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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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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着眼睛发呆的这半分钟里,世界好像格外安静。
直到副驾的门一开一合,街声跟着那个人身上冷冽的水香一起拍向他,齐寻才抬起眼,打火,给油,打方向,一气呵成,驶离了这寂静得有些窒闷的角落。
一眼都没回头看她。
黎叙闻顾自打的招呼就这么茫茫然地落了地。
她觉得奇怪,转头看到他眉心浮着疙瘩,便问:“有心事?”
齐寻拧着的眉头蓦地舒展,强迫似地缓了缓面色:“没有,没睡好。”
黎叙闻凝视他两秒,哦了声,不说话了。
他没睡好的样子她见过。
领证前一天,他到家已是后半夜,早上买了戒指,又收拾停当在她家楼下等,即便这样,他也只是眉间缀了点淡淡的倦意。
远不是这种灵魂出窍的模样。
她想追问,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不是她该问的事,便只能抿了抿嘴,一同沉默下来。
说来也怪,那天领证路上她对人家贴脸开大,上来就问是不是一见钟情,现在两人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一句藏着关切的调侃,她却说不出口了。
一路将京屿的高楼大厦和光污染一起远远抛在身后,城郊比市区凉快得多。
高速路两边密林繁盛,带着水润气息的空气从车窗外漫卷而来,稍稍吹散了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各怀心思
齐寻视线在后视镜上掠过,微妙地咽了咽:“你常看话剧么?”
黎叙闻怔了片刻,本能地言不由衷:“……哦,是啊。”
总不能说她是去看心理医生的吧?
她心虚地撇开眼睛,假意去看身侧与她擦肩而过的街景。
……说点什么啊,太尴尬了……
啊对,正事,还有正事。
她抿了抿唇,伸手翻下遮阳板,对着镜子检查了下妆容:“要对一下词吗?”
“什么词?”
黎叙闻补了一遍口红:“比如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闪婚,见过父母没有,这些细节。”
她啪一声扣上遮阳板:“细节决定成败。”
齐寻视线不偏不倚落在车前:“不用,记得我们的共识就行。”
声音是显而易见的心不在焉。
黎叙闻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共识?”
“结婚是假的。”
他终于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嗓音在发紧:“不用说多余的话,不用做多余的事,维持好表面的关系就行。”
黎叙闻盯着他沉黑的眼,实在没法分出视线,去发现他藏在方向盘后的,因用力而发白的指尖。
他在用力地藏。
藏起自己那点上不得台面的莫名嫉妒——嫉妒她跟别人在一起时真实而幸福,转头跟他就要处处设计。
这句话每个字都带着刺,黎叙闻莫名地皱眉看了他一阵:“齐寻,你是觉得我越界了,是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是我越界了。”
黎叙闻额角一跳。
他这样后撤,她一点都不惊讶,毕竟这些天,她已经翻来覆去后悔过太多次。
明明暗访已经接近尾声,到时候少不了一拍两散,那天她为什么偏就忍不住,非要说出那么没分寸的话?
说到底,是她太高估自己的定力。
她双臂抱在胸前,下巴轻点:“行,我懂了。”
车在一片刻意的静默里驶上市区环线,身侧的围栏在车窗玻璃上投下跳跃的影子,映在她眼前,像往前飞奔的琴键。
沉默粘稠而胶着,他们两只误入其中的飞蛾,安静地被它捕获
可谁都没有往回撤。
等到天边徘徊的云影镀上粉色的边,才有人终于挣破了这层琥珀。
齐寻不甘似地舔了下嘴唇:“……你要是不想去,现在还来得及调头。”
回应来得晚了两秒,他的心也跟着提了两秒。
黎叙闻唇角抿得平直,比平时还掷地有声,也不知在说给谁听:“我现在是微光的志愿者,今天要见的人不止是你的朋友,也是我将来要共事的伙伴。”
“不管到时候你怎么介绍我,我今天都去定了。”
说完她轻哼了下,转脸去看远处天空铺展开的橘色夕阳,看也不看他了。
齐寻平淡地哦了一声,开了音乐面无表情地继续开车。
直到歌单播到第二首,他才很浅很浅地扬了扬唇角。
微光救援队在京屿有上千名队员,齐寻作为副队长,相熟的成员也不过二十几个。
但这二十几人,每个都在救援中跟着齐寻几次出生入死,都跟他有不菲的交情。
……都知道他有个找了十年的白月光。
为了让大家尽情闹,齐寻特地包了两套山景小院,正好避开京屿的桑拿天,来郊区山间偷一抹凉。
黎叙闻和齐寻驱车赶到时,天已经微微擦黑。
远处群山苍翠地绵延勾连,两间小院被抱在山间,热闹的喧哗和亮起的暖灯,点染了温暖的一隅。
这个点大家都到了,小熊里里外外张罗好一切,早在门口翘首以盼,见那辆熟悉的牧马人从盘山公路上驶来,喜上眉梢地通报:“哎哎,来了来了!”
于是两人一下车,就见门口站了黑压压的一片人,顶着院门里星星一样的温黄灯泡,齐齐望着他们笑。
有人挤眉弄眼:“副队,这谁啊?”
黎叙闻脸上笑意不减,垂在身侧的手指在热络的起哄声中微微一蜷。
她也想知道,齐寻会怎么介绍她。
齐寻面色不改,一只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介绍的话却在出口的一瞬间,磕了一个微妙的停顿。
“这位是,”他侧脸僵硬得如同雕像:“我的妻子,黎叙闻。”
大家又掀起一阵善意的哄笑,黎叙闻也笑着看向他,却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微微眯了眼。
在这种非正式场合,谁会把自己的老婆叫作“妻子”?
这撇清关系的两个字,虽然离谱,但是好用。
她在众人的视线死角里,轻轻地冷哼了一声。
说话间大家就将她簇拥着向餐厅走,阿咩更是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胳膊,说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齐寻落后一步,慢慢跟在后面,想着这一出总算过去了,不由松了口气。
谁料这时黎叙闻忽然回头,在一片模糊的人声背景和暖黄灯光中冲着他笑。
那笑意别有用心,却盖不住的明艳张扬:
“快点啊,丈夫。”
清润微风吹来山间醉意,一群人酒酣饭足时,一些不该有的好奇心,便悄悄冒了头。
“闻闻在商报工作啊?”
黎叙闻也喝了几杯,双眸带水:“对。”
“商报好啊,我几回路过都看到你们那大牌子,那气派的!”那人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诶,那你们住哪啊?那附近……好像没他能住的地方吧?”
猝不及防被抛了个问题,黎叙闻立刻意识到,拼演技的时候到了。
她笑着点头:“我们住他家。”
这句话一出,整桌人都为之一静。
齐寻听到这个问题就觉得不对,伸手要去拉她,却还是慢了半拍。
听见这四个字,桌下的手滞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阿咩第一个犹豫着开口:“闻姐,他那个房子……你真受得了啊?”
黎叙闻无知无觉:“为什么受不了?他喜欢就……”
最后一个“好”字卡在半空,她的手腕骤然被身边人握住,紧接着手背传来两下暗示性的摩挲。
小臂汗毛根根炸起,她猛然住口,但已经来不及了。
刚刚喝得五迷三道的队友们登时都醒了,看向她的目光一道比一道惊异,还带着点怪异的探究。
这眼神她熟悉——暗访时一个不注意聊爆了,对方就是这种怀疑但欲言又止的表情。
哪里不对?新婚夫妇住一起不对?跟着齐寻住他家里不对?还是……还是他喜欢就好不对?
她还没想明白,桌下握着她手腕的力道陡然一紧。
“还是得你喜欢,”齐寻面不改色,抬手给她夹菜:“跟着我搬那么远,花那么多时间才选到合心意的地方,委屈你了。”
其余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但一直赖在齐寻毛坯房里的小熊可是门儿清。
他如梦初醒般拍了下脑袋:“嗐,忘了跟你们说,白蛇专门出去租了套小院子。他那破毛坯房,都是我在住呢。”
众人吃瓜不成,被猛塞了口狗粮,呸呸呸地笑骂他们副队老树开花一鸣惊人,恶心死人了,必须自罚十杯谢罪。
齐寻无奈地喝了,总算把这篇给揭了过去。
黎叙闻看着他一杯一杯往下灌,被这插曲吓得酒都醒了。
一线薄薄的疑心在她纷乱又庆幸的思绪了闪了闪:毛坯房?什么毛坯房?
她视线太热,看得齐寻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警告:“不该琢磨的别琢磨,少喝酒,专心吃饭。”
好机会!
“那晚了,已经喝多了。”她偏头托腮,对他潋滟一笑:“老公,什么时候带我回你家看看?”
齐寻:………………
两人坐得极近,影子交叠着投在桌上,亲密无间。
而她的笑意在一片混沌的柔光里,照得他无所遁形。
齐寻眸光一闪,视线却被牢牢锁在她晃着笑意的眼底,停了半晌才道:“他们瞎说的,就是普通的地方,没什么特别。”
“那就更该去看看,要是下次再这样,谁来给你圆?”
黎叙闻报复他在车上的退缩,现在非揪住他这个小辫子不放,坏心眼地附上他耳际,唇边若有似无擦过他的耳垂:“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去圆的。”
带着酒气的丝丝热意霎时攀上耳廓,齐寻眼眶一紧,感觉小腹奇怪地一抽。
他绷紧了身体才没有立时弹开:“……不必了,我会跟他们解释。”
黎叙闻得逞似地笑了一声,小臂架上他宽阔肩膀,肌肤贴着他侧颈。
齐寻本能地想躲,却听见她笑言:“不要动,会露馅的。”
她露出一个看似真诚,实则挑衅的微笑:“我们新婚燕尔,应该怎么腻都腻不够。”
那块肌肤带着夜间清冷的凉意,烙在他酒后灼热的皮肤上,却烧滚了动脉里的血液,从喉头一路燎到下腹。
他咬紧后槽牙,无声深吸一次,霍然起身:“谁还有酒?”顿了顿,又补:“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