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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道清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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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剪的很认真,像妇人绣女工那样。
但对那把价值不菲的白玉扇来说,简直是飞来横祸,暴殄天物。
一想到这人在拿自己的仙骨干这娘里娘气的小事,秦敬酒就说不出的别扭,理直气壮道:“你是自己剔给我,还是我亲自动手?”
楚山孤专注地剪着:“别急,马上好。”
过了会儿,他剪了十根“骨头”,朝秦敬酒一吹,下了场七零八落的纸骨雨。
骨雨没落地就凭空消失了。
“你把我当猴耍呢。”秦敬酒五指发抖,起身时,左手拿了墨鸿,架在楚山孤细长脖子上,冷声恐吓:“反正这不是沉烟谷,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在打坐纳炁时用神识外放,暗扫了一番楚山孤的修为,发现他除了自己那十根仙骨,其他都是凡骨,连内丹也没有,就是根中看不中用的棒槌。
难怪不受震天钟影响,反而容光焕发,滋润得很。
他已有一番计较,这骚包师父绝不能骑到自己头上去,叫声“师父”已经是天大的抬举了,还是看在沉烟谷的份上。
楚山孤歪头看他左手:“哟,好了。”
“……”秦敬酒茫然一阵,猛抬起左手,那股挫骨扒皮的痛已经离奇消失了,五根手指灵活自如,好像从未被剔过一样。
他又用神识扫了一眼,剔出的指骨长回来了,但不是仙骨,是凡骨。
妈的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换走老子十根仙骨,秦敬酒心道,重新将剑卡在楚山孤脖子上:“你——”
这时,一声破空的穿透声擦过衣服,从火焰上飞过。
秦敬酒反手一扫,墨鸿绕过细白脖子,划出一道新月的银弧,堪堪弹飞了那袭击的暗器。
那暗器打到石壁上,是一枚剔骨钉。
剔骨钉是许多剔骨贼常用的暗器,震天钟三响后,所有修士都会因内丹灵炁被调用而陷入精气神疲乏的状态,短时间内恢复不过来,这就给了那些心怀不轨的剔骨贼可乘之机。
千载难逢的可乘之机。
这根剔骨钉原是要钉秦敬酒的,但那剔骨贼手法实在差,扔歪了,险些钉在楚山孤脖子上。
楚山孤能容忍徒弟恐吓自己,却不能容忍别人觊觎自己脖子上一块皮,当即起哄:“徒弟,干他!”
秦敬酒着魔似的转身,眼角余光瞟到肩膀上的傀儡符,陡然骂了句娘,把一腔恶气撒在面前的剔骨贼身上,道:“我剑下不杀无名之辈,你们仨粽子哪个野鸡门派的?报上名来!”
那仨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贼眉鼠眼的眼睛,俨然有组织有预谋。带头的道:“你废话恁多干什么,有种跟我们打一架,输了再——”
秦敬酒不让他废话完,他第一剑是冲着那人嘴巴去的,居然被挡了下来,那人后退了五六步,旁边二人合力挡了第一剑,秦敬酒还没出第二剑,那二人就退了四五步。
秦敬酒再近一步,他们便退,再近,再退,突出一个又怂又贪,秦敬酒眼看夜幕降临,得回沉烟谷去,便没心思跟几人扯皮,利落解决了才好,突然一个箭步追出去。
那三人拔腿就跑,边跑边回头,好像在说:来呀来呀快来追呀。
秦敬酒没多想,追着去了。
“哎徒弟……”楚山孤勉为其难追了一两步,他那两只金贵的脚在碎石上崴了一下,便顺坡下驴,很没骨气地从高处滚下去,再爬起来时,四周漆黑一片,人泡在某个冷水坑里。
哎,让眼睛跑了,真不中用。
他心说:反正不急,慢慢摸过去吧。
秦敬酒追着那仨粽子,来到一个大坑旁,大坑深幽幽黑洞洞的,宛若一只庞然巨物的眼睛。
那仨粽子像是慌不择路,纷纷跳将下去,秦敬酒听到里面有落地声,遂也跳进去。
原来是个直上直下的深洞,下面又是四通八达的甬道,秦敬酒到底了才发现不对劲,四通八达的甬道上,都刻有铭文和符箓,且年代久远,虽看不懂符箓和铭文,但隐隐能猜到,这是个镇压妖邪的地下场所,附近有股强大的妖气。
五行遁术在这不管用。
下来容易上去难,只能跟那仨粽子走了,秦敬酒过于自信,这仨不敢跟他交手,想必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仨粽子见他下来,立即分开走,秦敬酒跺脚,只能紧跟其中一人,转弯抹角后,地形不熟,人也跟丢了,他转了几圈,头晕眼花的,忽然听见有低微的呻吟声。
循着声音过去,在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女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尼,看她身后随意丢弃的服饰,应该是红枫庵的弟子。
红枫庵乃名门望派,只招收女弟子,出过的神仙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还全是金身女仙。
那女尼趴在地上,身上有遭人侮辱的痕迹,身后拖着一串腥红血迹,她像蛇一样蠕动爬行,用下巴低着潮湿的地面,想必爬了许久,下巴皮都塌了,人也快去见阎王了。
只有没有骨头的人才会用这种怪异的姿势爬行。
秦敬酒吓了一跳,倒不是真怕,而是看见这没骨头的女尼就联想起蛇来,一种久远的恐惧感冲上心头,本能地想转身就走。
那女尼抬头看见他,惊恐万状,但见他是沉烟谷的服饰,便拼命嘶声叫起来:“快走,道清,要拿我们的骨……”
没说完就断了气。
秦敬酒已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挥剑的声音,豁然转身,那女尼的头颅被割下,滚到了他脚下。
秦敬酒怒不可遏,瞳仁中映出那粽子的鬼魅身形,道:“藏头露尾的东西,你也知道没脸见人么?”
那粽子本就是返回来找他的,闻言也不藏着掖着了,拉下一身黑装,露出一个道装来,头上顶两朵金花。
是三清门的臭道士,穿得人模狗样的。此人自诩道清真人,实则既不清也不道,更没达到渡恨真人那般的“真人”境界,但却与渡恨、华天机之流同辈,是渡恨的师弟。
道清资质奇差,属于三清门长辈中吊尾的那一类,秦敬酒原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既有了剔骨这档子事,不得不开神识,看看道清的仙骨有多少了。
他开了神识,却看不见。
看不见就只有一种可能,道清仙骨已在他之上。
此时此刻,秦敬酒方真正意识到,情况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刚一转身,便触到几枚铜钱,那铜钱挂在红线上,散发着绿莹莹的妖气,一碰就被点燃绿火,此火以人血为燃料。
其他两个粽子也都卸了伪装,站在铜钱线外,想来他们在甬道里七拐八弯就是为布下这铜钱阵。
袖子上烧起来,秦敬酒立即运出紫火,与那绿火相炽,紫一对上绿,便发出滋滋声响,到底是邪不压正,绿火被紫火吞噬。
“旁门左道!”秦敬酒喝道,脑后突然有剑风袭来,他侧过身,墨鸿格挡,刹那间,对上道清青绿的瞳孔。
一个入魔的道士。
与此同时,左右破空闪现两把桃木剑,错开墨鸿直插脖颈,秦敬酒一仰头,脚跟着力,往前一个上踢,右手半空一旋,一劈,将后两人中一人的脑袋打歪,咔嚓,喉管断裂的声音。
“徒弟!”道清大叫一声,腕动剑转,一阵狂浪怒涛似的剑花将秦敬酒逼得节节后退,墨鸿一面挡着,一面发出滋滋的颤动声,连带着秦敬酒虎口一阵酥麻之感,后背又是铜钱阵逼近,再有另一个道士张牙舞爪扑过来,多少有点力不从心了。
秦敬酒看准了道清下盘,抬脚猛力踹去,同时身体后仰,剑锋转向另一个道士徒弟。
他通常都是看准了下死手,今儿却有些力不从心,许是被剔掉十根仙骨的缘故,剑锋就差了一点点,让那徒弟逃了狗命,徒弟旋即念了法诀,手上贴了符纸,竟抓着铜钱半空绕了个圈,捆在了秦敬酒肩膀上。
肩膀处立即燃起绿火,与此同时,道清躲过了下盘的狠踢,学着徒弟法子,抓着铜钱线,半空绕了几圈,堪堪缚住秦敬酒两只腿。
秦敬酒浑身不得劲,回过神已周身被绑,肌肤有灼烧感。
他大吼一声,骨子里淬出紫火来,眼看就要挣脱铜钱线,道清看准时机,举起桃木剑,往他后脑勺砸去……
没砸到。
桃木剑被秦敬酒肩膀上突然飘起来的傀儡符——纸人的手挡住了。
轻飘飘一张傀儡符,小纸人,挡住了桃木剑。
秦敬酒呆了呆,那道清也呆住了。
随后两人同时回过神,道清举手再砸,秦敬酒蓦地蹲身,忍着灼伤在地上翻转,往阴暗处滚去。
挣开了铜钱线,秦敬酒不再恋战,飞快瞟了眼远处落到地面的纸人,转身隐入了一个偏僻的甬道。
道清与徒弟追至甬道口,道清忽然抬手,制止徒弟进去,他扬起一个阴诡笑容:“哈哈,秦敬酒,这下你是自投罗网。”
徒弟道:“师尊,可是他身上有长生方……”
道清皱眉,猛地想起自己为何要活捉秦敬酒才没下死手,反把人往死路上逼了。道清朝甬道里吓唬:“姓秦的,好心告诉你,里面锁着一条八百年的蛇妖!这地方原是一处山泉,震天钟三响后,封印被山体裂缝震碎,泉水沁入地底,里面那只小宝贝挣脱了铁锁,就来吃你喔~掏心挖肺~剥骨抽筋~”
走到半路的秦敬酒听见,顿时面色惨白,后退了几步。
八百年蛇妖!
从渡恨手里逃走的那一条也才五百年。
妖魔鬼邪修行与他们正道修士截然相反,妖魔鬼邪不用吸纳灵炁,而是以阴气为食,吸星月之精气。是以震天钟三响对妖魔鬼邪毫无影响,震天钟调用的灵炁全部集中去对付那降世的大魔物了。
“挫骨扒皮~敲骨吸髓~”道清拉长了调调,一直在外“好心提醒”。
秦敬酒蜷在甬道里,进退不得,他握紧了墨鸿,将最后一点安心全寄托到墨鸿上。
墨鸿却能反射出他的心境,仓惶而畏恐。
那最后一点安心也稀碎了,变成了绝境中的愤怒和报复,秦敬酒心道:若是出去了,定要想个法子,把道清这王八蛋弄死。
不过想归想,当下一点小小动静也能把他吓个半死,秦敬酒脸上被什么异物刮了一下,他原地蹦了三尺,反应巨大,墨鸿当啷一声落到地上。
等回过神,看见肩膀上不知何时坐着那傀儡符小纸人,活了一般,捧着没有五官的“脸”直“盯”着秦敬酒看,时不时还耸耸肩,荡荡腿,仿佛乐不可支。
秦敬酒立即想到了今日才新鲜出炉的骚包二师父,和这纸人简直一丘之貉。
但很明显,这纸人现在不是帮他的,是来嘲笑他的。
正不知所措时,头顶上方传来人声,像是渡恨真人那个小徒弟肖暮雪。
“师叔?两位师哥?你们在下面吗?”
肖暮雪的声音经过就转十八弯传下来,扩着阵阵回音,想不听见都难。
秦敬酒却仿佛看见了生机,渡恨真人想必也不耻自己的师弟是个入魔的窃骨贼吧,若是把那肖暮雪叫下来,就有好戏看喽。
于是秦敬酒圈着嘴巴喊:“哎!师侄,师叔在这里!你快下来!”
“秦敬酒你!”那道清真人崩不住了,当即朝上喊:“师侄,别听他的,我才是你师叔,你别下来!”
上面的肖暮雪不知有没有听清,大声回:“师叔要帮忙吗?我下来了!”
道清慌了,肖暮雪可是渡恨真人的宝贝疙瘩,从小宠到大的,让他下来看见那女尼可还得了,当即叫徒弟:“上去拦住他!”
那徒弟也害怕道:“师尊,肖师弟一百七十根仙骨,他十几世继承的修为于一身,我哪里能拦得住他!”
道清狗急跳墙,恶向胆边生道:“那你就捅死他!他必定不会防备你!”
徒弟更害怕了:“师尊!肖师弟可是咱三清门千年难得一遇的……”
“闭嘴,快去!”道清掴了徒弟一巴掌,推出去,又威逼利诱,“杀了他,他那身仙骨就是你的了!”
徒弟被推搡出去了。
秦敬酒:“……”
道清那副小人形象更加坚定了他对三清门的偏见。
这时,他肩膀上的小纸人动了,一咕噜滚到地面,向外边走。
“喂,你去哪?”秦敬酒小声问。
纸人不长嘴巴,自然不会回他,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