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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反手制敌 ...

  •   院里飞鸟被汤己容带人撵得干净,季桃初睡了个饱觉,起身已是日上三竿,真正近午。
      向风华摆上热饭菜,多看过来几眼:“我观姑娘今日气色不错,心情还算舒畅?”

      季桃初淡淡的:“可教我大姐知,她那边能开始清算梁滑家了。”
      无论是早些年朱仲孺诊病治死人,哀求侯府给他擦屁股,还是他借侯府门路打通低价收购药材的门路;无论是梁滑指使人杀害家中仆婢、以侯府名义收受孝敬,还是她投放高利贷牟取暴利。
      诸如此类,一朝东窗事发,管叫二人一败涂地。

      侯府当然会跟着受影响,不过那是嗣侯季桢恕需要处理的,和季桃初无关。
      以往梁滑拿捏住梁侠看中亲情的软肋,闹掰了也不担心侯府会将那些肮脏事抖出去,如今侯府由季桢恕当家做主,这位可不会吝啬对梁滑下手。

      向风华应了是,没再多说其它,隐隐生出种不敢琢磨姑娘心思的恐惧,可六姑娘分明和平常殊无二致。

      今日晴空万里,汤己容在院里活动,不多时,她披着满身阳光进来,开口时,话也带着明媚:“后园开了许多花,姑娘用过饭,要否去后园散步消食?”

      安州以北没有春,安州以南不见夏,幽北要么风沙漫天,要么山舞银蛇,似眼下这般树木丛生,花繁叶茂的景象,顶多从五月维持到六月底。
      七月冰雹,八月风沙,而后雪落冬来。

      饭后,季桃初到王府后园散步,汤己容等人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
      半空中艳阳高悬,灿烂耀眼,六月的天气,却不似关原炎热,正是避暑的好地方。

      “上回你说,邑京谁来奉鹿了来着?”季桃初一时想不起些琐碎事,回头去问汤己容。
      竟是杨严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穿着朱色圆领公服,垂翅乌沙抱在手里,笑意微微:“五月初,荣国公府家眷来此避暑,同行的还有朱相家眷,也就是我二妗。”

      正因她二妗来奉鹿避暑,有求于二妗的梁滑,才偷偷摸摸从虞州来此。

      听杨严齐亲口说起二妗,季桃初脑海里那些纷乱零散的片段,终于逐渐连成条清晰的线。
      她提了提嘴角:“青梧观的事,多谢。”
      道谢的言辞简单,概括的前因后果颇为复杂。那时杨严齐说过的难听话,不能说没有真心话吧,也确实起到了很好的刺激效果。

      “只有青梧观吗?”杨严齐跨步跟上来,稍低头看季桃初。
      阳光照在她眉骨上,投下的阴影叫那双乌眸看起来更加深邃:“梁滑行事极为小心,将她从虞州诱来奉鹿,费我好大功夫呢。”

      听这语气,是在邀功?
      季桃初道:“你去找季嗣侯,说不定能从她那里分得一碗羹。”

      杨严齐噎了噎,咯咯笑出声,坠在腰间的令牌穗子摆出轻快的弧度。

      季桃初毫不客气戳穿她:“你早已和嗣侯计划好如何设计梁滑,青梧观那一遭,不过是你顺手而为,无论我是否和朱彻发生冲突,你皆是要下其母子进大狱,然否?”

      杨严齐脸上笑意逐渐僵硬,季桃初补充道:“彼时你从山下骂我骂到半山腰,刺激得我开口说话,这倒是你我双赢的结果,值得真心感谢。”

      杨严齐:“……”哑口无言。
      怕是在桃初面前,她早已没了最基本的信誉。

      “你再娶一个吧。”没头没脑的,季桃初忽然这样说。
      “甚么?”惊得杨严齐眉头拧出川字,眉骨下的阴影逼在眼眶里,气势迫人。

      “别这样看着我,”季桃初别开脸,停步水边,远观下人们在跨湖石桥上打捞池中淤泥,声低如呢喃。
      “我忙于农事,多在外奔波,你再娶个正经侧妃吧,我将嗣妃玺印给她,叫她帮你做该做的,放心,俺姑母不会有意见,你更不用担心侯府面子受损。”

      季后要的是和幽北王府的利益链接,侯府的面子,也不是放在段没有根基的婚姻关系上。

      杨严齐短笑一声,有些生气:“照你这么说,我不该多管闲事?你出罢这口恶气,我连句谢也捞不着,还侧妃,你说的是人话?”

      “抱歉。”季桃初神色坚定,果决如斯:“这只是我的建议,你不要生气,我病已愈,过两日动身南下。”
      再迟些日子,恐气候变化,不利赶路。

      杨严齐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似乎要说甚么,话到嘴边,又讲不出口。
      气氛僵硬起来,隐隐有对峙之意。
      正在这时,阵阵短促响亮的“嘎!嘎!嘎!”叫声,连续不断自树木掩映下的石子路上传来。
      随着声音由远及近,搭眼就看见两只大白鹅,挥着翅膀在追着一个夺命狂奔的襕袍青年。

      “救命啊!”襕袍边跑边呼救,远远见到立在水边的二人,连跑带跳地挥手:“杨肃同,救我性命!”

      杨严齐闭上眼睛转开脸,好丢人。

      眼见大鹅追着襕袍跑近,只听对方高呼句“姐姐接着”,一颗硕大的大鹅蛋叫他凌空丢出,直朝季桃初砸来。

      被杨严齐伸手捞住,喝问:“杨允执,你干甚么!”

      “鹅蛋!”被大鹅追着脚后跟拧的杨严节,抱着脑袋一路狂奔:“给俺姐补身体——啊好疼~”
      大鹅趁他说话,抻长脖子拧他一口,不肯松嘴,扑棱起来的鹅毛在空中打了个旋,无声落在路边草尖尖上。

      季桃初有点想笑,笑出声又不太礼貌,强压嘴角:“那是杨顸?”

      杨顸,颟顸的顸。

      杨严齐递上她弟偷来的大鹅蛋,阴阳怪气:“你认错人了,给。”
      季桃初弯起眼尾:“给你补身体的。”
      杨严齐:“杨允执上次叫我姐,是十二岁时我把他按在地上揍。”

      “啊~~~~”杨严节的惨叫声,伴着大鹅的叫声恰如其时地传来。

      季桃初终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你快去帮帮他啊,大鹅拧人可疼了。”

      杨严齐朝远近镇定自若干活的仆人示意,“你瞧大家见怪不怪的样,杨允执一天不作妖他就吃不下饭,别管,那鹅是他自己养的,拧不死他。”

      季桃初抱住鹅蛋,捏掉粘在上面的鹅绒毛:“他养鹅做甚?”
      “……”杨严齐:“咬我。”

      “噗。”季桃初没忍住,喷了声笑,立马捂嘴。
      杨严齐低头看过来,一不小心四目相碰,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少顷,杨严节终于摆脱两只大肥鹅,拍打着身上灰尘折回来:“竟然连个鹅蛋也不肯叫我拿,等着吧,今冬奉鹿下头场雪时,定然支铁锅炖了那俩傻鸟……阿嚏!”
      拍灰扑起的鹅毛扫过鼻尖,一个喷嚏,又不慎叫鹅毛沾到了嘴上。

      “呸呸呸,呸呸呸!”二公子吐着鹅毛走近,那张脸和杨严齐五分相似,唯是眉眼间少了几分锐利威严,更多几缕无忧无虑的书卷气,“姐,中午我去你那儿吃饭呀。”

      季桃初被他滑稽的模样逗笑:“我那有只野鸡,叫厨房做了,再来壶酒。”

      杨严节笑起来时,就和杨严齐不像了:“我就说姐是亲切好说话的,杨肃同非骗我说姐不爱叫人去东院,我看就是她自己进不去罢了。”

      杨严齐:“你说谁进不去?”
      杨严节:“反正我回房不用半夜翻墙。”
      新婚夜杨严齐不知所踪,至而今,被关原陪嫁把守着的嗣王东院,拒绝嗣王进门。

      “杨允执!”这可真是戳了某人痛处。
      “请叫我肃清,谢谢。”

      好想骂人呦。
      顶着季桃初意味不明的打量视线,杨严齐尴尬得只能拿便宜弟弟来转移炮火:“你二十三了,有没有点大人样?被俩大鹅追着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杨严节早已后跳两步,做出随时逃跑的姿势,看来平时没少挨揍:“你二十四,你有大人样,姐——”
      他叫的是季桃初:“今晚在窗户下拉俩捕兽夹,明日中午咱还有野味吃!”

      抱着鹅蛋的季桃初:“……”
      平明时分,她依稀醒了一次,知道杨严齐在侧,但先等等,天底下的亲姊妹兄弟,是这样相处的吗?

      “有事没,没事滚啊。”杨严齐不敢再留他在这胡说八道。

      杨严节却是有任务在身,又往后跳两步,拉出安全距离:“姐,你别和杨肃同一般见识,这家伙属王八,那张嘴死紧死紧。”

      二公子无视他亲姐的眼神警告,那张嘴完全没个把门的:“你们新婚当日,军里出了点事,她过去处理,回来路上叫人刺伤,后来说是下镇巡营,其实就是在城外军营养伤!”

      任务完成,二公子撒腿就跑,但凡跑慢半步,必将又被按在地上暴揍。
      二十三了,被姐姐揍很丢人耶……揍不过姐姐更丢人。

      “呦,”眼瞧杨严节一溜烟跑没影,季桃初尴尬地掂掂抱着的鹅蛋,要笑不笑:“还有这档子事呢,嗣王现在伤好了?”

      杨严齐一阵心虚:“没说是怕你担心,也怕你身边的人走漏消息。”

      季桃初将鹅蛋递给汤己容,等汤己容抱着鹅蛋退远,她转身面向小湖。

      仆人在翻淤泥,空气里带着隐约腥臭味,追杨严节的两只白鹅在水面上浮游,不时低头理羽毛。

      季桃初心里升起抹道不明的荒芜感:“我们说话就不要再拐弯抹角了。我娘担心我,所以派了汤己容陪嫁,我大姐怕我在这里吃不好,派了掌厨嬷嬷向风华来,你还有何要问,今日我一并说明。”

      遇见问题,好生解决就是,干嘛这种态度?有点翻脸不认人的意思。
      杨严齐抽抽鼻子,再转念一想,算了,是她亲手造成的不信任,赖不得别人,“军里的事,不好牵扯你进来。”

      怪不得不肯叫别人知道,刺杀幽北军大帅,幽北总督都使,这可不是小事。

      “明白,大家各有难处嘛。”季桃初忽然意识到,在杨严齐这边时,她脑子比在关原时清醒,又或许,是因为心里轻松不少,脑子也活泛许多。
      着实当谢杨严齐。

      杨严齐沉吟片刻,偷瞄季桃初脸色,硬着头皮道:“伤我的,是西路将军,我本家堂叔杨经,咱们成亲那日,他聚拢起几个老将旧部,要倒我的旗。”

      “为何?”季桃初本能觉得,杨严齐这又在忽悠她,“他为何要倒你的旗?倒了你,谁来当大帅?你堂叔倒你,总得有个理由不是。”
      老帅杨玄策不大可能传给女儿一个烂摊子。

      “想倒我的人,一直支持允执掌帅印。”杨严齐的回答避重就轻,只因那个理由,是她的“荒唐婚事”。

      季桃初挑眉,反对者支持的人,是刚被俩大鹅追得鸡飞狗跳的二公子,杨严节,杨允执?

      好像猜到季桃初在想甚么,杨严齐轻叹一声:“允执并非纨绔,只是志不在此,家中权衡利弊,将我做了继人培养,我统军风格与老王君不同,要收权,那些人不肯,便做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动作。”

      她的理由,如此充分:“你要到外面奔波农事,万一被人钻空子,伤到哪里,溪照,你叫我怎么办?”

      “还挺不容易,”季桃初被日光照得眯起眼,拍了拍杨严齐肩膀,“加油,祝你早日一统各军。”

      “那,侧妃的事……”杨严齐试探。
      季桃初笃定点头:“娶啊,干嘛不娶,娶来帮我分散火力也好呀。”
      “溪照,”杨严齐简直要不好了,气得头懵,“你是不是有病?”
      “对,这不是刚被你治好,”季桃初真诚无比,“谢谢啊。”
      杨严齐反手撑住后腰,原地转两圈,哭笑不得:“溪照,不开这种玩笑好不好?”

      季桃初分明满脸严肃,借着被日光刺目,别开脸偷笑起来。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叫你也尝尝厉害,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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