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难逑》岳己

25、炉火纯青

　　“没想到还有肘子。”君晓拿筷子夹了一块，肥瘦相间，口感细腻，就是甜口的，有点腻。
　　赵时倾早就吃够了，此时他靠在炉壁上，静静的看着君晓吃东西。方才君晓也给他说了他晕倒之后的事情，如今身体已经全然康复，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是那魔尊转世。诚然他有些许私心，手段也算不上很干净，但是在这皇位角逐上，自认为不算残忍，怎么会是个大魔头的转世呢，更别提，魔尊的另一魂是君晓。
　　看她嘴角的米粒，赵时倾随手把辛夷的面纱递给她：“虽说马上要死了，还是慢点吃，别撑着了。擦擦嘴角吧。”
　　君晓其实也早就饱了，可是两人相顾无言，就像他说的，马上就要被献祭了，人间仙界都回不去了，也只有眼前的食物聊以慰藉。不过说来，似乎吃点东西，身体没有那般疲惫，仙力也感觉充盈了些。
　　她没有接过面纱，而是施了一个清洁术，将全身都整理干净了。
　　赵时倾看她整理好了，也不介意，将面纱放到一边，只是笑笑。
　　大概辛夷一直在监视他们二人，当两人都不再吃东西，食物的下侧出现一个小漩涡，君晓眼睛一亮，说时迟那时快，她拉着赵时倾的手就变成一道光随着食物消失了。
　　然后，她就和赵时倾落到了一张桌子上，眼前坐着一圈魔界骨干，为首的便是辛夷。
　　不出三秒，他们就回到了炉子中，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逃跑。
　　还以为能躲躲呢，君晓坐了下来，这时就感觉到炉子已经发热了，温度正正好。她抬头，就瞧见了一轮血红的弯月，月亮已经出来三分之一了。
　　轻轻叹气，君晓心底清楚，就算逃了这口锅，也逃不出魔界，所有的都是缓兵之计，但是不试试，就不知道是真的逃不掉了。
　　如果她真的是魔尊转世，怎么能力如此低微呢！
　　“君晓，你看，最后在你身边的还是我。”
　　君晓这才注意到赵时倾坐在了她对面，浅浅的笑看着她。
　　赵时倾先是看了眼月亮，然后又把目光停留在君晓身上，缓缓道：“我们虽没有共白首，也算是同生死了，不如就此以天地为亲，你可愿嫁我赵时倾为妻？”
　　君晓看着赵时倾，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懂他，面对死亡居然一点不害怕，还扯着这些虚无的东西。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他，看他剑眉星目，此刻的眼神非常认真。其实赵时倾也生的十分好看，许是养尊处优，在此番境地也没有散去那一身贵气，即使衣袍脏乱，也不掩其芳华。
　　但是，她不为之心动，于是道：“忘了和你说，我下凡只为一人，便是钟意。”
　　本以为这般拒绝，他觉得被拂面，不会再说什么，没想到赵时倾丝毫只是温温的问出一句：“他是谁的转世？”
　　君晓愣住，她没有想过他的脑子如此灵光，于是回答：“天上的一个仙君。”想起来那一日初见，只不过一个眼神交错，她便心甘情愿的放弃安宁的日子，莽撞的来到了这凡间，然后沦落至此。
　　想到才与钟意互表心意，君晓幽幽的看向赵时倾道：“若非你，如今我们两情相悦，待到他功成名就，也许就能相守一生了。”
　　“原来他是神仙转世。”赵时倾笑道：“可是为何你在天上时不与那仙君相守，而要等他的转世呢？我猜，你仙术低微，怕也是不相匹配，那位仙君看不着你。否则以仙魔长寿，光阴停滞，又何必贪恋人间须臾。”
　　君晓哑口无言，才道：“你是不知，仙君是极少有情缘的。”
　　“所以你也不信，不信自己会是他的仙缘，这才寄望于其转世，求一世欢喜。”
　　“哪有那么贪心，我是私自下凡，迟早会被发现的，顶多也就几年相伴罢了。”
　　“你愿钟意独自在凡间终老？”赵时倾看着君晓，看她神色淡然，接着才道：“你为他留后路？”
　　君晓一笑，她看着赵时倾了然的神色，道：“若真是转世，为何你猜我这般容易，而我却看不懂你半分，实在不公。”
　　也算不上她留的后路，若是被抓住，她是没有好结果的，但是钟意是仙君渡劫，仙界自会善后，无非就是抹去记忆重新来过，徒留她一人梦境罢了。
　　“是你为人简单，自然一猜即中。”赵时倾道：“你猜我也很容易，只是你从来不想罢了。”
　　“难怪上仙多是无情，有情人的确难当。”君晓笑了。
　　一时之间，二人之间只剩静谧。
　　随着温度越来越高，君晓开始施法布了一个小结界，她让赵时倾挨着自己，抬头发现月亮已经出来大半了。感受着仙力流逝，君晓开口道：“一想到会变成魔尊，让三界生灵涂炭，还真是不甘心。他们怎么就如此确定，献祭你我二人就能成呢，万一他们弄错了，我们可太冤枉了。”
　　赵时倾的额角浮起汗珠，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笑。
　　“战死的神君都没有回来，清宁说过，陨落之人是不入轮回的，他们这都不知道。”
　　“其实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我还没有弄清楚我究竟是如何升仙，前世又是什么人呢，虽然活了上千年，确还不抵凡间一世。倒是你，如此年轻，太可惜了，人间的大美时光都还没有体会到呢。”
　　君晓想着这赵时倾和钟意一般大，满打满算也才十八，如此年轻，可惜了。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撑什么，反正是瞧不见一点活路的。要是死有用就算了，偏偏死了就有可能成魔。这样还是熬着活着吧。
　　“还活着吗？”君晓见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心下一慌，照辛夷的意思，他可是有九成魔魂呐，他可不能先死！
　　“渴，不想说话。”
　　听到了赵时倾的声音，君晓松下一口气。不过他不说还好，她现在也觉得口渴，瞧着炉子泛起金光，大概他们要被烤干了。
　　“若是我不行了，你就把我垫在下面吧。”
　　君晓当然懂他的意思，他是凡体，必然没她能抗。但是她却笑笑道：“说不定有转机，撑住。”
　　赵时倾却是笑了。
　　“其实我并非对你一见倾心，我大抵是在书院与你朝夕相处才真的喜欢上你的。这世间女子万千，我只愿为你一人低首。若你能活下去，我祝你得偿所愿。若我们今日真命归此处，能与你血肉交融，也算的圆我绮梦。浮生十几载，不算白活。”
　　君晓听着他的话，心中动容。求不得，更相思。
　　空中的血月即将盈满，她轻声喊道：“赵时倾。”没有人回答，她感觉到他的心跳十分缓慢了，于是转了一下身体，果不其然他倒在了怀中，已经昏迷过去。他扛不住了，只有鼻间微弱的呼吸。
　　看着月亮月亮越来越圆，在凡间，月亮可以传递相思，不知此时外头的过去了多久，钟意又在做什么，李泽恩应当陪在他左右。阿西的法术还没有解，不知道习惯了当人没有，妙言还在替她守家，好在留的银两够多，还答应了莫忧的小聚。不知不觉，在凡间也有了这么多朋友牵绊，好在就算她不在，他们也不会差。
　　至于仙界，清宁应当任然酣梦，陆久九还躺在殿中，君晓看着乾坤袋飞了起来，微弱的红光透了出来，是陆久九的令牌。
　　“谢谢你，陪我这么久，可惜我没有办法把你送回他身边了。”君晓笑了笑，她把乾坤袋取下来，系到了赵时倾腰上。
　　抬头看了眼月亮，君晓施法将结界落到了他一人身上，看着红色的光在他腰间闪烁，她想这令牌说不定有灵性，早知道就留在府上，不随身携带了，这样它也不会同它一起被炼化。
　　仙力用尽，君晓倒在了滚烫的炉底，失去了结界的庇护，高温炙烤着她的身体，眼看着月亮满了，恍惚间，血红的月亮变成一轮明月，似乎是一个夏日的夜晚，耳边蝉鸣不止，她认出来这就是上次梦境里的亭子，上次他们还说什么礼佛。
　　君晓站在廊檐下，这才发现亭子里有两个人，一个坐着，另一个站着给她扇风，两人都背对着她。
　　“绾绾，每日只能在这四方天地里可真无趣，何时我也能像哥哥一样四处游历就好了。”坐着的那个女子叹道，君晓正常认出来应当是她上次看见的那位小姐，旁边应当是她的婢女。
　　“小姐，夫人允许您明日出府礼佛，这不就能出去了吗？”婢女笑道。
　　“这倒是，我还没有亲自去拜过呢。”
　　“何况公子马上也要回来了，他这次是去北边游历，定然会给您带些不同的玩意。”
　　“是啊，哥哥就要回来了。”女子一笑，忽然轻轻咳嗽一声。
　　“小姐，您上次伤寒未好全，夜里又贪凉，我给您去拿个小褥子。”
　　说完婢女就拿着扇子往君晓这边走，君晓看着她的脸，果然又是一片模糊。
　　“绾绾，再带些糕点来。”女子声音忽然响起，君晓越听越觉得耳熟，直到她默念一句“绾绾”，才发现和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
　　君晓连忙走到女子身边，然而她的脸还是模糊不清，只见她仰着头看着夜空，君晓也就这样看着她，稍纵，她忽然说道：“看这月亮。”
　　君晓跟着扭头，只见月亮又圆又大，渐渐泛起红光。
　　“小姐这是您夏天最爱的荷花糕，已经戌时了，吃一块就好，免得夜间积食睡不好。”
　　君晓回头就看见婢女给那女子身上盖了一块褥子，婢女抬头道：“今夜的月亮的确很圆，好像八月十五一样。”
　　君晓发现，婢女的轮廓开始清晰，可是炙热的火焰席卷了她的身体，终于，那小姐也看了过来，她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一轮血红的圆月。
　　四周响彻荒蛮的呼声，君晓轻轻一笑，如今就算死，也不会为祸世间了。
　　又烫又疼，君晓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