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逃犯[赛博朋克]》议川

34、故人之姿

　　冷冽的银光闪过，刀刃映出索恩硬朗的眉目。

　　安曼达足尖一点，飞身向前跃出，瞬间穿过弥漫的烟尘。

　　装卸工果然就在烟雾弹制造的烟幕后，佝偻着想挤出房间！

　　他眼角余光扫过武士刀带出的冷光，两道眉毛蓦地一拧，眼底第一次闪过冷厉之色。

　　安曼达看不清他眼底神色。
　　她只顾抽刀，从半空中单手挥刀砍下，正对着那人的身躯！
　　翠绿的眼眸中，划过一道金属冷光。

　　只见那人的双手在脊背上来回一摸，敏捷地从衣衫底下掏出一样东西，身体随之挺直，竟然和真正的索恩差不多高。

　　那样东西闪过金属的冷光，却赫然是一只机械臂！

　　安曼达脑海里的芯片坐标顿时闪光大作，发出滴滴的提示音。

　　机械臂的底部，同样闪烁着微弱的白光，和芯片坐标同步。
　　原来底下那人，竟然将机械臂塞在背上，伪装成佝偻的装卸工！

　　千钧一发之际，他敏捷地将机械臂举过头顶，准备迎接武士刀的狠狠一击。

　　假若不收手，她就会将母亲的遗物劈成两半！

　　电光火石间，安曼达的右手硬生生调转方向，武士刀堪堪擦过男人的身体。

　　原本呵成一气的动作，也因为发力点忽然改变，她整个人从半空中重重跌下，武士刀当啷落地。

　　安曼达摔得痛，一时竟然无法出声，眼睁睁地看着装卸工精准地掰开机械臂底部的暗扣，从中扯出一块电路板，用力砸在地上。

　　电路板四分五裂，安曼达脑海中闪烁的坐标红点，断然熄灭了。

　　装卸工揣起机械臂，拔腿就要走。

　　该死……
　　安曼达倒在地上，抽着冷气朝那人的背影伸出手。
　　这个人，究竟是谁？

　　那人正要走，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犹豫了一下。

　　电光石火间，背影调转方向，大步走向意识逐渐模糊的安曼达。
　　他却没管顶着索恩外形倒在地上的她，只是伸手捡起武士刀。

　　安曼达勉强支起右手，盯着那个高大的黑色背影，咬牙道：“你就是赢了，拆了坐标芯片，我把这个星球翻过来也会找到你，找到这只机械臂。”

　　那人离去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他回过头，黑沉沉的眼珠转向地上的她，只说了两个字：“是你……”

　　他还没说完，门外忽然警铃大作！

　　无数警报灯的红光转动起来，代替发黄的顶灯，点亮了整座仓库。

　　走廊尽头的电梯门迅速打开，潮水般的脚步涌入了巨大的仓库。

　　装卸工眉头一皱，一把将安曼达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拉着她躲到房间的几排货架后，马上捂住了她的嘴。

　　他的掌心滚烫，手臂有力。
　　隔着衣服，她听见了在他胸膛之中，沉稳而冷静的心跳。

　　……可谓是，似曾相识。
　　像是那一天爆炸的火光中，拉着她跳出转运车的手。
　　她的目光瞬间掺杂了一丝疑惑。

　　安曼达被捂得喘不过气，下意识地挣扎一下，却听见他伏在她耳边，低声警告道：“别出声！”
　　尔后他稍稍松开手，留出她小口喘息的空间。

　　安曼达凝下神，马上分辨出房间外几串格外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其他装卸工人被拖出仓库的恐惧惊叫。

　　像是几个队列，全副武装，背着冲锋枪，将他们身处的这个小房间围了起来。

　　“……暴露了？”
　　身后的男人，皱着眉在她耳边喃喃。

　　下一秒，属于那个仓库主管的中年女声，在房间外的喇叭中炸响：
　　“伊利亚斯·索恩，不管你是谁伪装的，你已经被包围了！乖乖从房间里出来！”

　　身后男人的目光，瞬间投在安曼达身上。

　　安曼达的目光瞬间冷厉起来，对身后的男人低喝道：“怎么可能！我的护臂都是真的，她怎么会发现？”

　　男人在狭窄的空间里耸了耸肩，表情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似乎还带着揶揄的意味。

　　糟了！她有能够向索恩报告定位的义体，索恩却没有能向她发送警告的途径，除了脑波电话。

　　安曼达恨不得一拍脑袋。

　　这个时候，索恩说不定已经被接去接受护臂遗失的调查，她显然不能给他打电话。

　　见房间里没什么动静，外面的喇叭又重复了一遍：
　　“再重复一遍，你被包围了！放下武器，走出来投降！”
　　……

　　“你要走出去投降么？”身后的男人忽然问。

　　“开什么玩笑！”安曼达扭过头，瞪了他一眼，“机械臂的事情，等你我安全出去再说。”

　　“那你就拖住时间，解毒还要一小会。”

　　对方利落地摸出一个针管，一下子扎进她失去知觉的左手指尖。

　　她身上随即重了少许，男人一边把防弹背心往她身上系，一边叮嘱：“一定记住，怎么样都要保持镇静。”

　　安曼达也来不及问对方到底什么来头，只知道现在要拖时间，立刻扭头冲房间外沉声喊：“你在说什么？我来拿我的货！”

　　“你装什么装！”喇叭里的主管声音瞬间带了怒气，“我们已经向泰坦公司证实，军方从来就没有派出索恩监察官，来向我们支取这种限制级别的义体！”

　　指尖渐渐恢复了柔软的知觉。

　　安曼达活动一下，却发现自己的左臂一直无意识地抱在男人方才从身后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上，马上嫌恶地甩开。

　　男人不甚在意，又压低了声音：“电梯口见。”

　　“最后重复一遍，”主管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交出武器，乖乖束手就擒！”

　　话音落下的瞬间，安曼达重新提起武士刀，和身后的男人一起向房门外冲去。

　　“他还有帮手！”负责观察的警卫显然措手不及。

　　两个轻捷的身影，在门外分成两路，一左一右，奔向荷枪实弹的警卫。

　　几枚烟雾弹，立刻模糊了一团人眼前的视线。

　　事先调试好的义眼，显现出人体形状的红外线，在烟雾中格外显眼。

　　鬼魅般的身影马上逼近，安曼达举起刀，轻而易举地掀翻了毫无准备的第一名警卫。

　　视线从警卫身上的防弹背心一扫而过，上面赫然印制着“泰坦”的字样。

　　是公司的人。

　　尽管在这个赛博朋克化的星球，公司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安曼达从小在军方势力范围内长大，除了生活用品和武器，还是第一次实际接触“公司”。

　　况且，泰坦公司一向是光辉联盟的支持者，她从未和泰坦的人交恶。

　　她顶着索恩的外形，用武器还不太适应，一刀过后就有些趔趄，勉强站稳脚跟。

　　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在舍弃索恩的外形芯片，在这里暴露出自己的真实相貌！
　　否则就很难向外界交代，也无法掩盖她在追查母亲的遗物了！

　　这时仓库的另一边传出激烈的枪声，正是那个男人举着枪，和泰坦的警卫战斗起来。

　　安曼达咬了咬唇，视线重新聚焦在前方。

　　趁着烟雾弹里的几个警卫被枪声吸引，安曼达引刀而上，再次撂倒几人。

　　她一把抢过倒下的警卫身上的冲锋枪，又把他们的身体当成掩体，趴在地上向剩余的警卫发射。

　　仓库的墙壁传出了枪响的回声，室内一时枪声大作，难以分辨开枪和中弹的人。

　　电梯还离他们很远，子弹也无法支撑她一路杀去坐电梯！

　　眼花缭乱中，安曼达看见警卫涌入仓库时破开的楼梯间铁门，马上扭过头，想拉那个男人一起去楼梯间。

　　视线中却只是一团倒地的红外线人形，和几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影，根本看不见他！

　　安曼达一咬牙，借着警卫尸体的掩护，背起武士刀爬向男人所在的区域。

　　顶着子弹声没爬多少，眼前的货架狠狠砸向地面，溅出大片义体零件。

　　那边的人扔掉清空弹夹的枪支，嘶吼着扭打在一起！

　　安曼达正打算停下来瞄准，忽然有一个人影穿过浓白的烟幕，一瘸一拐地走近她。

　　她猛地扭头，却意外看见那个装卸工人，拖着一条流血的腿，大步走向她。

　　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面是她的机械臂。

　　“你受伤了？不对……”安曼达率先注意到他的伤口，又望向另一边扭打的人影，冷冷地皱眉问，“如果你现在在这里，他们在对付的又是谁？”

　　男人微微勾起唇角，似乎露出一丝苦笑。

　　“这点伤不碍事。你掩护我，我们一起出去。”
　　他向她伸出手，迅速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借着她的肩膀保持平衡。

　　安曼达张望左右，对面的敌人却仿佛看不见她站了起来一样，还在朝她脚边的掩体射击。

　　她来不及多想，马上用肩膀撑起他的身躯，两个人迅速向楼梯间跑去。

　　索恩的身体也很壮实，却也只是勉强支撑这个男人，大部分靠他自己走动。

　　他们钻进黑暗的楼梯间，所幸泰坦公司似乎没带什么人，没有人把守在这里。

　　“车……”男人咬着牙，反过来拉着她的手沿楼梯奔跑，“我知道这里怎么去外面。然后我们去偷一辆车，离开黑市范围。”

　　“不行，”安曼达满头是汗，坚持摇了摇头，“我伪装成这个人，是开他的摩托来的，我必须开走。否则黑市的人一调查，就会给我们两个人造成麻烦。”

　　男人面无表情地想了想，下定决心般点头。
　　然后他拉着安曼达，朝楼梯间尽头的光亮跑去。

　　接触到楼梯间外阳光的一瞬，她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他们竟然已经穿过了整座废弃候船中心，直接来到了停车场的后方，可见那个地下仓库的规模之大。

　　安曼达马上找到了摩托车的位置，带着男人朝那边跑，边跑边问：“我不能回去，怕被泰坦的人追踪。你有没有准备好东西到手之后去的地方？躲躲风头。”

　　男人抬起头，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安曼达发动摩托，面无表情地迎向他的视线：“我要是想害你，刚刚早给你补一刀了。”

　　男人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乖乖爬上摩托车的后座，双手虚虚环抱她的腰。

　　“我们去铁轨驿站汽车旅馆，锈谷区。”男人指挥道，“旧铁轨街47号，你沿着废弃轨道走就能看见。霓虹招牌，很显眼。”

　　“然后，”他在她身后顿了顿，语气忽然沉下去，“找一个义体医生，要你信得过的。要快。”

　　“你——”安曼达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他无比苍白的脸色，“你没事吧？”

　　“我不敢保证。”男人青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语气正常地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就脱力倒在了她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