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满掠琶音

2、跛脚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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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时，天上的阴霾散开，有些缕阳光悄悄地从密不透风的乌云中挤出来，将云朵边际渲染成金黄色。

　　黑衣男人抬头望了望天，露出欣喜的神情。

　　“时候差不多了，这杀狗啊，还得是正午时分，阳气最浓的时候。”他一边自言自语低声念叨着，一边拽起趴在地上的黑狗，随着他的走动，周围的人群自动散开，给男子留了一条宽敞的道路，他就这么拖着那黑狗走到了人群中央。

　　距离越发近了，虞秸更加清晰地看见了这黑狗的模样，黑色短毛，三角形的耳朵垂在脑袋上，大眼睛，鼻头圆润——其实与寻常黑狗并无不同，它只是个很普通的狗，没什么特别的。

　　但周围的人们瞧着它，好似它是个什么珍稀物种。

　　“杀黑狗除煞？这是什么封建习俗啊？村里进贼了就报警啊，杀狗做什么？”

　　说话的人剪了个寸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看着还挺年轻，大概也是个放假的大学生，与虞秸一样，不相信所谓的迷信说法，于是提出了质疑。

　　此话一出，也有些人陆陆续续发出了疑惑：“打狗也要看主人吧，这狗是谁家的啊？”

　　“都什么年头了，怎么还有人相信狗血除煞这说法的？”
　　“是啊是啊，太残忍了吧……”

　　每当有人提出质疑，黑衣男子就会用他那阴恻恻的眼神盯着别人，直到人们住口为止。

　　在男人视线的逼迫下，质疑声逐渐消失，他冷哼一声，踢了踢脚下的狗，满意地听到脚下的黑狗发出了一声呜咽。随即他拍了拍双手，耷拉着眼皮慢吞吞地解释道：“唉——你们这些……这些年轻人啊，离开我们村子太久了，对我们村子的习俗都不了解，我也不怪你们，但是呢，你们也得尊重……尊重是吧。”

　　“前段时间，我们村子发生了好几起离奇的盗窃案，大家都丢了不少财物……”

　　男人环顾四周，与他对视的好多人都赞同地点头。

　　“本来呢，我们这个村子治安原先就不太好，警察都不太愿意管，丢了一些小钱，大家也就是更加注意防贼了罢了。本来这也没什么……但陆陆续续都有人和我说，在被丢失财务的附近都看见过这只畜生……”

　　话说到一半，男人又厌恶地瞪了眼黑狗。

　　“最可恶的是，就在昨天，这黑狗出现在了我们江家祠堂附近，把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物给弄丢了……”

　　“一只狗怎么会偷东西啊？这东西不会是你自己偷的吧？”先前那个提出质疑的青年一脸不屑，鄙夷地说。

　　听见青年的话，黑衣男人诡异地露出一个微笑：“是啊……一只狗怎么会偷东西呢……所以自然不是它偷的啊，一定是它染上了什么脏东西……”

　　“正好，我们也好久没杀狗除煞了，这狗毛色不错，应当是个摄邪的好手。等会把它宰了，你们都领些狗血回去铺在家门口的地上，就不会有事了……哦对了，这狗牙也是个好东西……”

　　黑衣男子还没动手，这只黑狗便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突然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它的嘴巴被绳子绑住了，挣脱不开，一只脚似乎也使不上劲，它只能像一个蛆一样在男人的脚边扭动着身子了，嘴里发出几声尖锐的怒吼。

　　而它的挣扎也起了效果，似乎掌握了些敲窍门，它竟是能凭借身体的扭动一点点往前爬行了，随着它的爬行，不断有鲜血从它身下缓慢流出，拖了一地。

　　而围观的人面对这一场景却并不惊慌，甚至无所事事地开始讨论起其它事情；先前提出质疑的其他人仿佛也换了个人似的，一脸嫌弃地看着黑狗，不再反对；甚至边上几个人还随身携带着毛笔，看见这个场景竟然蹲在地上用毛笔的毛沾满鲜血，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

　　先前人与人对峙的戏码似乎过去了，人们均换了副面容，主角变成了地上爬行的黑狗，配角封建的信徒，而他们则是冷漠的看客。
　　虞秸恍恍惚惚的，觉得一切都很荒诞，这让她想起鲁迅的《药》。

　　她环顾四周，人们的五官好似都糊作一团，逐渐被先前困扰她的黄黑色覆盖，就连萦绕鼻尖的腥臭味也明显起来，逐渐变成一种刺鼻的血腥味。

　　虞秸呆愣愣地低头，才发现竟是那不知爬了多久的黑狗，它破了只腿，身上也被弄出了一身伤，也不知是怎么拖着着残破的身体一步步爬到虞秸面前的。

　　或许之前的对视让它产生了虞秸会拯救它的希望，这黑狗在这一瞬间充满了灵性，头趴在虞秸的脚上，双手扒拉着虞秸的腿，嘴里不断呜咽着，像是在撒娇。

　　虞秸眨了眨眼，忍住突如其来的泪意。

　　见黑狗赖上了一个陌生人，村民们就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样，解除了无声的诡异模式，人群顿时掀起了一阵阵骚动，黑衣男子猛地冲出人群，骂骂咧咧地一把拽住黑狗。

　　在他作势要继续踢狗泄愤前，有人阻止了他的动作。
　　“这是我的狗。”

　　男人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抬头：“你说什么？”

　　虞秸面无表情，一字一句说道：“我说，它是我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