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原冬

35、放不下

　　许夏没有再去医院探望许先生。

　　不过许先生的情况姚律师都打电话告诉了许夏，大概是近几年身体暂无大碍。

　　回到北京后，我又恢复了之前对许夏的冷淡态度，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或许是，我已经发现自己的立场开始不坚定了。

　　看到周玟的来电我有点意外。我和许夏这事撕开后，周玟只是微信发过一个求原谅的表情，就再没联系过我。

　　我想了想，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兰姐，你劝劝老板吧，她这几天喝太多酒了，今天更是不要命，这都两斤白的了。”周玟语气焦急。

　　两斤白酒？这是人能喝下的？我惊得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们就不会劝劝她吗？让她喝这么多？”

　　“劝了，但她不听，一下叫你，一下又妈妈爸爸的，像是挺伤心。兰姐，你接不接受老板我们干涉不了，能不能看在她和你从小长大的份上，你劝劝她。”

　　“你让她听电话！”我吼道。

　　　“老板，是兰姐的电话，她找你。”

　　“你别骗我，兰兰才不会打电话给我，回到北京她都不理我了。”

　　　“真是兰姐，你听一下。”

　　　“我不听！根本不是她，电话拿走，别防碍我喝酒，不然我砸了你的手机。”

　　“哎，老板！”

　　我看周玟这么磨叽，许夏不知又灌了多少，急都急死了！

　　“喂，周玟，你们在哪？发个地址！还有你们就不能抢了她的酒吗？平时见你挺机灵的！关键时候掉链子！”

　　“兰姐，我力气不够大啊，副总都已经被老板放倒了，比老板都醉得厉害呢，地址发你了，你赶快来吧。”

　　我打着车往周玟发的酒吧赶，路上也想过她们会不会是串通好跟我在演戏，但一秒后我自己又给推翻了，

　　周玟、副总可能会，但许夏肯定不会装醉来骗我。

　　酒吧离公寓不算远，十多分钟就到了。来到周玟说的包厢，服务员说人刚走，我连忙打电话给周玟，周玟说把许夏扶到了车上，她正送副总回去。

　　我挂了电话，在酒店附近街边果然找到许夏的车，还打着双闪，我连忙跑过去，试着拉车门，还好车没锁。

　　车门一开，浓烈的酒味溢出来，许夏躺在副驾驶上，身体扭曲着，我帮她调整坐姿，她就像个布娃娃一样任我摆弄，完全醉晕了。

　　两斤白酒！我看她是想上天了！

　　一个女人喝成这样，就这么躺车里，我心里越想越气，一边在许夏身上找车钥匙，一边冲她骂道“你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啊？把你一个人丢在这！我没来之前要是有坏人上车怎么办？空调都没开，缺氧了怎么办？冻着了怎么办？下次见他们看我不骂死他们！”

　　还好，车钥匙在她裤子口袋里，我给她系好安全带，绕到主驾驶调整好座位，启动车子。

　　这里离我公寓近，本来下意识是回我那儿，没开几百米，我又转了向往她家开。

　　要以前我肯定把她带回我那儿照顾，但是现在我俩这样，把人接回去就有点不合适了。

　　路上听她喊了几声兰兰，好像还说了句“别躲着我。”

　　我心想她不会喝酒那会儿在手下面前也说这些吧？想起之前周玟和副总那口吻，这人是一点没在手下面前避讳啊！

　　看她这样，我实在有点气不过，等红灯时我凑过去，狠狠捏了她脸皮一下，她吃疼地哼了声，我以为她醒了，结果她喊了声兰兰，又睡着了。

　　路上咩咩打电话来，我急着开车，就说和许夏一起有点事，她也没问什么挂了电话。

　　这段路车真多，都十点多了还堵堵停停，我开了快一小时都没到，想到这人平时送我，说她回家不到半小时，我心里又有点五味杂陈。

　　终于开到许夏楼下，还好她当初买了车位，不然找地停车都是个麻烦事。

　　她比我高，又喝多了，扶着她可真吃力，也不知道周玟是怎么把人弄上车的。

　　好不容易把她扶到床上，给她用热水擦了脸，又脱掉鞋袜和外套塞进被窝里，酒味还是很大，也没办法，总不能扶个醉鬼去洗澡。

　　我刚想走，许夏突然拉住我，睁开了眼睛。

　　“兰兰，你别走！”

　　“你醒了就去洗个澡再睡。”我刚说完就被她扑过一把抱住。

　　“兰兰，别离开我，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我后悔二十年了，后悔那时故作大度，让你留在老家上大学，我真的好后悔。”

　　我看她情况有点不对，因为她竟然哭了！

　　我从来没有见她在别人面前哭过，她妈妈过世她也是背着我们哭，连我都只见过她红肿眼的样子。

　　我想她是真醉了。

　　“本来我可以用这些年让你慢慢爱上我，可我弄丢了你，都是我，是我自己放手丢了你！这二十年我好后悔啊！兰兰！”

　　“知道罗旭那些事后，我更后悔。你十九岁生日那天，我想去学校找你，想说我们和好吧，我太想你了，可看到他拉着你的手向你表白，我竟然生气走了。我为什么不冲上前把你抢过来，说你是我的，我等了好多年等长大的人，不能让给他，如果我冲上去，你说不定就不会和他在一起，也不会有痛苦的十年，我好后悔啊，兰兰！”

　　我定在原地，我不知道罗旭第一次和我表白时，许夏在现场。

　　那个生日，我盼了许夏一整天。

　　“你醉了，好好睡吧，许夏。”我拍了拍她的背，扶着她重新躺回床上。

　　“兰兰，我不油，我没说谎，这二十年我没有一天不想起你。”

　　我哭笑不得，重逢时她就说过这句话，我当时说她油，没想到她记到现在。

　　她又断断续续说了好几次话，后悔是唯一的关键词。

　　好不容易把她哄睡，我坐在看床边看了她很久。

　　一些之前不敢想的事都开始在脑海里盘旋。

　　为什么中考前她突然要去考中专。

　　为什么她说有事想不通、总走神。

　　为什么她未成年就敢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北京打拼。

　　为什么十多岁的她就说要养我一辈子。

　　为什么那个生日后她突然减少联系。

　　为什么知道我结婚完全断联。

　　为什么在我们失联的二十年里她还在努力实现着当初承诺我的一切。

　　又有多少个夜晚，她就这么躺在这座空荡荡的房子里，一个人想着什么。

　　或许在想我，或许在想早逝的爸妈，或许只是单纯地觉得孤单，默默流泪。

　　这些事，不去思考没什么，真要深究我的心便扯得生疼。

　　忽然就不想回去了。从她衣柜里找了套睡衣洗了澡，两间客房都保持着过年时的布置，我睡到了我和咩咩住过的那个房间。

　　睡之前本来还想早起给她煮个粥，结果没听到闹钟，也不知自己睡到了几点。

　　只知道醒来时，太阳已经老高了。许夏坐在床前看着我，窗外阳光十分明媚，但都比不上她的笑容灿烂。

　　我觉得是自己刚睡醒有点眼花，一夜宿醉，她的脸明明苍白得像鬼一样，灿烂个屁。

　　我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她没好气道“喝这么多干什么？看你这脸色，比我游戏还菜。”

　　我刚想起身去给她煮点粥，她又是一把抱住我，和昨天喝醉后是一个动作。

　　“兰兰...兰兰”

　　她不停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我叹了口气，伸手环抱着她。

　　“我大一那年的生日你去学校找我了？”我问。

　　许夏身体一震。

　　　“你昨天喝醉说的，别不承认。”

　　“嗯，去了。”许夏低声道。

　　“如果你能耐心等几分钟，你就会知道那一次我拒绝了罗旭，因为那天我的心思都在你身上，我就觉得你应该会来找我，我等了你一天，我想等你一出现，就和你说我想和好。”

　　许夏像是意识到什么，惊慌道“兰兰！”

　　“结果那天我没等到你来。没多久后，我忍不住打电话问你过年回不回家，却听到你冷冷一句“我不回”，那时起我就有预感要失去你了。罗旭是第二年中秋歌唱比赛再次向我表白的，老实说，那时并没多爱他，但你知道，那一两年我为志愿的事和我爸妈他们闹很僵，你也不理我，罗旭那时对我是真的好，后来我也真的爱上了他。”

　　“你昨天喝醉说你后悔没有在罗旭表白时冲出来。其实我也后悔过，后悔在你最后一次来学校看我时，我没有找你说和好。我总是想，如果那时我们和好了，我说不定就会安心盼着三年后和你相会，不会轻易答应罗旭的表白，也就没有后来的十年。”

　　许夏抱得更紧了，不停呢喃道“兰兰，都是我，我的错。”

　　“我说这么多，不是想论对与错。我是想说，你在我心中确实是特别的，至少我可以肯定，当你在我身边时，我应该无法爱上其他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想你的事，你占领我心里太多的位置，这让我没办法忽视你，也没办法去会心全意看别人。我也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可能小时候想要照顾你和想要被你照顾的心思都太强烈，让我已经形成了习惯。”

　　许夏怔怔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