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青鸟echo

19、形同陌路

　　白雪顶着寒风往回走，天已经微黑，细碎的雪花在路灯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此刻她的心是热腾的。小慧让她看见了童年的自己，孤僻，自闭……不和任何孩子玩，就像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她们的遭遇是相同的，至少在她童年的时候母亲还陪伴过她一段时光，在她记忆深处依稀可以搜索童年的点点滴滴，也还记得母亲在阳光下微笑的样子。而小慧，她从一出生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父母在哪里。虽然养父母很疼爱她，但内心深处，还是无法弥补没有亲生父母所带来的空缺。
　　白雪希望用自己的爱来感化小慧，这个比自己还可怜的女孩。她觉得通过今天的相处，小慧慢慢打开了心扉。其实每个人都有一扇紧锁的心门，只是没有找到那把钥匙。
　　回到家里静的出奇，可以听到里屋奶奶的喘息声，伴着间歇的咳嗽声。继母去上班了，父亲又不知道去哪里喝酒了。她的小弟弟启阳（继母和父亲所生的儿子）戴着耳机在房间里正玩电脑游戏。她煎好了药，一直看着奶奶喝完，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白天在诺大的别墅，现在回到黑漆漆的家里。白雪感到巨大的落差，人和人的生活真的是天壤之别。她又觉得小慧是幸福的，至少她的养父母是那么疼爱她，而自己，在这个家里就像空气一样。除了体弱多病的奶奶，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死活。
　　她拉开窗帘关上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雪花像银针般落在玻璃窗上，又瞬间融化，就像一颗颗泪珠，在黑夜中泛着晶莹的光。
　　她打开灯，拿起手机，想给他发个短信。这些天来他就像消失了一般。可想到昨天在麦当劳店门前看到的那一幕，又瞬间犹豫了。他和她喝着可乐谈笑风生，而自己，就像一个路人甲，一个无所依靠的路人甲。
　　或许像她这样的女孩就不配拥有爱情，就像灰姑娘不配拥有水晶鞋。爱情对她来说就是一件奢侈品，可望而不可及。当别人在享受爱情，享受生活的时候，她却不得不为了生计而奔波忙碌。他和她本来就是两个层次，两个世界的人。
　　几天的相处下来，白雪和小慧已经变得形影不离。白雪给她讲自己学校里的一些趣事和自己童年的一些趣事，小慧给她讲了《火影忍者》和《海贼王》的故事。补习完功课，她们便一起做游戏。小慧的母亲看见小慧脸上难得的笑容，便更加喜欢白雪。
　　这天天气晴朗，早上白雪给小慧补习完功课，又陪她玩了一会便准备回家。小慧母亲硬是要留白雪中午在家里吃饭，白雪只好答应。
　　饭菜相当丰盛，有红烧排骨，酸辣鱼，还有鸡翅……白雪好久没有沾荤了，便大块朵颐，小慧吃了几块肉便要上楼去：“姐姐，记得一会上来陪我玩。”白雪点点头。
　　小慧妈妈叼起一支细细的香烟，便开始喷云吐雾。保姆递过来一只烟灰缸：“你又开始抽烟了，这样对你身体不好！”那女人吐了一口烟圈，微笑着看着保姆：“你呀，比那只老牛还啰嗦！我知道你对我好。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今天高兴，你就别管了。”
　　小李撅了噘嘴，便上楼搞卫生去了。
　　那女人冲白雪微笑道：“你看看，小李都让我惯坏了。这丫头直性子，和我一样，但没有什么花心眼，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对了，这么多天忙忙碌碌，都忘了告诉你我姓什么。”
　　“阿姨，李姐都告诉我了，你姓杨，是咱们县上地毯厂的老板娘。以后我就叫您杨阿姨吧。”
　　那女人大笑道：“哈哈，这死丫头片子就是多嘴。什么老板娘，我们家老牛厂里有几百号人，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忙不过来，我就给他搭把手。”
　　“你们年纪轻轻就干这么大事业，住这么大房子，我真的很佩服。”
　　那女人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其实到了一定年纪，金钱已经变得不再重要。我们家小慧你也看见了，这孩子没让我们少操心。我真得感谢你，从来没有看见她现在这么开心过。可能小李都对你说了吧，小慧是我们夫妻从孤儿院领养的。她从小体弱多病，性格孤僻。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自己父母的事情，变得更加孤僻自闭。她每天除了上学，就是把自己锁在屋里，和那些洋娃娃玩。我和你牛叔叔平时都很忙，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想带她出去玩，她就是不去。宁可自己待在家里。我们愁呀，一个孩子不和外界联系，这样下去我们真怕她得抑郁症！幸好碰到了你，白雪。”
　　白雪用纸巾擦了擦嘴：“杨阿姨，其实小慧内心还是渴望和别人交流的。可能是她封闭太久吧，对外人有一种自然排斥，只要打开她的心扉，她会融入到这个社会里去的。”
　　那女人掐灭了烟：“现在也只有你能打开她心里尘封的那扇门。这样吧白雪，今天天气挺好的，下午就不用补课了，你哄哄她，带她去游乐场玩玩。所有花费我给你报销。”
　　白雪点点头：“我试试吧，我也希望她能走出去。”
　　杨阿姨站起身：“好了，我得去厂子里看看。祝你们下午玩得愉快！”
　　出乎意外，小慧竟然答应去游乐场玩。白雪高兴极了，她这些天来的努力没有白费。小慧终于能和其他同龄孩子一样，敞开心扉去接受外面的世界。
　　司机开车送她们到县城西郊。这是县城里唯一一座大型游乐场。小慧看到一切都很好奇，她五岁的时候来过这里，以后便再也没有来过。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沐浴着冬日的暖阳。白雪带她到门口买了几张票，便径直往旋转木马那边走去。
　　铃声一响，那木马便高低起伏的旋转起来。阳光照在小慧苍白的脸上，她的大眼睛闪烁着，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白雪拿出手机，咔咔咔照了几张相。
　　接下来是海盗船，小慧紧紧地依偎在白雪的怀里：“姐姐，我怕！”
　　白雪摸摸她的小脑袋：“不怕，有姐姐呢。走，我们是快乐的海盗！”
　　过山车有些刺激，小慧紧紧闭上了眼睛，吓得屏住了呼吸。白雪也感到有些恐惧和眩晕，看来小孩子真的不适合坐过山车。从过山车上面刚下来，小慧就站在旁边呕吐不止。白雪递给她一块手帕，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休息了一会，小慧喝了些矿泉水，感觉舒服了些。
　　她们走到最后一个项目，碰碰车区。白雪给小慧系好了安全带，她自己掌着方向盘。服务员准备开铃的时候，一对男女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竟然是林忘初和赵依娜！
　　林忘初依旧穿着那件白色的羽绒服，有些白的刺眼。赵依娜穿着棕色的毛领呢子，看起来像个贵妇。
　　尽管白雪极力低着头，还是被林忘初看见了。他站在那里愣了片刻，赵依娜也看见了白雪，露出狐媚的笑容。白雪感到那笑容是那样的鄙视和僵硬，就像一块未曾融化的冰。
　　铃声响了，碰碰车就像一辆辆快速游动的甲壳虫，在彼此的空隙里来回穿梭。偶尔会听见“砰砰”的声音，然后便是几声大笑。白雪使劲转动着方向盘，用眼角的余光扫描着四周，尽量使自己远离他们。
　　小慧高兴地手舞足蹈：“这个好玩，这个好玩。姐姐，再开快点！”
　　“好嘞，小慧可坐稳了！”白雪加大了油门，眼看快要撞上前面的一家三口，白雪赶紧一个急转弯，只听“砰”地一声，两辆车顿时停了下来，白雪抬起头，正是林忘初和赵依娜。
　　他们就这么互相对视了足足三秒。这三秒，白雪感觉像过去了三百年那样久远！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和她曾一起逃课，一起看球赛，一起走在洒满月光的小路上……
　　承诺是那样的苍白，就像那些枯萎的树叶，在寒风中吟唱着春天的故事。而他们的爱情，终究是熬不过一个冬天。
　　眼前的面孔模糊了，只听见赵依娜破口大骂：“真扫兴！”
　　林忘初转动了下方向盘，缓缓地开走了。只留下白雪呆滞在那里，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僵尸。
　　“姐姐，你怎么了？快点开啊！”
　　小慧的声音像时空隧道里的回音，白雪突然惊醒了过来，猛踩了一下油门，使劲转动着方向……
　　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终于停了下来。
　　“姐姐，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白雪紧紧拉着小慧的手：“小慧，咱们走！”
　　“不嘛，我还要玩！”
　　“听话！走！”白雪像个母狮一样大声吼道。
　　小慧吓得闭上了嘴巴。
　　白雪又蹲下身子：“对不起小慧，姐姐今天感觉不舒服，咱们回家好吗？”小慧懂事地点点头。
　　白雪把小慧交给了司机，自己刚要上车。后面被人抓住了胳膊，她扭头一看，是林忘初。
　　“白雪，你听我解释！”
　　“司机师傅，你先等等好吗。我有点事处理一下。”
　　白雪跟林忘初来到一棵松树旁。他们彼此看着对方，短暂的沉默。
　　“你们发展的挺快啊！”白雪看着远处的山，鄙视一笑。
　　“白雪，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林忘初，不爱了请不要伤害好吗？”
　　“白雪，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怎样？是在一起吃麦当劳喝可乐，还是一起滚床单！”
　　林忘初嗫嚅着：“你都看见了？”
　　“我看不看见重要吗？你们……真的很般配。我只不过是一个没有父母的乡下穷丫头，野孩子……”白雪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林忘初伸手递给她一块白色的手帕。“滚开！”白雪怒吼一声，将那条手帕狠狠地打在地上，转身就跑了。
　　林忘初弯下腰，捡起了那块手帕，已经脏了。
　　赵依娜跑过来：“这么脏的手帕，赶快扔了！”她夺过林忘初手里的那块帕子，不由分说便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赵依娜挽起林忘初的胳膊：“走吧，忘初，咱们去玩过山车！”
　　“你自己去吧，我今天有点累，不想玩了。”
　　“你是不是看见那个乡下女……”
　　“啪……”一巴掌重重甩在赵依娜的脸上。
　　赵依娜捂着红肿的脸：“你竟然为了她……打我！”
　　“依娜……我……”
　　赵依娜哭着跑开了。
　　白雪坐在车里，紧紧攥着小慧的手。
　　“姐姐，你是不是很冷……”
　　白雪揩了揩脸颊上的泪珠，把小慧紧紧搂在怀里：“姐姐不冷，姐姐喜欢你！”
　　冬日的阳光依旧那么暖和，只是带着微微寒意。人群像高斯模糊的背景，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