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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咄咄逼人 ...

  •   姑娘,姑娘没有任何安排。

      王府无人来嗣王东院打搅,姑娘仍旧和在南湾别墅时一样,要么枯坐整日,要么枯坐整宿。
      偶尔也在下人整拾庭中花木时,捧杯茶水围观片刻,但这般情况总是极少。

      死水无波的日子,重复到五月中旬。

      五月,风和日丽,万物蓬勃,恰值奉鹿城一年中最好的光景,王妃朱凤鸣要去城外雏凤山青梧观进香,邀请嗣妃同往。

      两名陪嫁嬷嬷唐襄和向风华,费了好大一番口舌,说动季桃初答应下来。

      出发这日,太阳光强而不炽,风微凉,正好出行。
      王府东门外,朱凤鸣见到季桃初,未语泪先流,满是愧疚与惋惜。

      朱凤鸣拉她同乘,几乎说了大半路的话。朱凤鸣说着,季桃初听着。
      朱凤鸣骂杨严齐,和嗣侯联手做那些事时,不该瞒着季桃初。
      王妃骂得义愤填膺,季桃初微微低头,无动于衷。
      甚么嗣侯,甚么联手。
      若是放在以前,她可能会琢磨琢磨王妃的意图,必要时,也会违心地说两句体贴之言,现在的她,对这些需要带着假面演出的戏码毫无兴趣。

      车行半日方,于中午时分抵达雏凤山脚下一处名为引仙镇的地方。

      引仙镇背山面水,乃左近众多镇村中心,集贸之市场颇为齐全,乍看之下不失繁华。

      一行人到镇上最好的酒家打尖。

      饭菜刚端上桌,朱凤鸣的贴身老妈子绪明,被下面的小丫鬟唤出去,片刻,转回来道:“主子,李巡抚的夫人请见。”

      是她,建州巡抚李兴夫人仝孝长。
      朱凤鸣看眼身侧微微低头静坐的人,问老妈子:“仝孝长也是去青梧观?”
      绪明:“是去青梧观供奉香火,仝夫人还有位同伴,是……”绪明嬷嬷犹豫的目光,同样落向季桃初。

      “是谁?”朱凤鸣拧眉,预感不好。
      “是虞州的三夫人。”

      在季桃初还没反应过来那是谁时,便听朱凤鸣果断拒绝:“就说我不方便,回头得空,我去拜访仝夫人。”

      这时,季桃初才慢吞吞反应过来,绪明嬷嬷口中的“虞州三夫人”,是梁滑。

      哦,梁滑来奉鹿了。

      绪明领命,刚转身,有人推门而入,一身风尘仆仆:“娘,仝夫人在外面想见您,三妗竟然也在。”【1】
      说话间,杨严齐已来到饭桌前坐下,擦着手疑惑:“她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几时认识的?”

      下镇巡营的人忽然现身于此,朱凤鸣惊喜连连,开口欲言,旋即欲言又止。

      朱凤鸣看看无动于衷的季桃初,再看看主动坐在季桃初身边的杨严齐,知趣地起身:“既然你回来了,正好陪桃初吃饭,我去会会仝孝长,不然等到了道观,遇见时候也尴尬。”

      朱凤鸣领着绪明离开,雅致的独舍内,只剩窗边香炉燃着袅袅紫烟,以及两个年轻人相邻而坐。

      “听恕冬说你在这里时,我还以为是她逗我。”杨严齐盛碗白米饭递过来,“赶路一上午,不饿吗?”

      似乎是饿的,季桃初除去累,没别的感觉,只是当下到用饭时间,她便勉强用点。

      杨严齐提着筷子将菜一道道看过去,都是季桃初以往爱吃的菜品。后者却只低头食碗中米,对桌上菜肴毫无兴致。

      换公筷给季桃初碗里添菜,杨严齐道:“月余未见,你竟又瘦许多,这会儿再不多吃些,管叫你下午爬不上雏凤山。”

      季桃初低头吃饭,无动于衷,仿佛杨严齐是在和个木偶说话。
      乘车奔波,季桃初好累,得知梁滑在附近,她也好烦,尽管两人如今没有任何交集,但她听见梁滑的名字,听见任何和梁滑家有关的话语,就会心生烦躁,无比烦躁。

      杨严齐不知她心思,一个人也说得起劲:“溪照,你说梁滑来此做甚,别是想攀高枝,娶仝孝长的女儿进家门。”

      “仝孝长女儿我见过,德才兼备,大家闺秀,被仝孝长养得可好了,朱彻配不上人家。”

      “溪照,你说,这次登山拜观,我们会否和梁滑碰上面?”

      “你这个样子……”杨严齐玩笑着来捏季桃初脸颊,笑腔里涌起酸涩,“若是见到梁滑,你这个瘦样子,肯定会被她笑话。”
      桃初太瘦了,虽称不上形销骨立,却是脸颊瘦得凹进去,捏也捏不起肉来。
      自南湾别墅至今,她该有多难过,才会消瘦成这般模样。

      始终低头抿饭的季桃初,此时稍偏头躲开了杨严齐的动手动脚,身子也随着扭头的动作,明显往另一侧偏去些许。

      杨严齐手落空,屈指成拳,少顷端起碗继续用饭,并在咽下饭食的间隙,闲聊道:“青梧观虽说占地不算广大,景色倒是不错,里头供奉也颇灵,后山还开凿有神窟,据说有些来头,此番去往,我们可以去瞧瞧。”

      “咣当!”
      季桃初不耐烦地重重放下碗,在杨严齐下意识的噤声中,用力捂住双耳,俨然一副“不听王八念经”的拒绝姿态。

      杨严齐愣了愣,噗嗤笑出声,握住她手肘靠近道:“不听就能不烦吗?即便如此,当你独自静坐时,别告诉我你从未想起过和梁滑一家的昔日种种。”

      季桃初不想听,胸腔里东撞西突的烦躁快要如泄洪破口而出,却被杨某人拽着,躲不开,逃不掉,话语好似荆条,捅进她耳朵,用蛮力往心头上扎。
      “你生气又如何,恨得咬牙切齿又如何,他们满世界嚷嚷是你家欺负人,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并间接害死你姥爷,朱彻指着你的鼻子斥你颠倒黑白,你不照样得逆来顺受,如今许只是可能见到罢了,你便怕成这副德行,活该被人欺负。”

      真是聒噪,真是够了。
      季桃初用力甩开束缚她胳膊的力量,没好气地瞪过来,双眉紧蹙,脸色很差。

      “怎么,想骂我?”杨严齐被甩开的手,不慎磕在饭桌边缘,骨节撞在硬木上,“咚!”地清脆一声响,丝毫不影响她继续找抽,“你也只敢同我摆脸色闹脾气,到外面你吭过啥?”
      “年外气势汹汹去关原讨说法,最后还不是乖巧地同梁县主和季行简道歉,任由人家摆布。季桃初,你以为自己的行径是重情重义吗?笑话,放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代表你软弱可欺。”
      “离了‘季’姓的庇护,你到外头过不去半个月就得被人欺负死——还瞪我?再瞪我也是这个说法!”

      这些话,还真是骂到季桃初七寸上,叫她羞愤欲死,无地自容,自惭形秽,偏生言不能语,直想咬牙切齿,捶之捣之。

      她不知自己懦弱吗?非要别人骂到脸上才知愤怒吗?她知道,都知道,可是,知道又如何,难道指望举头三尺有神明,叫那做了亏心事的人,报应不爽?

      她不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说法。
      她信的是好人没有好报,坏人也没有坏报,好报属于强者,坏报归于弱者,凭此区分善恶而已。
      从虞州的梁家庄乡下,到四方城钟鸣鼎食的侯府,再到风沙漫漫飞雪连天的北防,季桃初二十多年的人生见闻里,无一不是在印证以上观点。
      至于朝堂,至于家国天下,也无非是给那“强则强,弱则亡”的规律,套以道德教化的儒家束缚,好叫上位者从容御下,好叫数以万计发不出声音的赤贫,像羔羊一样温顺听话。

      季桃初想,自己大概是疯透了。

      眼瞅着季桃初有所反应,恰在此时,朱凤鸣回来了。就差临门一脚的杨严齐,只能暗自掐大腿。

      “还没用完饭啊,”王妃扫过桌上饭食,语气轻快道:“仝夫人那边集合有好几位同去青梧观的夫人,我便同她们一道登山,你们两个自行爬山,我不管喽?”

      杨严齐神色没怎么变,已全然没有方才的咄咄逼人之势,莫名带了点皮笑肉不笑的阴恻感:“好的呢,母亲大人。”

      朱凤鸣:“……”
      朱凤鸣离开前,趁季桃初垂首不言,用眼神往后者身上示意,杨严齐抬抬下巴示意母亲不要耽误。

      屋门合上时,季桃初隐约听见王妃嘀咕了声甚么,但她没心思探究。

      大约王妃已经下楼,季桃初推推饭碗示意已饱,起身离开。
      杨严齐分明饥肠辘辘,又没法再坐着吃,跟到季桃初身后,却在走到暂歇的房间后,被陪嫁嬷嬷唐襄拦在门外。“姑胥请留步。”

      杨严齐扬眉,露出几分疑惑之色,“姑胥”是甚么新鲜玩意?

      且见唐襄拉着张脸,不冷不热却言辞坚定道:“得王妃体恤,特准我们姑娘在此稍作歇息,容后上山,姑胥见谅,我们姑娘休息时,身边不能有人。”

      杨严齐指指紧闭的屋门,又指指自己,那只布满细碎疤痕的,新伤叠旧伤的手,抬起欲敲门,悻悻又垂下。
      最后朝唐襄轻轻颔首:“有劳唐嬷嬷在此照顾,我,我先去用些饭食。”

      跟着大帅转回吃饭的屋子时,恕冬和苏戊跟在后面暗中眼神交流。
      大意很简单。
      苏戊:“嗣妃的人敢撵大帅。”
      恕冬:“只能是有嗣妃授意。”
      苏戊:“下午爬山怎么办?”
      恕冬:“走一步看一步。”

      “你俩干嘛在我身后眉来眼去的?”重新坐到饭桌前的杨严齐,食不知味地扒拉口米饭,边示意二人坐下来同食。

      苏戊盛两碗米饭,分给恕冬一碗,道:“恕卑职冒犯之罪,俺们适才瞧汤嬷嬷的态度,心道怕是到了青梧观,嗣妃夜里也不会允大帅进门。”

      杨严齐沉下脸:“放肆。”
      二心腹近卫飞速放下碗筷,起身告错。

      杨严齐朝屋门方向偏头示意:“那‘姑胥’,是怎么回事?”
      关于此事,被留下来护卫嗣妃的苏戊卫长,最是有话可说:“是东院上下对大帅的特称,不能是‘姑爷’,也不好叫‘女婿’,便折中取了‘姑胥’这么个称呼。”
      “姑娘之胥”,她们关原人,还挺会。

      杨严齐再疑惑:“东院所有人都跟着这样叫?”

      苏戊终于有机会,将不能写在书信里的消息,当面说给大帅知:“好教大帅知道,自四月十六日大帅离奉下镇,卑职等人,便被安排住在了东院旁边的曳风居。”

      换而言之:“大帅,如今的嗣王东院,上上下下,从老妈子到帮厨,连看门的小黄犬,都是关原籍呢。”

      恕冬轻声补充:“若是大帅欺负了人,被撵出东院也未可知。”

      “那方才……”杨严齐问。

      恕冬点头:“您对嗣妃说的那些话,唐嬷嬷全听见了。”
      若非彼时她和苏戊在门外拦着,唐襄定然冲进来回护自家姑娘。

      杨严齐低头扒饭。

      恕冬不忍:“大帅何不将真相告诉嗣妃,真正欺负人的,是关原侯府,是季相父子,是坐垂拱殿那位?”

      杨严齐:“真相甚么样,连我也不知道,又能告诉她甚么。用过饭,出去打听打听左近有何好吃的,买回来些,带着给嗣妃下午吃。”

      恕冬苏戊连声应是,捧着饭碗暗中交换眼神,等着瞧好戏吧,下午登山,应该不会枯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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