯间。看着她一脸的愁云惨淡，柳红梅很是纳闷。平时她爷爷奶奶最积极给老师打电话，关心李莹莹在学校有没有吃饱穿暖，谁知道今天家长会她的位置上竟然空着。李莹莹看出了她的疑惑“我爷爷奶奶今天不来，我奶奶前段时间去买菜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我爷爷要在医院里照顾呢。”说完却又叹了口气“别说了，我还以为今天可以逃过一劫呢。”
“啊？”
李莹莹翻了个白眼“唉，上次模拟考试又倒数第一，我妈恨不得从北京飞回来给我一顿毒打。她又放不下她的摊子，说来说去还是钱和我弟更重要。”
“没人来你不是应该高兴吗？”柳红梅斜眼瞄了一眼教室里，柳大半应该是没出幺蛾子。
“拉倒吧。我妈把我表哥派来当间谍了。”
“你表哥？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柳红梅这才正眼看向李莹莹。
“就我大姨的儿子，是我们这一辈年纪最大的。他去年刚考上清大，是我妈他们老杨家的骄傲，上个月刚好说是有什么社会调研活动带着他好几个同学回市里了，我妈不就喊他下凡来抓我这只小妖了嘛？”李莹莹用右手当梳子，捋了捋挡住她眉毛的齐刘海。
“清大？那不就是去年市里的状元？这么厉害？”柳红梅有点难以想象，李莹莹这个学渣竟然还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
“是啊，我们老杨家学习最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学出来的。明明和我一样，都是在北京上小学以后被扔回老家的。他考全市第一，我考班级倒数第一，笑死。我妈知道他考状元的时候念了我一个暑假呢。这回我妈可不就想让我吸一吸他的灵气，看看我能不能学到一丁半点呗。”
李莹莹又拔了两根护栏上往下垂的迎春草“烦死了。我从小就很烦他。在北京的时候，我们家和他们家离得近，老是他去学校接我放学。天天摆个臭脸，谁都欠他一样。也不爱笑，就只会让我好好学习。还要管我零花钱，这不让买那不让买。我还以为回来上初中可以摆脱他，谁知道，他都考回北京了，还要回来摧残我。唉。”
“好吧，反正你想上学又不会没有学上，你之前不是说大不了回去跟着你妈做生意吗？中考考不好大不了就被你爸妈骂一顿呗。”柳红梅不是很懂她们这种有钱人的家庭。
“算了吧，别提了。是我妈自己说的，不会读书也没关系，我回小阳城的时候给我说让我不要跟着学坏就行。谁知道，去年我表哥考上清大后，她就变了！天天电话里和我念叨，他们老杨家基因多好，让我再怎么样也要混个大学上，我必须要给她争口气。实在不行就让我好好学英语，要送我去澳大利亚留学。开玩笑，谁想出国？人生地不熟的。再说了，我又不会几个英语单词，他们就这样把我扔出去，谁知道会不会饿死在异国他乡？”李莹莹想想就觉得人生太过绝望。
“好吧，你表哥刚来了吗？我刚没看到你座位上有人啊。”留学啊这种话题离她太遥远，凭空太难想象了，柳红梅觉得还是想想现在吧。
“他还在路上呢，让我在教室外面等他，估计等下快到了吧。”李莹莹转头看了下楼梯间。
话刚说完，楼梯拐角处就出现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高个子男生两阶梯一步地往上走。
“喏，这不就是了。”
“杨明雨，这里这里。”李莹莹压着嗓子朝他摆了摆手。
柳红梅打眼看去，一个高个子男生一步并做两步地往她们这边走。男生皮肤很白，潮湿雨季里的光打在他身上也像是电视里的闪光灯，长长的睫毛上面还有一两滴雨珠，眼角微翘，显得有点傲娇，紧紧抿着的薄唇和阴雨天气很配。柳红梅想起了前段时间李莹莹在晚自习给她看的《十八岁的天空》里面那个男老师的剧照，他觉得李莹莹的表哥更像是个偶像剧里面让女生疯狂尖叫的帅气老师。
“不好意思，还是迟到了。你们老师开始了吗？”来人看向李莹莹。
“开始了开始了。你直接从前门进去右手边靠窗第一排就是我的位置。”李莹莹给他指了下教室的方向。他抬腿就往教室走，却突然被李莹莹两只手抓住手肘“先说好，可不是我求你来的，你不准给我爸妈打小报告，不然我就……哼哼，你懂的。”
“谁爱来。”他抬起手看了下手表，甩开了李莹莹的手，警告似的瞪了一眼她，转身几步在教室前门上敲门，听到老师声音后进去了。
“诶，你表哥有点帅。”柳红梅挤眉弄眼地撞了撞李莹莹的胳膊。
“帅个屁，天天装大人一样教训我，也就比我大几岁。”李莹莹一想到被管着的那些年就来气。
“拜托，人家清大的大学生耶。老赵说咱们整个小阳城两三年才考出一个清大，我肯定考不上。”
“读书好又有什么用，他是我大姨前面那个老公的儿子，我现在这个大姨夫自己有两个儿子管着家里的工厂，他一点都捞不到。”大概是想到自己在家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然也不会被发配回小阳城，读书还不会读，李莹莹撇了撇嘴角，声音突然多了点落寞。
“咳咳咳，柳红梅她爸爸，抽烟请出去抽！”老赵是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斯文老师，虽然大家平时都很怕他，但柳红梅还是第一次听到老赵这么大声地吼叫，隔着教室门她们两都能听到，站在教室外面等着的其他同学也纷纷往柳红梅这里看过来。
柳红梅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恨不得以头撞墙，假装老赵叫的不是她爸爸。她只能小跑到窗户外面，半蹲着身体往教室里面露个头瞪着他爸。“爸，你快把烟掐了。”隔着玻璃，她看到杨明雨两只大长腿放在课桌另外一边，皱着眉头，头往窗户这边扭，捂住嘴巴和鼻子，恨不得贴着墙离柳大半三米远。
老赵也看过来，“柳红梅，你进来把你爸先拉出去，抽完再进来。”柳红梅瞬间满脸通红，这还是老赵第一次用这么凶巴巴且不耐烦的语气和她说话。其他家长也都看着她。柳红梅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柳红梅跑进教室，想要抢柳大半手上刚点燃的烟。柳大半抬手往右边扬，烟灰抖落在了李莹莹的试卷上和杨明雨放在课桌上的手指。
杨明雨瞬间站了起来，拍掉手上的烟灰，抖了抖试卷。“不好意思，老师我先去一趟卫生间。”“好，你先去吧。”老赵点点头。
柳红梅用上拔河的力气，才把柳大半拖到教室外面，给杨明雨让出空间。
她带着哭腔“爸，学校不准抽烟的，你快点掐掉。”
“老子想抽就抽，他一个老师算什么，就是□□、□□来了都管不了我抽烟。”柳大半又是一句大吼。
柳红梅突然又有点想笑，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看小说看多了，脑子看出毛病了才会让他来家长会。
“三百块在课桌上我刚看到你拿起来了，钱你也拿了，你自己先回家吧。”柳红梅想赶紧结束掉这丢人的时刻。
“老子想抽就抽，三百块算什么，老子明天就赚个几百万。”柳大半又猛抽了一口，在护栏上的花圃上抖烟灰。柳红梅趁着他碾烟灰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抢了他的烟，往泥土上使劲戳了两下，跑到教室后门的拐角处，把烟头扔进了垃圾桶。
杨明雨刚好从拐角那边的男厕所出来，小幅度甩着手上的水滴。柳红梅甩开柳大半，走到离杨明雨半步距离“学长你好，我是李莹莹的同桌，刚刚我爸…实在对不起。”杨明雨看了看等在教室后门的李莹莹，“没事，你先带你爸回去吧。他这个样子大家也没办法开家长会。老师说的内容我会整理一下给莹莹，让她告诉你就行。”
“谢谢学长。那我和老师说一下。”柳红梅感觉自己像是以前大夏天顶着艳阳天割稻草的时候，全身通红，燥热不安，恨不得把所有稻草都拔光光。她看向李莹莹，小声说“莹莹，那我先回家了。过两天上课的时候再见。”转身就硬拽着柳大半往楼梯下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家长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