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想孩子伤心吧(已完结》江辞我

65、第 65 章

　　林如灼垂了垂眼，目光突然躲开来，他又怕温执会因为自己的举措伤心，便又抬起眼来。

　　却正好看到温执笑了起来：“还好，我对你有信心。”

　　“嗯？”

　　温执沿着操场的跑道慢慢往前走，风吹起他的衣衫，看起来就像是个青春洋溢的学生，他的语气松快：“我想说的是……没关系的，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相信你。”

　　“你愿意的话，就告诉我，我会接受一切；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我就等着，等到你愿意开口的那一天。”

　　温执有充足的耐心，他不怕等。

　　“只要你在我身边，那一切都不重要。”

　　于是他们并排往前走着，绕着操场走了几圈，温执向林如灼介绍着周围的一切。

　　比如说不远处的图书馆当年被他们骂丑的要命现在却成了学校地标；比如说前面那个男生正摇晃着手机是在刷体育课的平时分；又比如说路旁的游泳馆修了四年，修好的时候他们正好毕业一点都没享受到。

　　林如灼这才发现周围绕着操场走的人还有很多，不少都是校园里的小情侣。

　　就在正前方，一男一女正并排走着，两个人越凑越近，小指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男孩的脸有点红，自觉地拉远了距离。

　　于是下一刻，女孩白了眼不争气的男友，主动伸出了手，握住了身边人的手。

　　太美好了。

　　他们站在这里混入其中，就好像他们也是其中的一员。

　　林如灼甚至产生了错觉，这几年来的敌对、疏离好像从未发生发生过，而他与温执早早地表明了爱意，他来找当时还是个学生的温执，两人晃悠晃悠，就这样虚度时光。

　　在台上，他们是最好的搭档；在台下，他们是深爱彼此的情侣。

　　可惜，这都是无法成真的假想。

　　或许是因为今天刚见了陈意，林如灼突然想起他说的话来。

　　“人的情绪也离不开肢体接触。他们用握手来表示友好、拥抱来彰显亲密、吻来代表爱、殴打来传达愤怒和恨……你可以克制住自己的动作，那么情绪呢。”

　　他难道打算如此这样下去吗？

　　就像现在这样，他们明明站的很近，却没有任何动作，就好像只是普通朋友。

　　永远保持着客气的距离，就算温执现在相信他，长此以往，他又拿什么来表示爱意，温执还能相信自己爱他吗。

　　他不想再有下一个疏离的五年了。

　　温执正思考晚上带着林如灼去哪吃饭，一时没注意身旁人的动作，只觉得食指突然有点痒，还以为是蹭到了林如灼的衣角，便自觉地往外走了一步。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林如灼抓住，温执有点惊讶地看向他。

　　“……”林如灼若无其事地看向旁边，好像始作俑者根本不是他一样，但爆红的脸却泄露了主人的心情，幸好已到暮时，在夕阳的照耀下，他的脸色不至于太过明显。

　　顿了几秒，他才开始嘟嘟囔囔：“刚才医生说了，要从最常见的肢体接触慢慢适应。”

　　嗯，他是为了治疗，不是有其他想法。

　　“这样啊。”温执忍住笑，“那我要好好配合了。”

　　于是下一秒，他变了动作，从简单的两手相握变成了十指紧扣。

　　“……烦人。”

　　林如灼撇过脸去，却没有挣脱。

　　说来奇怪，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因为之前有过其他的接触让他适应了些，这一次接触的地方远没有之前的那么痛苦。
　　有点火辣辣的，却没有那么难耐。

　　“该去接林暖了。”他们又绕着操场一圈，温执看了眼表，“今天是周五，港口有音乐喷泉，我们去看看怎么样。”

　　“好。”

　　林如灼松开了手，内心不知道为何居然还有点恋恋不舍的感觉。

　　那之后，他们没再提病历的事。

　　音乐喷泉到很晚才结束，但林暖却精神抖擞，一直到回了家还拿着在港口买的纪念品玩个不停。

　　林如灼生怕他上头熬一宿，把小孩塞进了浴室：“我去带他洗澡。”

　　进浴室之前，林如灼把什么东西塞给了温执，随意地好像只不过是塞了个无关紧要的东西：“拿好了。”

　　温执低头看着那只文件夹，有点愣，他没想到林如灼居然这么快地把东西交给了他。

　　“当然，看不看由你决定。”

　　说完，林如灼关上了门，带着林暖走了进去。

　　温执没坐在客厅，而是拿着文件夹走回了主卧。

　　他对着封面上的“林如灼”三个字看了片刻，然后翻开了厚厚的外壳。

　　文件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是林如灼这些年的病历，厚厚一沓，记录了这些年来他所做的一切挣扎，后半部分是陈意给出的治疗方案，详尽地罗列了每一阶段他们需要做的一切。

　　温执先是认真地看起了治疗方案，把需要注意的要点一一铭记在心。

　　就像陈意所说的，他们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只不过是想方设法地和林如灼产生肢体接触，然后让他习惯。

　　他们所做的动作有的要求时间，有的要求频率，还需要一一把感觉记录在册，并不比手术后的康复训练简单多少。

　　温执心里了然，然后把目光投向了病历。

　　那里，记录了林如灼一切痛苦的开始。

　　林承业把林如灼的十二岁生日宴安排在了万界酒店，但其实，生日宴本身并不是重点。

　　万界酒店由温氏集团所全资控股，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好，是买椟还珠也罢。借此机会跟关系盘根错节、势力覆盖全国的温家搭上关系，这才是林承业的最终目的。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顺利，万界酒店的负责人、温氏家族的一份子温夕向当天如期而至，甚至还逗弄了林如灼半天，活像他们俩才是亲生父子，这幅场面让林承业笑得合不拢嘴。

　　觥筹交错，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反感这场面的反而是这场生日宴的主角，然而没人在乎他的感受，林如灼索性便在酒店找了个院子的角落，躲在一旁，自娱自乐，完全没想到会碰到温夕向。

　　温夕向看着面前小孩笑了起来，掏出怀里的手帕：“热了吧，过来，我来给你擦擦汗。”

　　林如灼其实想说自己并不热，但他记着父亲的教诲，不敢反驳。

　　于是，一张手帕便触碰上了他的额头，然后是脸颊，脖子，手臂。

　　林如灼并不知晓对方的动作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周围很冷，明明是夏天，明明是中午，明明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周围怎么会这么冷！

　　只有身后的人所带来的一切是热的，他的手帕所触碰到的地方，肢体接触的每一处肌肤，甚至是……目光所及之处。那热度不像阳光，更像是烟头，凡是接触便留下恒久的烫伤。

　　林如灼不舒服，他想要逃。

　　可是——

　　“林如灼，你要听温叔叔的话，不管他说什么。”父亲一脸严肃地这样说。

　　“少爷，今天不同往日，你可不要再跟往常一样由着性子来。”保姆忧心忡忡地这样说。

　　“灼灼，听你爸爸的，听温叔叔的，不要让他们失望。”母亲满脸恳切地这样说。

　　林如灼害怕，他害怕现在的温夕向，更害怕愠怒的父亲、惊恐的母亲。

　　就在那只手打算伸向更深处的时候，一声巨响阻止了他的动作。

　　“谁！谁他妈砸我。”

　　滚烫的大手下意识松开了，林如灼头也不回地飞奔离开，直到听不到身后人动静的时候才敢回头，那人还站在原地，另一个身影在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矮矮的，好像是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

　　看到这里，温执忍不住合上了文件，从房间的角落里摸出了盒烟来。

　　他其实没什么烟瘾，只是现在他确实需要一些外界帮助来稳定自己的情绪。

　　他的双手都有些颤抖，点了好几次才把烟点上，深吸了几口，连烟灰掉落在自己手指间浑然不觉。

　　一只烟燃尽，他终于再次翻开了病历，往下看去。

　　成因之后是林如灼这些年来对于自己病状的自述，灼热、疼、滚烫……但凡是与痛苦沾边的词汇都一一写了进来。

　　光是看这些描述，温执都觉得心脏绞痛，根本无法想象这些年的林如灼是如何忍受的，还要自虐一般地一一把自己的疼痛记录下来，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

　　终于，这段记录在五年前发生了变化。

　　一直以来，林如灼对于自己的病情都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陈意每一次鼓励他采取手段干预病情都被拒绝，他好像觉得这病不重要，自己的感受不重要。

　　可是那天的他却主动寻问起了治疗方法，陈意在病历的陈述向来严谨客观，语气冷静，那天却在每一段的最后都用三个感叹号结尾。

　　参加检查，药物治疗，研究治疗方案，林如灼有条不紊地安排这一切。

　　看起来一切都在朝着好的一面发展，可是直到一天，所有的事情全都掉了个头，陈意到现在也不理解为什么林如灼的态度会突然急转直下，重新恢复了抗拒的状态。

　　温执盯着那个日期，突然心里联想到了什么。

　　颤抖的双手拿起手机，搜索起了那个日子，出来的结果五花八门，看起来毫无关系。

　　犹豫片刻，他在日期后面加了自己的名字。

　　最先出现的是一条新闻——“歌手温执被爆为温氏家族继承人，富二代抛头露面为哪般？”

　　千丝万缕一般的线索终于被理顺，找到了最终的结果。

　　可温执却更疼了，他恨不得自己替林如灼走过这一切，替他踩在这些刀尖上，一步步地往前捱。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打开了房门，林如灼就在客厅，看到温执时还有点紧张：“你还没睡啊。”

　　他有点害怕看温执的表情，他害怕对方会觉得自己的过去是一种负担，没人生来就该为另一个人的痛苦负责。

　　“我很难过。”温执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他的眉头拧得很紧，心也被揪起来，“我的存在，让你想起了不好的事情了，是不是。”

　　林如灼的眼睛有点酸涩，他垂下眼睛，不想对方看到自己发红的眼角。

　　“但我也很开心。”

　　“你好像比我想象的喜欢我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