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落下的声音》碎砚

17、第十七场雨停

　　清晨八点半到十点半。往常这个时间段街巷里是安静的，只能听到鸟叫声，偶尔才会有别的声音。
　　热闹的一般是街上。

　　陈云和扶越一大早就上街去买东西了，程青山睡不着，躺在床上玩手机。

　　老巷子的隔音不好，他的耳朵能听到外面有一阵喧闹声。这种喧闹声平时这个时间段压根不会有。

　　他感觉有些奇怪，从阳台上往下看，却看不到院子外。

　　作为一生爱吃瓜的中国人，程青山一点都没放弃。下楼打开院子门，想看看是谁一直在吵吵。

　　门口停了辆豪车，车尾一群居民围着，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车旁站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此时正在跟一个男人说着什么。

　　女人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但只要一个背影程青山就能认出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想关上院子门，却听到身后扶越清脆的呼唤声：“青山！今天中午吃酸辣粉哦！”

　　女人听到“青山”二字，转过身。

　　母子二人分别了一年之久，此刻终于对视。

　　青山闭了闭眼，然后移开了视线，看向扶越。

　　扶越拎着塑料袋子，微微有些愣神。

　　她从来就没有见过程青山的这样一种眼神。冰冷的、空洞的，甚至眼底藏着一丝丝的厌恶。
　　相处的久了，他的形象从一开始她以为的富贵公子哥里面抽离出来，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他。

　　她不知道他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是讨厌自己吗？

　　她的视线绕过他顺着往前去，看到的是一个女人。

　　她不说话了，低下头站在原地。

　　陈云从后面走过来，叹了口气，然后走过去拉住陈静：“阿静啊，进去说好吗？在外面就不要为难孩子了。”

　　陈静看起来有点不耐烦：“我不知道在哪停车，好烦。能不能让那些人走开？一点小事都要出来凑热闹，怎么？回去就要传我在外面被人包养了，这车是我金主送的吗？！”

　　她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很大声，陈云皱了皱眉：“车我让你弟弟帮你挪，你快进去了，别在外面丢脸了。”

　　“是是是，现在又嫌我丢脸了，也不知道之前是谁说的，‘你是我的骄傲。’”陈静翻了个白眼，走了进去。

　　陈云进去之前，给了程青山一个眼神。

　　程青山走到扶越面前，眼神又恢复到之前那样，好像之前那些都不存在一样。

　　她眨了眨眼。

　　“对不起。”他捏了捏鼻梁，“我不是刻意用那种眼神看着你的……”

　　“你不用说这么多，我都知道的。”扶越伸出手指放在他的嘴边，只差一点点就能过碰在一起。“先进去吧。”

　　“好。”

　　随着两人进去，外面看热闹的人作鸟兽散。

　　陈静进来以后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进了自己以前的那间房，再没出来过。下午的时候，陈澍挪完车，就进来了。他主动到陈静的房间里陪她说话。

　　陈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叹了口气：“青山，如果你感觉和她在一起很难受，很不舒服的话，你要知道那不是她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我之前想过，重男轻女那套就是封建迷信。我以后有了孩子一定不会这样。那时候你外公还在世，他从小就不喜欢你妈妈。我肚子又不争气，一直怀不上二胎，整天受人冷眼。”

　　“我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你妈妈身上，对她很严格，这也造就了她好胜心强、掌控欲强。”

　　“她不允许她的人生有污点，你如果做得不好就会是她的污点。”
　　“反之，则会成为她炫耀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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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云和程青山说了好多。说到最后的时候，陈静跟着陈澍下楼了。程青山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底的黑眼圈很重，一看就是没怎么睡好。

　　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程青山内心没有什么波澜。他不会因为陈静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情而去同情她。

　　她所经历的、所承受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她最不应该的就是把自己身上的不幸去怪到一个小孩子的身上。

　　*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静看起来像是要说什么似的，但又欲言又止，很别扭。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开始收拾桌子的时候，她才说：“我想带青山回浙城。”

　　“不要。”程青山几乎脱口而出，他在此之前说话和反应的速度这么快过。

　　陈静皱了皱眉。“我没问你。”

　　程青山无奈，只能看向陈云。

　　陈云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没说独自一人上了楼。

　　程青山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翻了个白眼。

　　陈静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我买了明天的票，明天就走。”

　　“就不能过几天？”程青山终于愿意正眼瞧她一回了。

　　“不能。”她叹了口气：“青山，妈妈带你回浙城，是因为那边的教育资源好一点，你是要好好学习的，家里还有产业等着你来继承。”

　　“哦。如果这是我回去的理由的话，那我宁愿不要这个家产。”

　　扶越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已经把碗筷收好了，程青山把碗端起来，拿着筷子往厨房走。

　　“我喜欢这里。”
　　出去前，他说。

　　碗洗到一半的时候，扶越眼睛和鼻子都还是红红的。开口说话的时候，还带了浓浓的鼻音：“你真的要走吗？”

　　程青山皱了皱眉：“你哭什么？”

　　大抵是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太过凶巴巴了，而且表情也不是很友好，扶越微微往后退了退，手背在身后扶在门上：“我不想你走。”

　　程青山看她这样，叹了口气，打开水龙头把手上的泡沫洗掉，走到她的面前，喉结滚了滚：“为什么？”
　　“为什么不想我走？”

　　扶越吸了吸鼻子，和程青山对视上的时候，又不敢动了。好半天才说：“因为你对我很好。”

　　“就因为这个？”

　　扶越点了点头。

　　程青山舔了舔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歪了歪头，“我语气很凶吗？还是说我的表情？我怎么感觉你看起来那么害怕的样子？”

　　扶越又点了点头。

　　程青山叹了口气，忽地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我能抱抱你吗？”

　　扶越看起来似乎有点犹豫，然后点了点头。

　　下一秒，程青山就俯身下来，紧紧的抱住了她。他刚刚才洗了手，现在还未干透。
　　她感觉到自己肩上、腰间都是凉的，可他呼在她脖颈上的气息却是滚烫的，跳动的心脏是热烈的。

　　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程青山抱了一会儿就放开了。他笑着看向她：“你等我回来。”

　　我会回来的。

　　*

　　第二日一早，陈静早饭都没有吃就去停车的地方把车开到巷子口了。

　　程青山昨天晚上就收拾好了行李，现在可以直接走。他不明白陈静为什么这么心急，连早饭都不吃了。

　　扶越照例醒的很早，只是和程青山比就比较晚了。她来到程青山房间里发现没有人，直接下楼打开院子门追出去。

　　万幸人还没有走远，她跑过去：“青山！”

　　程青山停下来，回过头，看见是她后，眼睛焕发出光彩，倒映着清晨的薄阳和石板路。

　　扶越跑了一会儿发现他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以后，慢慢的停下来。

　　两人的距离不近不远。

　　“你…一定要记得回来。”
　　“我还等着你来保护我呢。”

　　“好。”程青山点了点头。

　　“那……再见？”扶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挥了挥手。

　　“回去□□联系。”程青山说完这句话，就拉着行李箱转过了身。

　　他脚下的石板路被清晨的阳光照的很亮很亮。

　　他分明是向着万丈光芒走去，却好像从此刻就要再次坠入深渊。

　　扶越低下头，笑了笑。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