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Ⅰ·达摩克利斯之剑（上）》三困

11、星空的广度

　　Vitum vér, at endr mun standa heimr í h?fgi... En ekki fl?r ek ?ví fyrir!
　　（吾知世界终将倾覆于深渊... 然我永不因此退避！）
　　《诗体埃达·对抗宿命》
　　————
　　周凡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光明路幸福小区的，他一边走一边腿打颤，此时凌晨十二点。他麻木地朝自家单元楼走过去，到现在他仍旧没有缓过来，他要不要去驱个邪？最近倒霉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哪有人倒霉成他这样的，接二连三的倒霉事件，他脑子木木的，提不起劲儿来。

　　“小凡啊，怎么现在才回来？”，陆爷爷牵着大白在公园遛食。
　　大白体重严重超标，但陆爷爷舍不得让它少吃，只能每次吃完就遛，有时周凡也会帮着遛，看样子大白晚上又加餐了。他强打起精神回应，“陆爷爷，今天下班晚”，“大白这是又吃宵夜了？”。
　　“是啊，就它一直陪着我，也舍不得让它一把年纪了还不吃饭”，陆爷爷摸了摸大白的头。

　　周凡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的灯，还亮着，估计刘芳还在打麻将，他干脆坐下来，打算缓一会儿，“星淮哥最近没来电话吗？”，他和周星淮关系不错，尤其小时候。他爸爸和妈妈分开以后，他跟着周爸生活，但周爸不怎么管他，经常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
　　他还记得有一次，也是在一个明媚的春天，周爸带着刘芳以及周子川去了游乐园，因为那天是周子川五岁的生日。那天他考了数学一百分，他抱着试卷欣喜地跑回家，却发现家门上了锁，他没有药匙，只能在一棵香家门口的樟树下抱着破旧的奥特曼蓝色书包坐着，看着地上的蚂蚁沿着直线爬来爬去。牵着自家孩子的家长来来往往，没有注意到树荫下独自坐着的小男孩。
　　看了许久后，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翻遍全身上下，只凑出了几个小硬币，看着不远处的小卖部，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等爸爸回来。这时，他眼前出现了一盒小熊饼干，是陆星淮。陆星淮大他四岁，已经上初中，所以放学比较晚。
　　陆爷爷很喜欢到处夸他的这个孙子，说他多聪明，多厉害，周凡也很喜欢他，因为没有人愿意和周凡玩的时候，陆星淮主动做了他的第一个朋友，还愿意带着他一起上下学。小朋友的友谊和喜欢总是很纯粹，一直到今天，他对陆星淮的亲近没有变过。
　　“星淮哥，你放学了？”，周凡非常自觉地接过他手里的小熊饼干。
　　身高修长的少年抱着篮球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你爸爸又带着周子川出去了？”，他看着周凡软萌的脸没忍住揉了一把。周凡不说话，陆星淮了然于心，“没关系，我陪着你等”。
　　周凡吃着饼干不说话，陆星淮翻出书包里妈妈早晨给他放的牛奶递了过去，“小凡，这不是第一次了，你应该主动和你爸爸说，或者下次直接来我家”。
　　“我和爸爸说的话，刘阿姨会不高兴的”他小声地说着，眼睛红红的。

　　“小凡，你知道星空的广度吗？”，陆星淮转移了话题，“它的半径有465亿光年，包含大概2万亿个星系，我最近看到的书上说量子系统演化时，会有平行宇宙的的出现。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天可以去到星空深处，探索星空隐藏的秘密，我想看一看另外一个平行时空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也想知道，这个宇宙到底有多大。我想——我的名字，会出现在星空的深处，我的尸骨会化为飞灰扬于星空，我会和星空——共眠。”
　　少年，总是会在一些年纪抱着一些轻狂的梦想，长风一吹，这些轻薄又厚重的梦，就会消散在阳光下。

　　周凡听不懂，但这不妨碍他一如既往地崇拜陆星淮，“你一定会实现这个梦想的”，他看着小区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我没有那么远大的梦想，我只想吃饱肚子。”
　　那天傍晚，他等到了周爸。但，周爸的怀里抱着周子川，右手牵着刘芳，迎着夕阳的余晖走进了幸福小区，丝毫没有注意到他，那一刻，没有填饱的肚子，也不怎么饿了，他默默地把那张一百分的试卷塞进书包最深处，抱着书包跟在三人身后。

　　“阿淮上了大学后，都没怎么回过家”，陆爷爷搭着话，“这一年连电话都很少，哦，瞧我这脑子，上次阿淮匆匆来电说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让我们别担心。他还说让我告诉你，他快要实现梦想了，他希望你也可以实现梦想”，上了年纪，这记忆总是不好，“年纪大了，上次想着告诉你的，结果给忘了”。
　　周凡的理想和梦想一直很朴素，直到现在，没有变过，仍旧是吃饱肚子。“星淮哥他……”

　　“周凡，磨蹭什么呢！回来干活！”，周爸推开窗看见周凡坐在路灯下和人有说有笑的，在刘芳那受了一天气的周爸立时提起喉咙吼。
　　这一吼惊得周凡脊背一凉，他仰着头，笑哈哈地回着周爸，“马上就回！”，他撸了一把大白“陆爷爷，您慢慢逛着，我先回家了。”
　　陆爷爷摸着大白的头，“去吧去吧，老头子我再坐一会儿”。看着周凡飞奔上楼的身影，他感慨了一句，“多好的孩子啊，就是命不太好”。
　　大白抬着毛茸茸的汪汪叫了两声算是回应。

　　“碰！”，“胡了胡了，给钱给钱！”刘芳今晚麻将搓得兴起，正在大杀四方。
　　周凡有礼貌地同正在搓麻将的每个婶婶问好，然后一头扎进了厨房开始收洗。
　　厨房有堆积了一天的碗碟，还有一些烂菜叶子，最让他头疼的是，晚上到底吃什么了，这煤气灶像爆炸现场一样！他额头突突的，开始系起围腰干活。

　　“哟，刘芳，你这儿子老懂事了，一回来就扎进厨房干活”，烫着新式卷发的楼下小卖部阿姨开始发挥火力攻击，“这上了一天课又打了一天工，回来还得干活。你家子川可是躲在屋里打一天游戏了，听说高中差点没得读”。
　　刘芳飞扬的脸色有了些许难看，“孩子大了嘛，懂事了，出去自己挣个零钱花”。
　　“这么说，那周凡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懂事”，小卖部阿姨看着刘芳的神情说得更加大声，“瞧瞧，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不用人管，都能考个一流学校”，她朝着刘芳挤眉弄眼，“子川学校的事儿要不要找人帮忙，我这儿有点……”
　　“不用了，我们家子川就上小区旁边那所高中，方便回家吃饭”，刘芳压着火回复。
　　小卖部阿姨继续发挥火力，“也是，咱们小凡一天到晚包揽家务，还得揽下给子川补习的任务，优秀着呢，子川回家有小凡的照顾，你们可省心了”，她神采奕奕，接着翻了快麻将，立马出声，“哎哟哟，胡了胡了！”，“刘芳，小凡一回来，你这手气就不行了啊”。

　　正在厨房洗洗涮涮的周凡一清二楚地听着她们的话，心底叹了一口，一会儿要吵架了。
　　果不其然，三分钟后，刘芳借口不能影响周子川复习结束了麻将局，等人都走完了，开始和周爸争吵，“你看看你干得好事！当时让你上点心，上点心，子川的高中找所好的，你看看，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说两句”。
　　周爸已经受了一天的气，他直接抄起鸡毛掸子虚张声势，“要上好高中，也得子川争气不是，你看看，这就是你惯出来的，一天天只知道打游戏！”。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跟我离婚了？我告诉你，不能够！”刘芳无理取闹，“这么多年，我为这个家又是费心又是费钱的，你呢？还好意思说子川，一天天只知道窝在家里做发财的梦！”。
　　霹雳哐啷杂物落地声响起，周凡的太阳穴开始发胀疼起来。等他终于收拾完厨房之后，看着客厅的满地狼藉认命地拿过扫帚。寂静的客厅内，只有他的扫地声。

　　等他爬上床的时候，凌晨一点半。
　　“呼——”，终于可以休息了，三秒后，他平稳的呼吸传来。

　　“周凡……你痛苦吗？”，声音在虚空响起，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凉，“我能感觉得到你的痛苦，很隐秘，又很悲伤”，黑暗中他似乎轻叹了一口气。
　　朦朦胧胧中醒来，周凡揉着眼睛直起身来，他听到有人在叫他，摸索着去打开床头的灯，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摸不到。奇怪，好像床头柜也不在了 。
　　当周凡的指尖第三次划过虚空时，整个空间倏地量子化重组。触手所及之物化为流光，取而代之的是悬浮于非欧几里得几何框架中的金色宫殿——由自洽的克莱因环柱支撑，宫殿穹顶是宇宙星海，星穹流淌着液态的光，十二根刻满卢恩符文的神柱刺向苍穹。

　　半天什么也摸不到的周凡，直接掀开被子下床，失重感传来，他从高空坠落，迷迷糊糊睁眼，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又是这个梦境”，次数多得他都以为是穿越了，他闭了眼继续睡了过去。
　　五秒后，他又睁开了眼，整个人在空中扑腾，“救命啊！”，他就说应该祛祛邪 ，哪有人倒霉成他这样的，“这是哪儿啊！上帝啊！天爷啊！我是个三好青年！三好青年！”。
　　他无助地天空中乱扑腾着，但坠落速度太快，在直冲神殿金色地面那一刻，他狠狠闭上了眼，壮烈地想——再见了，我的仙人掌；再见了，我的小笼包。他马上就会变成一团肉酱，吧唧一声摔得只剩肉酱！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周凡悄咪咪睁开一只眼，他没死！而是悬浮在半空之中，他在半空中试了一下蛙泳，没事，然后他试探性地向下慢慢坠落，就这样安然无恙地站在了那片星空托举的金殿之上。
　　他上手摸了摸那些神秘的柱子，别说，质量还挺好的。这比科技历史概论课上的全息投影还要精彩，金殿周围是星云，这个梦太真实了。

　　“这不是梦”，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只是你装作是梦境”。
　　他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接着，星云开始变幻，祂的悲鸣在超弦震动中具象化，星云构成的手臂抚过周凡的胸口，一粒火种在他的胸口出现。
　　“着火了！着火了！”，他尖叫着原地跺脚，企图扑灭火种，然后无论他怎么动作，那火种就是扑不灭，意识到这火种不会伤害到他后，他平静了下来向那团星云问到，“这火可以用来炒菜不？”，看着挺实用的，“感觉比煤气灶好用”。

　　星云沉默了，下一刻，神殿所有的星光骤然坍缩进火种中，祂没有回到是否比煤气灶好用这个问题，“人类痛苦的本质是四维生物困在三维□□的熵增牢笼，表现为无法逆转衰老、不能改写历史、常因未知而焦虑。周凡，你就像是——拥有宇宙视野的飞鸟，翅膀却被钉在持续腐朽的笼中。本质的矛盾”。
　　周凡听得非常认真，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回复“我是理科生，语文一直不太好”，他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我听不太懂。而且，我物理也一般”，所以前半句也听不懂。

　　神殿空间突变，重力方向每0.7秒按莫比乌斯带翻转，祂的身躯淡如晨雾，唯声音烙印在星穹，“诸神黄昏的开端即将来临，这是我给予你的馈赠。火焰永不背叛点燃它的手掌——纵使明日一切消亡，你掌中之光已是改写预言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