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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后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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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眼前的薄弱少年,十分同情道:
“DNA检测报告出来了,那——确实是你的母亲,没错。”
少年红了眼睛,掩面而泣:“原来真的是爸……真的是他。我没想到爸他……居然这么狠心……”
我拍了拍他的肩,欲言又止。
少年的抽泣从手心中传来,说话哽咽:“我从小就没了妈妈……我明明很喜欢这个妈妈……可我现在……又没妈妈了。”
记得他家对门有个叫杨娟的妇女,在我们走访时也确实提起过,说被害人与嫌疑人儿子张虎的关系还是相当不错的,也因为这个,嫌疑人才放松了对被害人的管制。
说起来,那个张勇也是嘴硬心硬,不仅否认自己杀了人,还指认自己的儿子,说张虎才是凶手,竟然妄图将黑锅推过这个少年。
当然,当小朱把法医对被害人头颅的判定结果推到张勇面前时,他又沉默了。
“被害人的头颅遭受多次创击,除了猪的齿痕外,还有硬物的痕迹,对比后,我们发现与你家铁铲的形状十分契合。”
“果然,”小朱冷冷道,“从铲子上我们提取到你和被害人的DNA。”
她慢慢地陈述,试图还原七月十四当天的场景。
“不知什么原因,总之你俩发生了争执,她拿了铲子往你头上砸去,你怒不可遏,抢了铲子又把她敲晕在地。盛怒之下,你将她分尸,把她的头颅和尸块丢到猪圈里喂猪,然后对因暴雨原因而晚归的儿子谎称——她跑了。是吗?”
张勇怒不可遏:“是她先敲晕了我!被敲晕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再次醒来,是张虎说那个婆娘跑了!”
他被手铐铐住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再说,我根本没去过猪圈!喂猪都是张虎的活!要杀人也是他张虎杀!”
“可是根据张虎所言,就在前几天开始,你突然接过了喂猪的活,还禁止他进猪圈。”
“那个小子!从小就是个不上道的小变态!”张勇咬牙切齿,“没想到还要诬陷他老子!”
文哥抱胸:“还在胡说!”
我也听不下去,冰冷道:“张虎在校成绩优异,他的老师和同学都说他乐于助人,勤奋好学,你们村子里的人对他评价也很高。他跟变态二字,完全不搭边。”
“更何况,据我们了解,张虎与被害人的关系称得上十分友好。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对被害人下死手?”
“你们都被他骗了!被骗了!”张勇气急败坏。
我和小朱不再理会他,转身出了审讯室。
被害人,李望凤,24岁左右,被拐来时听说才大学毕业,当时应该是22岁的年纪。
其余的,籍贯不清,父母未知,生日不详,身份证更是没有。
正是如此,本来一开始,县里的警察都想压下这事的。
我刚入行那会儿,师傅就和我说,既然选择干刑警,就要永远有一颗不怕麻烦的责任心,不然案子办多了,见得多了,人也麻木了,若是嫌麻烦不负责,谁又去替受害者申冤?
我心想,这怎么可能,受害者总有家属吧?难道受害者挂了她家里人不知道?
事实证明,在我入行的这几年里,确实都如我所料的那样,即便有奇葩家属,想从受害者身上捞一笔,但流程之一无一例外都逃不开为受害者申冤。
直到前不久,我被派到这座县城里来视察。
乡下的某个女疯子一身泥泞地来了县里的警察局,说在她村子里有个女人消失了,吵吵嚷嚷地来报案。
其实这种妇女消失的事屡见不鲜,如果不是什么大人物,即便警察听说了,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何况还是一个疯子报案,有什么可信度?
但恰好那天我们视察小组也在警局。
县里的警长得知后的神情十分奇怪,像是早已熟悉的厌倦,但又有一种莫名的尴尬。
大概是没想到,上面刚下来视察,就撞到这种事吧?
“让你们看笑话了。”警长冲我们笑了笑,又喊了两个警察下去调查。
我想着增长阅历,便提出一同前往,组里其他人看我这么热情,也举手表示加入。警长想说服我们放弃,但看我们兴致冲冲,也没办法,毕竟在全国,人口失踪这种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我们一行人到了乡下,来到报案人口中的地方进行调查。
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户小院。
只有一个十三四的男孩迎了上来,见到我们唯唯诺诺,但好在说话清晰,也有礼貌,知道我们的来意后,回头将堂屋里的一个男人叫了出来。
“爸,这是警察。”
两位县警照例询问,院子的主人张勇一听是个疯子报案,摆手不耐烦:“那个女人出了名的疯傻,你们居然信一个疯子的报案!”
确实,他说的不错。
“那您的妻子去了哪里呢?”
张勇撇过脸去,粗着嗓子道他的老婆之所以消失,是因为嫌贫爱富,跟人跑了。
他的神情十分坦荡。
这和我们料想的一样。
好像一切都很正常。
但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劲。
直觉。
这院子里飘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混杂着隐隐的血腥味。
但除了味道,我又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我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直到踱到铁门的后面,这才捕捉到地上有一道痕迹。
一道并不明显的血迹。
我心中一骇,稳了稳心神,弯下腰去想再进一步,不料却被一道划破表面平静的尖叫声打断。
小朱从门外跑了进来,边跑边喘着粗气道:“后……后面!”
“怎么了!”我警觉起来。
“猪圈……猪圈里,有……有碎尸!”
林姐是我们小组里说话最温柔的那个,考虑到张虎年纪还小,怕给他留下什么阴影,我们就让林姐过去和他对话。我和肱二头肌超级发达的文哥则审讯张勇。
小朱刚入行,最看不惯这种欺负妇女的男人,第一时间把案子报到了省里,等县警长赶过来想要劝说时,她就已经收到上级的批示回复了。
“碎尸”“猪圈”“农村”,在信息爆炸的时代,这几个词像是天生带着热度一般,迅速吸引了大众的焦点,一跃成为当月最具影响力的话题。同样也有大批记者和自媒体工作者来到了这个并不出名的小县城,试图将挖出的第一手消息带到网民面前。
我和同事们其实都不建议张虎参与采访,他毕竟只是个未成年人,过多暴露在公众视野下只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对他成长也并非有利。
但是张虎拒绝了。
“我想让我妈妈的惨案被更多人知道。”他泪眼婆娑,“如果不曝光,还有多少人在暗中受这种苦!”
我默然。
“妈妈每次被爸爸殴打的时候,哭的撕心裂肺,”他双臂架在桌上,将脸趴在臂弯里,肩膀一抽一抽,“我被爸爸锁在屋子里,只能偷偷看着,远远听着,却无能为力……”
他的哭声听起来十分怪异,抽噎的声音听着听着,像是在憋笑。
这个想法一冒出,我连忙摇了摇头,心想自己真是疯了。
“好吧,”小朱叹了口气,“如果别人问的问题你感到不适,可以不回答。”
对张虎而言,李望凤给他带来的伤痛程度毋庸置疑。
而人类对于疼痛都会选择性忘记,张虎若是接受采访,就要直面这一切。毕竟如果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问起,他就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忆——回忆一个对他来说十分重要、却死的极为惨烈的女人。
法医将我们所搜寻到的尸块进行拼接,发现还缺少一大部分的残肢,同时他们又给出分析,推断张勇碎尸的作案工具应该是一把锋利的利器,比如菜刀之类的。
我们这边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把工具,几乎无迹可循。
张勇也死活不认:“我没有碎尸!哪来的作案工具!”
我们当然不相信他的话,于是派人搜寻了张勇家的每一处角落,除了厨房里那把菜刀外,没有任何与之关联的工具。
关键是,那把菜刀十分的钝,切个笋估计都费力的不得了,又怎么能砍断人的骨头?
我们在肮脏的猪圈里搜了又搜,围着这座小院附近查了又查,甚至跑到后山的垃圾场,一遍一遍地排查,一遍一遍地化验,试图从中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原先报案的女疯子在这期间的某一天中,不慎失足掉入村子附近的小河里,等到被人发觉,已经肿胀地浮尸水面了。
这事传到警局,我们一阵心惊,直觉感觉这并不简单,于是又调查起这个女人的死因。
法医很快给了尸体报告,结果却出乎我们的意料。
该女人没有受到任何外力击打,也没有任何挣扎痕迹,只是在生前摄入了大量酒精,并死于溺水。
这小河离村子并不远,如果被人推入水中而大声呼救的话,不可能没有人听见。
更况且,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警察入驻村中,村民们人人自危,谁会在这个时候谋害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疯子?
女疯子人际关系十分简单。据村民杨娟所说,这个女人在疯之前就是用坑蒙拐骗的算命手段赚钱,本就不讨喜,疯了之后,除了受害人李望凤平时会对她假以辞色外,她在村子里比没疯之前更不受人待见,属于走到哪儿都会被唾弃的程度。
也正是李望凤的那份善心,这个女人才会在发现她消失后,走了几十里的路来到县城,选择第一时间报案。
“她哪来的酒?”林姐蹙眉,“她既然是个疯子,哪来的钱买酒喝到醉?”
文哥合上了手里的文件:“调查过了,她家地窖里有不少酒。她丈夫生前是酿酒的,酿完了都存在地窖里。”
“我们在河里打捞的时候也发现了酒罐,和地窖的酒罐是一样的。”我一边比划一边补充道,“一个酒罐子大概这么大,两三升的容量吧。”
林姐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个已经在外面疯了半年多的女人,真的会突然想到回地窖拿了酒再去河边喝吗?”
我们三个人一同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小朱扶着门框,气喘吁吁道:“法医……法医那边有新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