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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玄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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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寒冷,不再疲惫,亦不再疼痛,云启似做着一个极其悠长的梦。
梦里他时而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棵树,沐浴于温暖的阳光之下,每伸展一下臂膀都会长出无数新的枝丫,它们不断生长,自由自在,像鸟儿翱翔于高空,像鱼儿游弋于深海。
梦里时而又和父亲一起骑马驰骋于边关,时而又与姐姐追逐打闹,梦里演绎着他前半生所有的快乐……
然而悲伤却又如影随形。意识有些模糊,亦尚存一丝清醒,清醒地忍受着无尽的悲伤,真切地感受着一滴滴热泪从眼角溢出。
突然,他睁开了双眼,见一穿着奇特的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男子见他醒来,忙舒展开紧锁的眉头恭敬道:“殿下,您可算醒了!感觉如何?可还有何不适?”
云启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陌生又奇怪的男子,他面容清秀俊朗,看着年纪与自己相仿,而却穿着一身黑青色长袍,头戴同色高帽,打扮得相当老成。
“你是谁?”云启依旧躺着,恍惚着怀疑自己是否依然还在梦中。环顾了一下四周后,又紧接着问,“这是哪里?我怎会在此?”
“这里是玄狐王的寝宫玄天殿,我是王的暗卫,也是玄狐国大国师的关门弟子青隐。”男子言语间透着些许自豪。
“玄狐国?!”云启听闻此话,惊讶得蹭地从床上坐起,一只手迅速扼住对方的喉咙道,“是你带我来这儿的?快说!是何居心?”
“咳咳……”青隐一只手紧紧抓着云启的手以防止他失了分寸,另一只手不停指着自己的喉咙,发出痛苦的声音,示意给他机会解释。
云启见状,缓缓放开了手,抽出青隐身上佩戴的长剑,架于他的肩头,犀利的眼神死死注视着他。
“若不是我在雪地里找到殿下,您早就冻死了。殿下怎还恩将仇报啊!”青隐委屈巴巴地揉着自己的脖子道。
“你救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殿下!”
“您就是殿下!是我们玄狐国唯一的王子!错不了!”青隐笃定道。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什么殿下!救命之恩,有缘再报!”说罢,云启便朝着房门走去。
然而,那房门坚如磐石,怎么都无法推动。
“殿下!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别白费力气了。这里可是玄天殿里最隐秘最安全也是最适合疗伤的地方玄天阁,除了王,没有人可以进入,更别说打开这道门了。”青隐淡定道。
云启回头看着青隐,一脸质疑。
青隐忙解释道:“我除外哈,我可是全玄狐国最好的医士,是专门为王疗伤的,当然,现在也为殿下疗伤。但我可打不开这道门啊,您可别指望我……”
云启不屑地又转头推起了那道神秘的门。
见云启不听劝,青隐忍不住上前一边拉云启回去坐,一边道:“来吧,咱们来聊聊你的事!”
云启无望地坐下,且听对方要胡诌些什么。
“您母亲可是叶阑?”
未承想对方竟一语道出了要害,云启猛然起身问道:“你怎会得知?”
“别急,您先坐好,慢慢听我说。”青隐从怀中取出一物在云启面前晃了晃道,“这可是您母亲留给您的?”
此物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他转赠于云舒后又刚被云舒还回。
“大胆毛贼!竟盗我随身之物!”云启一把抢过。
“哎哎哎,搞清楚好不好?切莫胡说!谁盗了?我只是暂时替你保管……此等圣物,我岂敢占为己有!”青隐有些激动。
“圣物?”云启诧异。
“此乃玄狐圣物,名为玄月,只有玄狐王才配拥有。当年玄狐王被贼人所害,险些丧命于暴雪之中,幸而被您母亲叶阑所救。王对叶阑一见钟情,遂把随身携带最贵重之物赠予了她。”青隐娓娓道着往事。
“为何称其为圣物?”云启盯着手里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玄月不解道。
“如果没有它,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你的!”
“何出此言?”
“玄月本有一对儿,听命于携带玄力之人,也就是玄狐王。玄狐王可以利用自身玄力通过一块儿玄月感知另一块儿玄月的位置,亦能感知其主人的安危。这也是王赠送玄月于您母亲的原因。
“您母亲不愿和王一起回玄狐国,但王对她一直念念不忘,想着过几年与大安的战事结束后亲自去大安国寻她。
“王知道您母亲是云家军的人,为了避免与心爱之人刀枪相向,他从不亲自出征,且亲笔画了您母亲的画像,告诉每一位玄狐将士,将来在与云家军的战场上,谁都不许伤她分毫。
“而经过几年的交战,将士们都声称从未在战场上见过画像上之人。于是,在一场决定性的战役中,王决定亲自带兵,结束两国长久的战事,然后去大安国寻他日夜思念之人。
“可偏偏造化弄人,那天,眼看就要取得胜利,而您母亲却突然出现,为云家军头领挡下一箭……在生命垂危之际,留下遗愿,望两国十年休战。
“王含泪允诺,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了自己的箭下,心痛欲绝,当场吐血。因悲伤过度,伤及心脉,从此一病不起,玄力几近消耗殆尽,每日靠着玄峰上的冰莲续命。
“前几日,王突然又隐隐感知到了另一块儿玄月的所在,似乎在慢慢向我玄狐国靠近,于是便吩咐我秘密出行,循着那方位前去查探。
“于是,我便在雪原上发现了殿下您!”青隐骄傲道。
云启听着这扑朔迷离的故事,感觉虚假而却又带有几分真实,一时难以判断,心乱如麻。
片刻后,他一字一顿道:“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们什么殿下!我的父亲是大安国云大将军!不是什么玄狐王!”
“你就是孤的孩子!”突然,那道神秘的门猛然被推开,走进来一位面色苍白,身体羸弱,却又不失威严的男人。
“参见大王!”青隐忙行礼道。
玄狐王摆摆手,示意他免礼,便径直朝着云启而去。
云启打量着迎面走来的男人。他身材高大,身着宽大的黑色衣袍,更显得他的瘦削,煞白的脸上尽管留了浓密的胡子,但还是能看得出他与自己容貌的惊人相似。
“孩子,见到孤,你该信了吧?”玄狐王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着,眼里却尽是怜惜与愧疚。
是啊!直到昨日见到被青隐捡回来的云启,他才知道自己原来和叶阑竟有一个儿子!这十八年来,他竟才知道叶阑曾为他生过一个儿子!
“不,这不可能,这只是巧合罢了!天下之大,有长得相似的人也不足为奇!”云启不愿面对这样颠覆他人生的事实,无力地反驳着。
“孩子,你可以认为孤在骗你,但你的身体骗不了你。”玄狐王指了指云启的胸膛道。
此时,云启才恍然发觉自己胸膛处的伤口竟没了一丝痛感!他将手抚于受伤之处,竟惊奇地发现伤口已完全愈合,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怎么可能……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梦境……”云启自言自语道。
“不!一切都是真实的。之所以你的伤会短时间内痊愈,是因为你是孤的儿子!更将会是玄狐国的下一个王!”玄狐王否定了云启的猜测,道出了真正的答案。
“是强大的玄力快速愈合了你的伤口。不仅如此,你是否已意识到自己的听觉和视觉都有异于常人?”青隐继续为其解疑道。
云启震惊地跌坐于床榻之上,他确实从很久以前就发觉自己的听觉和视觉都在日益变得异常敏锐。这种种证据摆在他的眼前,他不得不信,却又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
他是云大将军的儿子,他永远只想作疼自己爱自己保护自己的云大将军的儿子!而如今他却摇身一变成了仇人的儿子!这叫他如何接受?如何自处?如何面对父亲和云舒……
霎时间,云启自觉浑身都充斥着罪恶感。母亲的死,云家军无数将士的死,祖母的死,无数皇城无辜百姓的死,都是玄狐人的笔笔血债!而他此时却偏偏成了玄狐王的儿子,身上竟流淌着仇人的血!
一股强大且无比霸道的力量在身体里翻滚着,升腾着,灼烧着……头开始阵阵剧烈地疼痛起来,像随时要炸裂开来。
随着一口鲜血猛然喷涌而出,云启瞬间倒地……
……
落日余晖中,和亲的队伍已抵达玄狐城,送亲护卫们以及云舒全部被暂时安顿在了一家客栈中稍作休息,待明日进宫面见玄狐王。
云舒独自坐于房中,心里满是痛苦与担忧。她对她最亲最亲的弟弟说了那些狠心的话,还亲手伤了他,她是如何心痛……
然而她却更加庆幸。庆幸自己及时发觉了玄狐使臣的箭,庆幸她先一步挥刀刺中了云启非要害之处,庆幸她跑得足够快,以至于玄狐使臣根本没时间生出疑心,庆幸她亲爱的弟弟还有机会回到父亲身边替她尽孝,替她感受父亲所有的爱,替她幸福地活着……
是啊!她该开心啊!
她马上就有机会为祖母报得血仇,明日进宫后便找机会杀了玄狐王以及那个玄琛王爷,最好再加上那个一样该死的玄耀。
那样她的人生也便圆满了吧!死而无憾,挺直腰板去地下和她亲爱的祖母团聚……
云舒沉思着,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