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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心亡 ...

  •   不辞而别的人竟然反过来质问她,李昭昭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这些日子的委屈涌上心头,“你、你为什么突然离开?鹊桥台没了,泗水镇遭了瘟疫,杨老先生、万伯伯、还有秀清叔,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
      短短一句话,她哽咽了无数次,说完已经泪流不止。李夙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半晌后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李昭昭默然喝了水,平复了一下心情,颤抖的身子也克制下来。
      他还是没有答复她的问题,看着她喝完水,“你一个人逃难来的?”
      李昭昭将自己在泗水镇遇到军队,一路随军而行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李夙,“一路到了沛城,我在路上偶然看见你之后,便和将军辞行了。”
      李夙一言不发。
      李昭昭竟然不敢再重复那个问题,屏住呼吸望着他,“你……会收留我吗?”
      夜风簌簌,窗外的海棠花飘进来几片,李昭昭安静地等待他的答复,手指却出卖了她的心情,忐忑地抓紧了被面。
      李夙似乎沉默了许久,“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吗?”
      李昭昭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她脑中一片灰白,只能麻木地摇着头,“鹊桥台已经没了……”
      李夙拈起衣上一片海棠花瓣,在指尖慢慢转动,望着窗外夜色出神。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华衣女子带着几位丫鬟小厮走了进来,温温柔柔地喊,“夙郎。”
      李夙站起来给她让出位子,那人走到床边,笑容温柔热切,“姐姐醒了呀,身体还觉得哪里不适?”
      李昭昭无措地看着这一幕,女子亭亭玉立绾着发髻,两人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那女子从丫鬟手中端来药汤,小心吹了吹,递到她面前,“这是安神补气的汤药,姐姐多少喝一点吧。”
      望着她鬓间簪着的海棠钗,李昭昭嘴唇都颤抖了,“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女子茫然地看了一眼李夙,温声道:“夙郎说是家里远房的姐姐。”
      窗外树枝簌簌作响,李昭昭久久凝望着他,两顾无言,仿佛相逢不相识。
      “你叫什么名字?”李昭昭问。
      女子温柔颔首,“妾身李白氏,单名一个皓字。”
      “白皓。”她喃喃道,“我叫李昭昭。”
      李昭昭顺理成章地住进了李府,可既然是李夙口中的“远房”,那便没有多少情分让她白吃白住。第二天李夙便让总管在府中给她找了点简单的活干,安排在离他们最远的偏房住下。
      她想,他或许是不想再被她打扰吧。
      在这乱世之中,给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提供给她一日三餐的温饱,或许就是他对她最后的施舍和歉意。
      至于过往那些情分,早就随着指间的一捧流沙,消逝得无影无踪。
      李夙的母亲如今重病在床,北厢房里永远是一股浓烈的苦药味。李昭昭只是有机会借着帮忙跑腿的名头,在李母门口站了一会。
      卧在床上的李母看见她,也只是轻轻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她的眼泪蓦然流了下来。
      李母重重咳了两声,便翻过身去不再理会她了。
      仿佛浑身被抽空了力气,李昭昭扶着门框滑落,在台阶上坐了许久,望着空中炙烈的太阳,止不住的眼泪不停往下掉。
      “你不该来的。”
      李夙递给她一块绢帕,语气淡淡的,“如果会痛,就不该选择留下。”
      “……”
      “明天我让人给你寻一个去处,你搬出去住吧。”
      “脱下来。”
      “什么?”李夙一愣。
      “我亲手缝的衣服,脱下来。”李昭昭转头直直盯着他,眼底漆黑一片,“既然要两不相欠,还穿着别人做的衣服,不觉得好笑吗?”
      李夙看了她一会,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真就当着她的面宽衣解带,将穿在里面的中衣脱下来,仔细叠好了双手递给她。见她不接,便放在她旁边的地上。
      “为什么?”看见那件叠得整齐的衣服,李昭昭的情绪终于崩溃,眼睛通红地质问,“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理由?当初你一声不响地离开鹊桥台,如今又不肯相认赶我走,你把我当什么?”
      “没有什么理由。”李夙在她身边的台阶上坐下,思索了一会慢慢道,“年少时候不懂事,胡说的爱不能作数。”
      终于听他亲口说出这句话,李昭昭彻底心死,眼泪如洪水般决堤,“所以你从来没有爱过我。那我算什么?你落难时别无选择的委身,还是你李公子一时兴起的消遣?”
      “你救过我两次,是我的恩人,我应当敬重你。那时李某年少无知,错将这种敬重当作了爱慕,是我误了你。”
      他轻飘飘一句年少,竟然妄想抹杀他们过往的一切。李昭昭的心痛到几乎窒息,头脑竟然前所未有地清醒,仿佛有另外一个灵魂在操纵她的身体,让她几近冷酷地看着他。
      “如果我们有过一个孩子呢?那样也不作数吗?”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李夙冷静的表情终于崩裂,他跌跌撞撞站起来,呆呆地望着她,难以置信地摇头。
      “不可能。”
      “我们只有一次,不可能会那么巧。”
      李昭昭冷冷地看着他。他像是被打击得不轻,丧失了所有风度和体面,表情还故作理智,妄图找到破绽戳穿她的谎言。
      “你一定搞错了,或许是救你的那个将军,还是军营里的什么人。”
      他倚仗着她的爱,随随便便说出杀人的话。李昭昭抱着肚子,笑到不停落泪,李夙似乎终于冷静下来,愣愣地看着她狂笑。
      “谢郎君一个真字情无价,捧出心窝献知己;谢郎君怜香惜玉无俗意,不将门第论高低……”李昭昭一边笑一边唱,看着他恍然失神的模样,用力擦干眼泪站起来,异常冷静地道,“你不是我的夙郎君。”
      李夙站在台阶上,没有回头。
      当晚他在祠堂喝了很多酒,深夜来到李母的寝卧,慢慢跪在了她床前。
      “娘,我要娶她。”
      李母重重地咳了几声,说不出话来,只是浑身颤抖地指着他。
      “我知道不应该不容许不可说,是宿命我认了,是冤孽,我也认了。”
      “除非我死。”李母情绪分外激动,癫狂地支起身子,气急攻心,猛然吐出一口乌血来。
      当晚的李府乱成一团,十几位郎中被紧急喊来,丫鬟小厮全部守在门口,一碗又一碗的汤药送来,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和血气。
      明月昭昭,李夙坐在冰凉的台阶上,望着空中垂挂的圆月,慢慢捂住了脸。
      李母的丧事很快办完,整个府内披白戴孝,李夙将新的灵位放到祠堂,深深地磕了三个头,许久都没有起身。
      后来他去找李昭昭,才知那日她很利落地收拾好了包袱,没去他安排的住处,也没要账房补贴的遣散钱,当天便离开了李府。
      从此杳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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