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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喂师父吃饭 ...

  •   沉烟谷富得流油,饭堂伙食一直很好,营养又健康,谷中弟子从不开小灶,若是哪个不长眼的开了小灶,定要被全谷人怀疑舌头出了问题。

      即便是秦敬酒与无名子被赶去偏僻的密林古屋时,也要每天御剑来打饭,十多年来从未吃腻。

      不过饭堂有样美中不足,就是没有酿酒,逢年过节才会有喝不醉人的果酒。

      楚山孤翘着二郎腿在窗边等着,秦敬酒排队回来时,他都快等得睡着了。

      “吃吧。”秦敬酒把焊得死死的一盆饭菜端到他面前,从前他给五味子打饭也是这样,绝对的致死量。

      从前还有弟子私底下打赌,说:“六师尊若有一天驾鹤西去,定是被撑死的。”

      然后秦敬酒“好心”地给那两个碎嘴打赌的弟子也打了致死量的饭,逼着那两人都吃下去。

      那两人吃了一半就撑得晕死过去,从此再没人敢议论他打致死量的饭菜,更不敢拿此事打赌了。

      楚山孤眯着眼睛瞥了下,道:“重打。”

      秦敬酒在他对面吃得嘎嘎香,道:“我把所有菜都给你打了一遍,你不吃是什么意思?”

      楚山孤撩撩头发:“突然想减肥,少吃点不行?”

      说完见徒弟盯着自己看,怀疑的表情,他便打开破折扇,遮住了半张脸,娘里娘气,那姿势像在说“虽然奴家现在很好看,但奴家瘦了更好看”。

      饭堂弟子都看过来。

      万众瞩目。

      宁静。

      秦敬酒突然想骂娘,当着众人的面到底没有发作,把自己风卷残云剩下的拨过去,把对面致死量的饭菜端过来,道:“爱吃不吃,谁惯你这臭毛病!”

      这时,有个女人坐到秦敬酒旁边,她打的也是致死量的饭菜,往对面楚山孤面前悍然一放,命令地吼:“师弟,吃!!!”

      那架势像是在说“你不吃饭,我就吃了你”!

      周围宁静变成了死寂。

      秦敬酒不妨有人突然坐在身边,还震耳欲聋吼这么一句,眼睛慢慢向那女人望去。

      寡妇脸的蔓荆子,辣手摧花寡娘娘,不是白叫的。

      秦敬酒忙低头干饭,他与蔓荆子虽没说过几句话,但这女人的威名他早有耳闻,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楚山孤倒没怂,他摸了摸自己尖削的下巴,忽然觉得自己又不胖了,于是道:“小酒,喂我。”

      秦敬酒:“……什么?”

      蔓荆子:“……”

      众人:见怪不怪了。

      秦敬酒握筷子的手骨节泛白,他敏锐地感觉到蔓荆子凶狠的目光盯过来,那女人的目光比刀子还毒,像在打量一具尸体,并寻思该从那里下刀,怎么下刀。

      仿佛下一刻,秦敬酒就是她讲课的“道具。”

      最终,秦敬酒认怂了,认命地喂饱了他的骚包二师父。

      蔓荆子坐在旁边,他喂得战战兢兢,对面的楚山孤倒悠然自在,享受得很。

      这也就罢了,偏楚山孤细嚼慢咽的,一口饭要嚼很久,仿佛饭粒稍微粗一点就吞不下去,那致死量的饭菜怕不是要喂到猴年马月?

      哎,以后还是少打点。

      直到天黑,饭堂要合门,蔓荆子才不满地看了眼还剩致死量的饭菜,冷冷地离开了。

      秦敬酒顿时萎下来,日后要天天如此,谁受得住?

      几位宫主像是商量好似的,合谋要给秦敬酒一个教训,同时监督楚山孤好好吃饭。
      做为沉烟谷金贵的不死道具人,不好好吃饭怎么行?

      第二天,是玄庆宫的甘露子来监督喂饭。
      第三天,是画明宫的决明子。
      第四天,临池宫五味子。
      第五天,大凰宫山苍子。

      这几位宫主个性鲜明,但都没蔓荆子那狠毒气场。比如甘露子比较随和,顺其自然走个流程,决明子有点嫌弃,但还是忍着吃完了,五味子就是个哑巴,一声不吭,吃完就带着黄毛狗走了,山苍子则是个话痨,但不是一般的话痨,他只会尬聊,假装很关心这俩师徒,完事拍拍屁股走人。

      第六天,秦敬酒隐隐期待,会不会轮到白芥子?

      其实几位宫主、包括白芥子从不来饭堂,他们的饭食都是厨子或弟子直接送到各宫去,这次像是专门为楚山孤破例。
      今天秦敬酒特意打了三份饭菜。

      果然,白芥子破例来了,饭堂引起一片嘘声,旋即一片宁静,只因蔓荆子在饭堂定下过规矩,哪个弟子在饭堂多话,被她听见,就拔了舌头。

      蔓荆子自不会亲自来,但她门下弟子一直有来,若被她弟子们听到,报黑状给蔓荆子,说不定真被拔了舌头。

      也就秦敬酒敢顶风作浪,不过浪也有个度,除了有人扒拉他或惹他不高兴,否则他也不屑张嘴聒噪。

      秦敬酒两只眼都勾在白芥子身上,但见白芥子坐到楚山孤对面,然后朝自己这边摆了摆手,道:“你坐别处去。”

      秦敬酒被泼了冷水,不甘放弃道:“呃,师尊,师父要人喂……”

      白芥子已拿了筷子,挑起一小块米粒,朝楚山孤嘴里喂去,身体力行了什么叫“本谷主亲自来喂你师父,这里没你的事”。

      不止秦敬酒,整个饭堂的人都惊呆了,谷主多么高贵无暇的谪仙人儿,要屈尊降贵伺候一个天降的废物神侍?

      不过大伙很快想明白了,谷主是为沉烟谷着想,做这些全是出于对瘟神的敬畏之心。

      嗯,谷主真是伟大。

      秦敬酒却无法体会到这一层,他只有不解和……嫉妒。

      他挑了近的位置,闷闷吃着,眼角目光不住往那两人的桌子瞟。

      白芥子自己不吃,只慢慢地喂着楚山孤,耐心而温柔。

      秦敬酒听白芥子道:“还习惯么?”

      “嗯,还不错。”楚山孤道,不知是赞赏饭菜美味还是回答白芥子的话。

      白芥子道:“那就好,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他突然朝秦敬酒横了一眼,捉贼似的精明,随即扬袖,银针布阵,将饭桌圈了起来,形成一个透明的小结界,结界外不明就里的人能看见他二人的动作,一个耐心地喂,一个等着被喂,但二人的诸多谈话却听不见了。

      没人知道他二人说了什么。

      秦敬酒皱眉,白芥子的银针布阵严丝合缝,显少有人破得了,只能根据二人的神态动作去猜。

      那结界中的二人说着说着,楚山孤依旧是老神在在,悠然享受的表情,白芥子却渐渐由从容淡然,变成了灰白脸色,最后锁着眉头,隐隐的难过。

      中间,楚山孤袖子里爬出一条蛇来,匍匐在桌上小口小口喝汤。

      “!!!”秦敬酒触电般,方意识到几日前晕倒前的那惊悚一幕不是梦,是真有其事。

      他最怕蛇了,站起身,饭都没吃完就跑出去。

      “怂包。”楚山孤轻嘲,瞥了眼那仓惶逃窜的身影,回头看着白芥子,待白芥子愁眉苦脸把话说完,楚山孤正经地坐直了,终于像个正经人样,道:“我只告诉你一句,你想改就改,想做就做,没人拦你,这天地间,应该也没人能拦得住你。”

      白芥子苦笑:“你当我是天庭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生杀予夺无所不能?”

      楚山孤凑近了些,那小蛇跟他动作一致,也跟着凑近,两只蛇眼仿佛楚山孤的眼睛,深邃而苍凉,阅尽千帆一般厚重,却透着股看穿一切的淡泊和随意。

      楚山孤抬手,轻轻抚上白芥子的脸:“你很像以前的我。”

      白芥子僵了僵,没有抗拒,幽幽道:“不知为何,我觉得你很眼熟,很熟……好像冥冥中已结识了几辈子。”

      “……谷主,大胆去做吧,别后悔就行。”楚山孤鼓励的语气,旋即起身,没心没肺地打了个饱嗝,“我吃饱了,谢谷主款待。”

      白芥子紧锁的眉头微松,轻轻放下筷子,如同拍板的过程,终于,他下定了某种决心,点头道:“好,便是结果万劫不复,我也毅然不悔。我就……就任性一回吧。”

      楚山孤笑了笑,捞起小蛇,转身就走。
      “等等。”身后白芥子叫住他,静了一会,忍不住问,“你是人,是神,是妖,是魔,是鬼?”

      楚山孤也静了一会,回:“你看我是人,我便是人,看我是鬼,我便是鬼。”

      白芥子没再说什么,慢慢抬袖,收了结界。

      秦敬酒抱着头,蜷在一棵大树下,那大树开满白花,黑夜里也格外显眼。

      楚山孤去时,见他满眼恐惧。

      “你别过来!”秦敬酒老远呵住他,墨鸿对准了那人咽喉,恐吓,“敢过来我杀了你!”

      楚山孤在数步外止步,袖中小蛇探头探脑。

      秦敬酒猛吸了口气,一想到自己跟这揣着蛇的骚包师父连吃了几天饭,就愈发的后怕。那感觉比被蔓荆子盯着还恐怖。

      墨鸿能反应秦敬酒的心境,凌空直抖。
      楚山孤看了他一会,悄然近了一步。

      “我真服了你了,别过来!”秦敬酒赤红了眼,转到大树后去,墨鸿也退了几步。

      楚山孤缓缓拿出一张纸人傀儡符。

      秦敬酒闭上眼,视死如归:“你干脆杀了我吧。”

      “你的命值钱?”楚山孤嗤笑一声,“你二师父我天生反骨,一身懒病,偶尔善心大发,想着不累着你,去借蛇妖一双眼睛——你怕成这样,难道是想让我放了这蛇,和你共用一双眼睛么,想必你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吧?你会这么好心吗?嗯?秦、敬、酒?”

      秦敬酒脊髓发凉,冷汗浃背,此刻才清楚意识到,他这几天把楚山孤当正常健康的人看了,完全忘了他原本是个瞎子。

      就算是借眼,二师父也能做到无声无息,不被眼睛的主人发现。

      这才是二师父的可怕之处。

      他小看二师父了。

      见徒弟还是怕,楚山孤也不逼他,道:“这蛇不会扔,给你几天适应,你要不适应,回头我拿剪子把你眼珠子抠下来,你也就看不见了,看不见了还怕个什么。”

      最后他打开破折扇,娘里娘气的表情:“你要自己乖乖跟师父走呢,还是师父拿符纸控你走。”

      他刻意强调了“走”字,大发善心地不要徒弟背了。

      秦敬酒破口大骂:“草!你马戈壁——”声音戛然而止,像突然膨胀又突然漏气的气球,没声儿了,那蛇头突然离他的嘴不过寸许距离。

      秦敬酒把舌尖咬破了才没让自己尖叫并晕死过去。

      他马上认怂:“师父您老人家先走,弟子慢慢跟上。”

      心里却骂了一路:你特么遭瘟的活该被千刀万剐,活该被踹下来,活该当了十年工具人!活该当一辈子瞎子,活该!呸!麻卖批!要不是为了沉烟谷老子才懒得理你!骚包怪!大懒鬼!贱人!看见你老子就恶心!恶心!恶心!!!

      ……

      翌日,天刚蒙蒙亮,几个着裝肃正的弟子抬着几大个华丽箱子往六合宫里搬,个个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秦敬酒往楚山孤房里望了一眼,那家伙蒙头大睡,尚在春秋大梦中,他回头问那领头的弟子:“这是……?”

      那弟子正儿八经道:“谷中规矩,每一任宫主仙逝后,待药师殿的送魂钟响过七天,第七天的最后一刻,便必须要有下一位宫主接任。这些箱子里全是六宫主日后的正装穿戴和日常用物,及一些高阶的法宝,都是大师尊与各位宫主师尊在宝库里千挑万选最好的,最新的。”

      秦敬酒问:“若是第七天最后一刻都还没新宫主接任,送魂钟会怎么样?”

      那弟子面色大变,沉痛道:“送魂钟会一直响,一直响,响到有合适人选接任六合宫为止。曾经药师王仙逝时,对应白衣宫的那口送魂钟响了一百年,直到药师王的转世重回沉烟谷。那段群龙无首的时期,是沉烟谷最悲痛、最艰难的一百年。”

      合着送魂钟也是挑人的,若人选不适合,它也会一直响,等合适人选接任时,才不会响,不响了表示送魂钟对继任者的认可。

      说完,那弟子等在原地,向秦敬酒递去一个凝重眼神:“大师兄,请把六师尊叫起来,快快穿了衣服,随我等一行去药师殿,接受大师尊授受宫主信物。”

      听起来很隆重的一个典礼,秦敬酒从未经历过这等事,但这事肯定十足重要,关乎他师徒二人日后在沉烟谷的位份,遂不废话,大喇喇踹门而进,一把掀开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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