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瑜往事录》千乘客

39、第 39 章

　　三姐来沪上后颇有些“涅槃重生”的意味，后来见过她的人很难想象我的三姐曾经被困在深宅的忧郁模样。

　　其实她在闺阁时她便是我们姐妹里性格最温柔的一个，说话都没有大声的时候。

　　谁能想到后来竟然成长到敢跟常先生拍桌子呢。

　　——《书瑜往事录》

　　提起自己的前妯娌，常书珺也是唏嘘：“前年他媳妇难产死了，只留下一个早产的女儿，一直留在浙城由他岳母照顾，想来书玲嫁过去也不用直接上来就要照顾小孩子。”

　　常书珺比这个族妹其实没大多少，她出嫁时常书玲还绣了一个并蒂莲的帐子当添妆，而今万万没想到却是成了这般关系。

　　“我来沪城前去过她家，告诉她若是为了报恩不必答应这桩婚事，若是觉得不错也不用忐忑不安，不过看她的模样倒是挺乐意这桩婚事，于是我便将徐家家里关系简单给她说了一下。”

　　说不别扭肯定是假的，毕竟按照常书珺的想法，最好这辈子不要再和徐家产生什么关系，可父亲让她提点一下族妹，她也做不到拒绝，毕竟徐宝业不是徐宝宗。

　　人家算是个“正派人”，最起码不是个蠢货，敢明面上亏待常家联姻的女儿。

　　“如此那也算是个好事，书玲堂姐的婚事一直都被人说闲话，既然她不觉得勉强，那肯定会好好经营这桩婚事的。”那位族姐从小到大就是个有成算的，可比自己这位三姐姐聪明多了。

　　别的事常书瑜不清楚，可常书玲自己退掉的那个婚事她却听佣人提过，那家儿子抽大烟，前几年就把祖业抽光了，不嫁进去才是逃过一劫。

　　“父亲给她置办了嫁妆，虽说没我和两个姐姐的多，却也能全了两家的面子。”

　　常书珺其实一开始对这位族妹有些歉意，但看到她是真心欢喜，心中便也轻松很多，处理好离婚和产业过户的手续，她便带女儿来了沪城做检查。

　　“既然来了，就不用着急回去，多在这玩儿上一段时间。”

　　想到宁城少不了那些闲言碎语，常书瑜觉得她三姐姐在沪城怕是得多住一段时间。

　　果然，在拿到囡囡全部体检报告后，常先生便打来电话询问，同时还特意跟常书瑜嘱咐多留常书珺在沪城住些日子，同时还多汇过来五千大洋做母女二人的生活开支。

　　“爹，我明白的，您放心我和阿娘肯定把三姐姐和囡囡照顾得白白胖胖。”

　　“哎，这事儿我也只能托付给你，你三姐姐这婚事做得不好，你多多宽慰她一些，若是囡囡身体彻底好了，你也可以先给她找个学校读书，宁城这边到底太小，学费生活费都咱们家出。”

　　父母离婚对孩子影响最大，民国时期夫妻离婚那都能上报纸，可想而知未来几年这桩离婚新闻都不会被人淡忘太快。

　　“好，我会看着办的。”代入慈父人设的常先生，很会让常书瑜降低对他的讨厌度。

　　“三姐姐，你要不要继续去上学？”此时沪城二十几岁读书的女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更何况他们家还有条件请家教老师。

　　常书珺闻言却摇了摇头：“我如今也就看看账本还行，以前在学校学得东西早就被家长里短磨没了。”

　　她是怀念当学生时的单纯无忧，却并不是真喜欢读书，这一点常三小姐很有自知之明。

　　“不过，我的确不想在家就这么混吃等死。”她来沪城其实想得很明白，自己身份尴尬，娘家能依靠得其实不多，眼看娘家几个兄弟都要成家，她还是要自觉一些才能维持情分。

　　虽然父亲压着不让问，但之前她早就听二姨太太颇有些酸溜溜地跟自己提过，小妹在沪城生意做得不错，而且常先生都把这些算做小妹的私产，可见对其偏爱重视的程度。

　　离婚后她除了赡养费手里还有自己的嫁妆，现金加起来差不多能有十万左右，这笔钱真不算少。

　　甚至某些时候放在他们这样的人家显得“过多”。

　　若是她自己这笔钱加上手里的产业最后一生之用，可她还有女儿，她的女儿以后也要嫁人，因为父母离婚让女儿出门矮人一头，她总要在别的地方让她抬起头。

　　“三姐姐你是想在沪城做生意？”

　　听到常书珺打算，常书瑜可算明白了自己这位三姐姐与往日相比变化有多大。

　　“我以前也就能看个账本，对做生意实在不熟悉，不过家里产业如何打理其实大致也耳濡目染看过不少，所以就想着弄个营生。”

　　“那三姐姐可有什么具体想法？”说真的常书瑜对于此时很多产业都有想法，可她自己都不能冒进，更不敢撺掇自己三姐瞎搞。

　　“我想办一个面粉厂，我小时候咱爹也开过面粉厂，只不过后来因为打仗面粉厂被抢了，咱爹一气之下就卖了那厂子，我至今还记得那只用电就可以磨出面粉的机器是什么模样。”

　　其实很久前她就考虑用嫁妆钱办个小厂子，可在徐家她是长房媳妇得端着身份，所以这个想法就只是想法。

　　面粉厂？

　　这在沪城倒是没有什么危险，只不过这生意似乎应该去北方做才对吧？

　　沪城主食是大米，面粉才消耗多少？

　　此时沪城已经有好几家大型面粉厂同时还有洋面粉进口，这市场份额十有八九早就被人吃完了，不过她不能直接打击三小姐创业积极性。

　　“如今进口机器大多都要通过洋行订购，若是不懂行很容易被骗，三姐姐若是真想做面粉生意，不如先去做一下市场调研。”

　　“市场调研，那是什么？”常三小姐表示第一回听说。

　　“就是对市面上面粉生意进行信息收集，然后通过你收集的信息进行分析研究。”

　　常书瑜把自己做服装生意时制作的调查表格找了出来：“可以参照这个去做一个适合面粉生意的调查报告，若是三姐姐能把这里面的学问吃透，那想去做生意倒也没多大问题了。”

　　他们家有资本也有人脉，三小姐甚至比她还多了大少爷这重依靠，所以只要做生意的思维学明白应该不成问题。

　　因着常书瑜最近特别忙，所以做市场调查的事就让翠巧陪着三小姐一起，反正六小姐当初怎么做的翠巧都见过。

　　等到王令仪四月份回学校销假上课，还没来得及介绍两人正式认识，三小姐的市场调研报告已经正式做完，而后她便做了一个让常书瑜吃惊的决定。

　　“你要收购英吉利人的面粉厂？”看着那份报告，常书瑜半天没说出话来，这可是个大手笔。

　　“二十五万的投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常书瑜估算了一下，哪怕算上徐家给囡囡的产业，三小姐手里都不够凑出二十五万大洋。

　　“我觉得这是个机会。”按照翠巧给的建议，三小姐特意请专业律师个私家侦探去背调过那家面粉厂老板，知道那家老板是打算转入港岛做投资，所以才想出手如此稳赚的买卖。

　　看着几张调查报告，常书瑜也没觉出多大问题，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打算用自己的人脉再去调查一下这家丹思奇公司，如果真靠谱那也不是不能跟三小姐合伙拿下这家面粉厂。

　　最近常大设计师在沪城上层圈子也算炙手可热，所以没用两天她便拿到了第一手消息。

　　“那家洋人老板在南洋亏了好些钱，去港城投资算是最后一搏，他那家面粉厂这半年一直在亏损，抵押银行只能拿到十几万，所以这阵子正计划转手卖了。”

　　“亏损？”粮食生意在这年头很少亏本，尤其是这几年动荡不安的，大家隔三差五都要哄抢粮食，没听说谁家这种生意突然亏本的。

　　“他家是进口澳洲跟美利坚小麦加工，原本还挺赚钱，但去年冬天海关总署出了一个新条令，生意就不好做了。”

　　自从那位杨大帅接管海关，对于进口的粮食与布匹、纱线等物品都加大了稽查力度，已经引起好些国家使馆抗议，不过海关那边依旧我行我素，因着东北军那几艘一直在东海巡航，目前为止洋人似乎不想为了这部分生意再大动干戈。

　　王令仪倒是对内幕消息知道得更多一些：“这段时间洋人都想和富强制药做青霉素的生意，那都要国内军方点头的，所以洋人就让了一部分利益出来。”

　　虽然富强制药没公开承认自己背靠谁，可如今有点门路的谁不知道那是东北军罩着的买卖，那家公司过年时又推出来了新品药磺胺，如今在国际上也算挺有名的。

　　打听到面粉厂还算靠谱，常书瑜就没想继续这个话题，有些事她心里清楚就好，对于这个世界可能存在某位“老乡”的事，她秉持的态度就是装聋作哑。

　　反正她搞出来的设计都是按照此时审美做出调整的“复古风”，属于那些几十年后的设计风格她一点儿没碰过。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的法兰西之旅要提前安排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