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效》贝玖

26、第 26 章

　　任慕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她站起身，往后靠在了进门柜前，低着头两手交握，胸口止不住起伏，“我知道你是因为看到了我的搜索记录，但你已经给我买了衣服，况且我有钱，我可以自己买，你买的这些太贵了，我……”

　　我配不上。

　　这四个字她没有说出口，而是在心里对自己强调了一遍。

　　八九千块的手机，估摸着加起来又要几千块的鞋子，这些东西怎么能出现在她身上呢，真的太浪费了，比扔进垃圾桶里被老鼠咬烂还要浪费。

　　任霁放下小刀也站了起来，“你有钱？那你去买那些断码清仓的？”

　　任慕噎住，“……”

　　他朝前一步，攥住她的手，将她的两只包了个满，语调还是温柔的，“我是不是说过我的和你的没有区别，我们是一家人，哥哥给你买东西不正常吗？你不接受我，那接受谁？”

　　任霁稍微停顿了片刻，他在给她思考的时间。
　　继而又道，“况且关于贵不贵这件事……”他带上些戏谑，笑着看她，“你是不是对我妈和你爸能赚多少钱没概念？根本花不完的。”

　　任慕慢慢抬起眼皮，撞上了他的眼睛。

　　她又怎么会没概念呢。
　　就算不懂商业上那些事，但就凭这处别墅和车库里的豪车，以及于岚衣帽间里那一排又一排的包包，也已然是最好的证明，毕竟曾几何，她也出于好奇，偷偷拍下从网上搜过价格。

　　没人知道那一长串的数字令当初的她震惊到什么程度，因为那足足是徐琼华几年的工资，而如今却出现在了一只包包的价格上。

　　只是就算任慕清楚这一切，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这里的一针一物都不属于她，她只是一个暂居者，还是随时随地都会被主人扔出去的那种。等到那时，她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就会彻底粉碎，直至成为那个连饭都吃不起的乞丐。

　　任霁就这样站在她面前，低着声音哄她。明明他是花钱的那个，却反过来要他来对自己说好话。

　　任慕心里满是说不上来的滋味，最后的最后，她挤出一个笑容，“谢谢哥哥，谢谢你送我礼物。”

　　最终她还是收了下。

　　当然排除她不想让任霁的一番好心作废的原因，她也真的很缺这些。现在穿的运动鞋已经磨的脚痛，手机更是早已破烂，濒临坏掉的边缘。
　　可她也实实在在地骗了任霁，她哪里有钱呢，眼看就要开学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还完全看不到希望。

　　只是很快她就要面对这些。

　　数据复制过后，旧手机被放进了卧室抽屉最里边，任慕捧着这部比她命还要贵的手机，安静躺在了床上。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任霁总会找于岚和任兴志不在家的时间带她出去逛街，散心是其次，给她买东西才是他的主要目的。行李箱、耳机、充电宝，甚至于女生会用的洗面奶、护肤品、卫生巾等等的生活用品。

　　任慕有时很好奇他为什么会考虑的这么细微，毕竟有些她都没考虑到。
　　直到有次出门，她坐在副驾驶，余光看到了他认真滑动的手机备忘录，上边一行又一行，写满了要给她买的东西。

　　霎时间，任慕将头转向了右侧，又将车窗降下来了些。

　　车开出去，任霁见她一直扭着头，问她怎么了。任慕一动不动，借撩头发的动作拭了下眼角的湿润，她说没什么，想吹风。

　　任慕总觉得这个世界对她似乎还没那么残忍。

　　可每当她想死的时候，她又觉得任霁对她的爱是种牵绊，毕竟如果没有他，那自己一定早就解脱，说不定都喝完孟婆汤去投胎了，又何苦一天天的煎熬。

　　但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假设，假设什么任霁不爱她，假设任霁对她没这么好，假设他们的感情早在六年前就断了。
　　如果真的如任慕所愿了，某天睁眼醒来发现这一切都只是她吃药而产生的梦境。

　　那对她来讲，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担心自己的拖延症太厉害，所以想到什么，任慕就会立刻往行李箱里放进什么。不过好在离家近，衣服之类的不用带太多，整体也还算轻便。

　　收拾累了，转个身就趴在了床上。

　　叮一声，听到手机响，任慕探手摸了过来，本以为是任霁，结果居然是孟惜南。

　　孟惜南：【在吗？】
　　孟惜南：【上次聊天时忘记问你了，你被哪所学校录取了？在北城吗？】

　　任慕：【嗯嗯，是F大。】

　　孟惜南：【真的吗？就在我们学校旁边。】

　　任慕：【嗯，之前在北城的学校里挑选，我哥说F大就不错。】

　　孟惜南：【一定是任霁帮你选的吧？】
　　孟惜南：【你们兄妹关系那么好，任霁肯定不放心你去外地。】

　　任慕；【是的，我对这些也不太懂。】

　　孟惜南：【咱们以后也离得近了，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就找我，毕竟女孩子之间要方便些，你们学校我也有认识的同学的。】

　　任慕发了一个可爱的感谢表情包过去。

　　孟惜南：【你和你哥都在家吗？】

　　任慕：【我哥没在，他和他朋友出去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刚刚吃过午饭任霁就收到了他朋友的信息，说是约他出去打羽毛球。任慕当时就在他身边，发现他面上有些迟疑，她自然知道他是在纠结要不要回绝留在家里陪她。

　　任慕是不愿他为了自己放弃社交的，就主动笑着让他放心，说正好她也困了，想着吃完药睡一会儿。

　　见此，任霁才叮嘱了她几句，开车离开了家。

　　孟惜南：【是梁文嘉吗？】

　　任慕：【不是，是他高中时候的同学。】

　　任慕有时候不知道孟惜南这样积极地和自己聊天，究竟是为了“讨好”她，还是为了从她这里探听任霁的消息。
　　可如果是后者的话，那探听半天又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想找机会约任霁吗？
　　这些任慕就不清楚了，因为她没有问过。

　　结束和孟惜南的聊天后，她在床上平躺，盯着天花板的时候忽地想起自己还有一个药没有吃，于是任慕下床，趿拉着拖鞋，推开房门朝楼下走去。

　　一步又一步地迈下台阶，楼下安静，只有院子里佣人修建花草的声音。

　　任慕走到客厅茶几前，弯腰往杯子里倒着温水。

　　“哈哈哈，是啊，上次阿姨就说让你来家做客，你……”

　　院子里忽然由远极近传来一道中年女声，使得任慕猛地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抬头往院子里探去，只见于岚正挽着一个女孩，两人笑意盈盈地往入户门方向走。

　　任慕心脏极快跳动，她迅速放下杯子，转身就要往楼上跑去。
　　只是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甚至连客厅都没走出，迎面就和她们撞了个对面。

　　六目相对，屋内静谧了几秒。

　　那女孩看她一眼，又望向于岚，“阿姨，这是……”

　　于岚呵呵笑了声，表情恢复自然，“啊，这是亲戚家的女儿，过来玩的。”她注意到任慕身上的家居服，就又补充，“昨晚在这儿住来着。”

　　任慕：“……”

　　于岚拉着女孩进屋，问她，“你哥呢？”

　　任慕在一旁站着，“我哥出去了。”

　　“嗯？他没在啊。”于岚颇遗憾地说，“雅然过来坐吧，我问问任霁，这孩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陶雅然声音温柔，“不用的阿姨，我们不是还要去做头发吗，就别给任霁打电话了。”

　　任慕低着眉眼，看她们挽着手，犹如母女一般从自己面前经过。她身体局促，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
　　是上楼吗，可这样会不会觉得没礼貌，但如果过去和她们一起的话，那她是不是打扰她们了。

　　她正不知所措地原地站着的时候，于岚似乎忽然想起了她，回头，“小慕，过来一起坐。”

　　小、慕。

　　这个称呼一下把任慕拉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一切都还很完整，周围人都会这么叫她。父母、于岚、还有任霁。每次于岚带任霁来家里，她都会给她买很多零食，会摸着她的头宠溺地喊她小慕。她还总说她没有女儿，所以会把任慕当成她的女儿。

　　直到徐琼华和任兴志离婚，这个称呼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

　　父母喊她大名，而任霁也开始喊她慕慕。

　　小慕这两个字仿佛和过去美好的生活一起死去了。

　　如今却再度被于岚提起，当然，任慕没有自信到认为这是于岚对她态度的转变，她的自知之明告诉她，这只是于岚在外人面前的作秀罢了。
　　毕竟眼前这个看起来比孟惜南还要贵气的女孩子，对于岚来讲一定很重要。

　　她听话地转身走去了客厅，坐在了和她们相距一米的单人沙发上。

　　“你平时可要多来陪陪阿姨，看出来没有，这儿子就是不如女儿贴心，越大越有主见。”于岚笑着，边低头看手机，看样子应该是在和任霁聊天，她扭头看陶雅然，“还是你妈妈幸福，儿女双全。”

　　陶雅然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了眼任慕，嘴边始终是淡淡的笑容，“我妈妈可经常在我面前夸任霁呢，说他成绩优秀，让我多和他学习。”

　　提到这里，于岚脸上瞬间带上自豪，放下手机，从桌上拿过佣人端来的茶，递她手里，“互相的嘛，等到时候你俩去了美国，在异国他乡也有个认识的人，我和你妈妈都放心。”

　　任慕猛地抬头。

　　美国？哥哥要去美国？是留学吗？
　　可为什么他没有和自己提过？

　　刹那间，任慕心里涌上了一股名为背叛的情绪，有种被最亲近的人隐瞒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的感觉。

　　于岚和陶雅然并没有待太久，于岚带她在家里院子转了转，随后两人便离开了，而任慕也浑浑噩噩地回了自己房间。

　　卧室莫名很闷，她将窗户打开了些。坐回椅子上的时候，她余光觑到了打开平放在卧室中央的行李箱，那上面现在还乱乱的，堆满了任霁带她买的生活用品。

　　也就是这一瞬间，任慕摇头将那个可能性从脑海里赶了出去。

　　任霁从来不会瞒她什么，何况还是留学这么重要的事，毕竟两人心里都清楚得很，如果他真的想出国，那任慕是绝不可能挽留他的。

　　所以这件事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他不想离开。
　　所以才没有和她说。

　　想通到这里，任慕真的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心酸了。

　　是她又耽误了哥哥的前途吗，是她又成了拖油瓶，估计还会惹得他和于岚吵架。
　　这样看来，她还真是个灾星。

　　她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向上看今天并不算晴朗的天空，直到楼下传来车开进院子的声音。

　　“任慕呢？”是任霁的声音。

　　“在楼上卧室呢。”打扫院子的阿姨说着，“晚上想吃什么呀？”

　　任霁：“您看着做。”

　　“好嘞。”

　　交谈声传进她的耳朵里，任慕依旧没有反应，纹丝不动地盯了天空许久，久到眼睛干涩，她就索性把眼睛闭上了。

　　咚咚，两道熟悉力度的敲门声响起，再后就是拧动把手进屋的声音，脚步也越来越近。

　　“累了？”任霁问，他弯腰，抬手抚了抚她的眉眼，“怎么不进屋躺着？”

　　任慕睁开眼，“屋里太闷了。”

　　任霁刚刚运动完，已经洗过澡的他身上很清爽，还有股淡淡沐浴露的味道。她把手搭在他手上，借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虽阳台也不热，但终归不如屋里凉快。

　　“哥哥累了吗？”两人进了卧室，她问。
　　任霁：“不累，我们这次去的场馆是家新开的，环境很好，下次带你去。”

　　任慕笑而不语，一转话题，“哥，下午阿姨回家来着，你应该知道了吧，阿姨是不是给你发消息来着？”

　　任霁眼神闪躲了下，嗯了声。

　　“阿姨还带回来了一个女生，是你朋友吗？”任慕发问的时候，就这样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看着他，极为坦诚自然。

　　“不是，是我妈朋友的女儿。”任霁停了停，看了几秒她的表情，“她们……有说什么吗？”

　　任慕一脸无害地摇头，“没有啊，说什么？”

　　“没什么……”任霁垂了下眼，他拉她的手，“走吧，他们晚上都不回来吃，我们去楼下。”

　　两个彼此太过熟悉的人，面对面互相撒谎隐瞒、藏着心事，这个场面总有种各自装傻的既视感，明明看出了对方的异常，却都不愿第一个说破。

　　看着任霁这副遮遮掩掩的样子，任慕忽地想起了他参加酒会回来的那个晚上，那时的他，似乎也是用这副模样看的自己。想必在那天，他就得知了他自己要出国的事。

　　任霁不该这样的。

　　他的未来应该游走于广阔的世间，或在美国的校园和同学交流课题，或在时代广场感受繁华的喧嚣，又或在高楼顶端俯瞰整个纽约。
　　那时他的身边，一定都是顶级优秀的人，而陪伴他永久的，也一定是一个令她永远也无法望其项背的女生。

　　而不是和她一起，一起被圈在这一亩三分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