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道》北城Woods

55、旗子

　　第二天樊林睁开眼，入目是迟雨的深蓝色床帘，掀开一角往外看，天刚蒙蒙亮，太阳才刚刚开始往上爬。樊林猜现在大概是五点半左右。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应该已经退烧了，除了有点头疼他几乎没有别的不舒服，樊林又仔细感受了下，只觉得有点饿。

　　“嗯？”迟雨眯着眼睛努力睁开眼，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醒了？还难受吗？”

　　“不怎么难受了，已经好了。”樊林说，“今天可以去画室上课了。”

　　“你太勤奋了……”迟雨无奈地跟他对视，企图能让他看见自己眼底的不情不愿，最后没办法，只好坐起来跟他一起起床洗漱。

　　见樊林穿了一件短袖，正站在自己床边要翻一件外套出来，迟雨手上一甩把自己拿在手上正要穿的薄外套甩到樊林头上，把他的脸盖了个严严实实。

　　樊林幽幽地扣出一个：？

　　迟雨觉得好玩，笑着解释：“穿我的，大一点，给你挡挡风。”

　　樊林眨眨眼想了下，没反对：“哦。”

　　直到乖乖穿上衣服，发现他的衣服比自己要大出不少，袖子都要挽起来才行。樊林抱着怀疑上下打量着迟雨，这人看着跟我没差多少啊，就是高了一点而已，有差这么多吗？

　　看懂他小动作的迟雨骄矜地朝他一笑，大手一伸搂着他走了。

　　有了前一天晚上的闹剧，迟雨今晚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热情邀请了樊林跟他一起睡，樊林问起来为什么，他就说：“你睡觉会踢被子你知道吗，生病刚好，不能着凉，我帮你盖被子。”

　　樊林：“我睡觉会踢被子吗？”

　　迟雨猛点头：“对对，踢被子。”

　　樊林：“行吧。”

　　于是迟雨定了个设置成没声音只震动的闹钟，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叫自己起床给樊林盖被子，一起来发现樊林被子盖的好好的。他一只手抓着被角盖到下巴，另一边被角被压在脖子下，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

　　迟雨皱眉，掀开被子一角，发现他还穿了一条到膝盖的短裤。这时候樊林还翻了个身，睡觉前迟雨软磨硬泡终于让他烦地同意正面抱着睡，现在这一翻身也变成了背对着的姿势。他蜷起的双腿撑起裤腿，可是从迟雨的角度什么都看不到，就因为他背对着他。

　　六点钟樊林睡到自然醒，发现平时需要他叫起来的迟雨早早就坐在床上，像是根本没睡，脸色差到出现了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满脸黑线。

　　樊林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按到了什么恢复出厂设置的按钮。

　　樊林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怎么了?”

　　迟雨皱着眉，视线朝前而不是看着樊林，总之看起来就很憋屈。“你安全意识太强了，我很放心。”

　　樊林:“……啊?”

　　*

　　考前最后一个月。

　　课程安排变成了早上速写下午素描晚上色彩，除了中午给一小时休息，从早上七点钟一刻不间断的上到晚上十二点。

　　迟雨本来就很认真，多数玩笑打闹都是为了帮樊林放松心情。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所有人都在拼，画室也听不到什么聊天说话的声音了，倒是让老师省了些心，有更多的精力去给学生们看画面以及骂学生。

　　樊林依旧按照以前的作息自觉提前来画室加班，从最后一个月调了上课时间开始，多出来好几个小时的上课时间让好多学生一时半会都适应不来，哭嚎声一片接一片，樊林不动如山，跟他一起的迟雨和后来加入的王镜程小宇也一样，早就跟着樊林一起体验过更早的时间来更晚的时间走，这个樊林最开始就在坚持的作息倒是跟这最后一个月的魔鬼训练差不多。

　　“发一下物资。”门口，老师敲了两下门吸引注意。这是他们班约定俗成的规定，老师直接说话都是讲画面或者哪个人画的太恶心直接开骂，除了当事人都不用管，自己画自己的，抬眼看一下说人家的问题自己有没有就行了。一旦敲门，那就是全体事件，是老师希望“全体目光向我看齐”的意思。

　　a班的大家手里笔都还捏在手上，呆愣愣地扭过头齐齐看向门口的人，眼神都聚不起焦，尤其是眼底的乌青，一个个都是一副饱受摧残的样子。

　　这时候一直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樊林倒显得有精神了，至少画起画来眼神很凶，像是面前画出来的素描头像是他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似的。

　　“最后的冲刺阶段确实很累，中午十二点下课了一点钟回来上课，我也知道你们累，所以我决定调一下时间。”老师目光扫过全班：“你们班十二点半就回来接着画。”

　　“……？”全班的目光都在想死中夹杂着些许疑惑。

　　“还有，刚刚说的发物资，特训期间特供，一人一天一瓶红牛。”

　　“……。”还挺人性化。

　　老师走了，所有人又立马投入到自己面前的画上，一小时后交上去统一评讲，有些进度慢的才只画到一半。

　　一阵脚步声经过，没人理，直到老师拎着什么东西走到樊林面前他们这一排才抬起头，是老师又回来了。樊林眯起眼睛看，他手上拿着的是……小旗子？

　　好像是外面走廊上挂着的。

　　一排人都抬头看他，尤其面前樊林的眼神已经写满了“这是要干什么”，老师嘿嘿笑了笑，一边踮起脚伸手把这面写着“梦想”两字的旗子挂在樊林面前的扭头风扇上，一边解释：“嗨呦这不是那个什么，我看外面挂着的旗子有几面都松了，一晃一晃的咬掉的样子，我给梦想拿回来了，你们面前就是梦想，抬头就是梦想，寓意多好。”

　　听完樊林表情扭曲了起来，欲言又止。

　　老师注意到，疑惑问他：“你咋了？”

　　樊林面露难色：“……能不能拿走，我不想看见梦想对着我摇头。”

　　话及此，一群人跟着抬头看向正对着樊林面前的风扇，此时正一摆一摆的左右摇，看着真像是摇头似的，主要这风扇还带着挂在上面的旗子一起在摆头，可不就是“梦想在对他摇头”吗？！

　　老师一拍大腿：“失策，没想到这茬。”

　　之后旗子被挂到了他们教室门口，寓意进入梦想的大门，总有人画累了无聊的找点娱乐消遣时把门打开然后来来回回的走过又回来，还有跟“梦想”合照的，照片里人物在右下角小小的一团，伸出手像捧着宝物一样托举着左上角大大的“梦想”，该说不说美术生的想象力和执行力都是一绝。

　　因为这面旗子，a班教室甚至成了某种神秘的仪式现场，每次周测前都会有一群学生组着队来拜这面旗，祈求得到梦想的垂青。老师也觉得有意思，想着在弄点什么玩玩，于是把之前从学生那没收的呲毛笔全都拿出来编成竹板书。a班学生们在画画，他就坐在教室后面弄他的，看见有意思的东西还得把这些学生拎出来鞭尸。

　　“你们自己看看，这根笔，啊？一根毛都没了就剩根木棍了还能叫笔呢？我不收还拿着接着画啊？”老师给气笑了，捏着这根“笔”从所有人面前晃了一圈展示给所有人看。“还有这个，人家扇形笔是从你的角度往外面开个扇形，这个鬼东西怎么是反的？两边的毛都磨没了还用呢啊？”

　　当天下午吃完饭回画室的a班学生们就在门口“梦想”小旗的旁边看见了由他们a班学生画秃的水粉笔编成的卷帘，上面拿红颜料涂了个“a班”的字样，就挂在a班班牌下面。

　　羊毛出在羊身上，a班学生被没收的秃毛笔编在一起再标记个a，颇具讽刺字样。

　　但樊林每次经过，注意力还是很自觉地聚集在旗子上，每次看见这面写着梦想的旗子，脑子里就会浮现挂在风扇上对着他左右摇摆酷似摇头的“梦想”。

　　之后半个小时他都不会说一句话。

　　这也是迟雨第一次觉得樊林面无表情的样子这么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