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界》孙志明

32、山上弃婴

　　男孩将头再次低下，跪拜我心中神圣的佛陀，师父的木鱼在耳边沉闷的敲响，一声，代表佛，男孩将记忆抹去；二声，代表法，男孩将眼睛闭起；三声，代表僧，男孩调整微弱的呼吸……从今天开始，男孩皈依佛门，了去一切，悟道红尘。抬起头，看见四周佛像的眼睛直盯他的内心，让他恐惧。
　　师父和师叔们继续念着咒语，师父开始为男孩梯度，用锋利的剃刀在男孩头上轻轻的刮了三下，男孩听不到他嘴里念的是什么，只感觉到头皮发凉，意识中无数次告诫自己，这一刻起，我是一个沙尼，一个出家人，昨日的所有情欲、烦恼都离我而去，那颗烦乱的心开始被救赎。
　　天色还有些暗，在四川广元朝天区的某山上的佛院中，师父和三个师叔还有一个师弟，在见证着一个曾经桀骜不驯的小伙子皈依佛门的全部过程。
　　大雄宝殿正中的释迦牟尼佛像在几盏微弱的油灯下闪烁出耀眼的金光，佛像下是几朵花，水果，法器，香炉，一支在法式开始时燃起的香在慢慢殆尽，袅袅的如轻雾搬向大殿的房梁上飘去，一个简单的寺院大殿里进行着一个简单的剃度法式，因此引发了诸多不简单的故事。
　　虽然东方天际已经发白，但太阳还是没出来，五月四川山区里，男孩不清楚太阳该是什么时候出来，或者是这场法式举行的太早吧。师父说，每天早上四点钟我们就要起床上早课，大约一个多小时才下课，在以前的印象中，下了早课，过了堂，太阳还是没出来。师父教了许多戒律和佛事，男孩也从书上学了很多关于出家人该遵守的教规教义，比如三皈五戒等。
　　外面寺院附近人家的鸡开始鸣叫，法式也开始接近尾声，接下来，男孩向师叔们一一跪拜，师叔们还以合掌，师弟向我跪拜，男孩还以合掌。说是师弟，其实是个50多岁的老人，就在山下的镇子里住，膝下有子女若干，但无一人供养，无奈进了佛门。师弟比男孩早入佛门几年，是个老太太，按男孩的想法，应该他叫她师兄才对，但佛门的规矩是出家人不分先后，尼姑一定要叫和尚师兄。
　　耳畔，师父再次敲响暮鼓，今晨师父的鼓敲得特别的响，前三日虽然我没进大殿，在门外也就只能听到鼓声低沉却不鸣响。刚开始男孩还在下意识的忘却什么，但现在，鼓声将他的心震乱了。
　　男孩在心里问过自己很多次，为什么出家，难道出家一定需要个理由吗？如果需要，那就是不为什么。为什么和不为什么之间有着太多的故事了。
　　这是一个偏僻的寺院，深藏在山区，男孩也没有告诉过谁他要在这座寺院里出家，所以不会有人来。最后，男孩将头低下，跪拜三次高高的佛陀，一个自认为心中有罪的人能够自认为得到救赎，是该感谢的。可每一次我抬起头都是泪眼滂沱，如果你知道为什么，请告诉我，我为什么哭泣。
　　法式结束了，男孩缓慢的站起身子，师父面带微笑的向大殿门口走去，刚拉开殿门，师父就楞在了原地。你怎么来了？师叔惊问。
　　男孩转过身，也楞在原地，少女的芳心在黎明时分古老寺院的大殿前是如何的惊颤，我至今无法揣测。

　　一抹朝霞穿过山坳，被阻隔在寺院的房顶上，刚好少女所在的位置朝霞没有被拦住，灿烂的映在她的脸颊，在一身洁白的裙子下衬托着红润、粉嫩的脸，娇柔的身子透射出坚毅。如果我当时有相机，我一定会拍下这一幕，一个少女出现在一个刚刚剃度的男人面前，在寺院中伫立着两个对望的眼神，古老与圣洁在这一刻的完美融合，旁边站着一个惊愕的老和尚，身后，三个和尚和一个沙尼从大殿里伸出头来探望。
　　这个佛心寺是师父自己亲自起的名字，在师父的师父哪年，师父的师父就开始离开他的师父出来找道场，他们找了很多地方，走了很多路，最后找到了这里，当时这个寺院还是国民党的什么重要要地，后来解放了，师父的师父就来接了这个道场，在后来好像经历了什么毁庙种田的什么运动，当时寺院里很多文物都被砸了，师父的师父也被迫离开了。再后来，信仰自由了，师父的师父临死时嘱咐师父回来看看，如果可以，希望他能把寺院重新建起来，结果师父就来到了这里，重新修建了寺院，布置了佛堂，塑造了佛像……
　　寺院从格局上说，就是一个四合院，有500多平米。只是前面比四合院多出一排房子，房子用来做佛堂的，最左面两间给两个女师叔住，按规定，她们是不能住在寺院里面的，寺院里面正殿是大雄宝殿，左面一排房子是饭堂，每天吃饭过堂就在那里，在大殿和饭堂的角上的房子是师父的方丈室。右面这一排和大殿的角上的一间房子是我住的，其它的房子都空着，还没收拾出来，里面堆着一些碎木头，很杂乱。前面一间大房子也是佛堂，供着弥勒佛，对每个来寺院的信徒示以微笑。
　　男孩就是在弥勒佛的微笑中来到这个寺院的，师父说，当年他在山下打柴时，听到有孩子的哭声，寻声找去，就发现了男孩，还有少女。两个孩子被粉红色的被子包裹着，正哇哇大哭，师父心生怜爱，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也没人来管，看着孩子哭个不停，师父不知道如何是好，就把孩子抱了回来。

　　师父把孩子抱回寺院一个多星期，也不见有人来找，大家都说这可能是弃婴，也不知道他们父母是谁，多好的两个孩子，就这样被遗弃了，师父不忍，就把男孩留在了寺院里。由于女孩在寺院不方便，师傅就把她交给寺院下面村子里的一户农家。
　　男孩就一直在寺院里生活，耳濡目染的受着佛教文化的熏陶，女孩在山下的村子里也一天天的长大了，生得一副水灵灵美如仙女一般。如此相近，心心相通，在他们二十二岁那年，女孩和男孩相爱了，两个人甜甜蜜蜜的在一起相处了一段时间。
　　每个晚上，女孩都会到寺院们口等男孩，男孩会在师傅下了晚课后出来与女孩相见，然后两个人一起去寺院后面的山坡上聊天。南方的山，总是会有树，有花，有草，在傍晚黄昏斜阳的点缀下，山显得格外美丽。男孩会坐在石头上看着山脚下的寺院，女孩会背靠背的依在男孩身上。
　　男总是会给女孩讲些寺院里的事情，比如真空妙有，很多东西本来是没有的，经过缘和后来有了，但不会长久存在，最后还是会回到没有，就是东西本来空的本性，佛家也叫缘起性空。女孩听到这里时会问男孩，那我们会永远好下去吗？
　　我们在有生的时间里应该会永远好下去，只是我们也会死，会有一个人先死，一个人后死，这是必然的。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男孩惆怅的说。他心里明白这句缘起性空，无缘的时候不要攀缘，有缘的时候要惜缘，缘散的时候要做缘散想，谁知道缘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散？
　　不，我不让你先死，那样留在我一个人在世界上孤孤单单的，我也不想先死，那样世界上就剩下你自己，也会很孤单。女孩说。
　　乖，你这样不是很矛盾吗？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是随缘而变的。男孩笑了一下说。
　　那我们还有选择，我们可以选择一起死，这样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女孩眨着眼睛天真的看着男孩。男孩伸手将女孩楼在怀里。
　　你不会跟你师父学佛而不要我了吧？女孩在男孩怀里抬起头看着男孩的脸问。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男孩再次搂紧了女孩。
　　后来师父发现了男孩和女孩的关系有些不正常，为了不让他们产生感情，师父跟男孩说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从那件事情上说，他们是兄妹，所以不能在一起。男孩听了师父的话，一时无法面对自己和女孩，经过几天的思考，他决定随师父如佛门，出家做了和尚。
　　几天没见男孩，女孩便来寺院找他，可是男孩都闭门不见，师父们说男孩不想见你，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寺院门口等了男孩两天，依然不见男孩的身影。风吹乱了女孩的长发，露水打湿了女孩的衣裙，她不懂，为什么曾经说过和她永远在一起的男孩突然间不见她了。

　　男孩在师父的主持下，进行了梯度法式，他决定这一生都要做个和尚，来救赎曾经发下的错误，竟然会爱上自己的妹妹。可就在他梯度后从寺院出来的那一刻，女孩出现在了大殿的门口。
　　泪顺着脸颊决堤般流了下来：为什么？女孩哭着问。
　　男孩平静了下内心的波动：没有为什么，我已经一心皈依佛门，你去寻找你的幸福吧，我们今生无缘。
　　可是你说过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女孩不离不弃的问。
　　我是说过，可是我也说过，我们早晚会有一个先走，一个后走的，没有谁会永远和谁永远在一起的，既然缘散了，我们就做缘散想吧。男孩说着向女孩合掌施礼。
　　我不要什么缘散想，我说过，我们可以一起死，这样就永远在一起了。女孩继续说。
　　那是过去的事情了，佛说未来事不可测，过去心不可得，请你不要再这样了。男孩说着，心里无比痛苦，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啊，你可曾知道，你是我的妹妹，我们是一对被遗弃的孩子，恐怕这就是因果报应，注定了我们今生无缘在一起。
　　我不甘心。女孩狠狠的说。
　　那就随你吧，我已经是一个出家人，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清修。男孩说完头也不会的向禅堂走去。
　　看着男孩的背影，女孩再也止不住泪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男孩听到了身背后女孩的哭泣，曾一度想转身看她一眼，可是不能，这一转身恐怕就是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错误，男孩毅然决然的走了。
　　一个月后，男孩发现前殿的米勒佛下坐着女孩，男孩没有去理会，心想过些日子她会走的。又过了段时间，男孩依旧看到女孩坐在米勒殿里，他知道女孩是在守着他，但他依然没有理会，如果可以守，那可能就是一生，男孩想。
　　就这一生，女孩每天收拾完家务都来寺院守着，日日夜夜，斗转星移……不久后，女孩因伤心过度来开了人世，女孩没能等到和男孩一起死去，还是一个人先离开了人世。男孩很是伤心，每天看着弥勒殿女孩坐过的地方发愣。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忏悔的香客，那个谜底才被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