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春茶煮水

188、拒绝

　　关于杭谨庭与黄辛的处罚，特赦办的元老们整整开了三天三夜的会，仍争执不下。

　　事情吵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最终仍是荣坤拍桌定言：“唤荧珠和杭谨庭不一定只能留下一个，如果让他能继续为我们所用，同时又能保证唤荧珠时时刻刻在我们的监控之下，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季宁反问：“他能服你？荣主任。”

　　“不需要服我。”荣坤顿了顿，又道，“在杜兰的事情真正大白之前，他是不会离开特赦办的。”

　　明白了荣坤的言下之意，原林直接反问：“你是说不让他，或者说偷偷阻拦他的调查？”

　　“这……不太好吧？”王迅之皱眉，“如果杜兰的死真是我们内部人员一手造成的……”

　　荣坤直接打断说：“比起特赦办的大局，你觉得是真相重要，还是气运重要？”

　　王迅之在一瞬间嘘声，他并非站队施为芳，每一次的决定只是随心。他似乎默认了荣坤的打算，默不作声呆在一旁，正等待着对方拍案做出决定。

　　在长久的寂静之后，施为芳终是开了口，他道：“我不同意。杜兰的事情要调查，杭谨庭也不能出事，唤荧珠的事情可以暂且放在一旁，至少我们现在还知道了它的下落。”

　　荣坤反驳：“你能保证杭谨庭在查明真相之后会继续留下？到时候人走了，珠子也没了，谁来负责？”

　　施为芳默不作声，他听见荣坤反问：“陈老。你觉得呢？”

　　陈兆娥思考了片刻之后，说：“如今唤荧珠在杭谨庭的体内，唤荧珠是我们的气运，他现在便也是我们的气运。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你们作什么决定我都随意。”

　　陈兆娥表了态，其他人也便不好意思继续争执下去。施为芳觉得困惑，陈兆娥似乎想要保住的只是杭谨庭这个人，至于对方想做的事情，又或者是他的愿望，女人其实并不关心。

　　是受人之托，还是……？

　　施为芳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这段时间他太过劳累了，走路的时候感觉有些气喘，停在路边休息的时候，他捂着胸口喘气。

　　身边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施为芳眯着眼睛，感受到对方往自己口中塞了什么。一股中药味从舌苔下传来，施为芳在时间的推移中逐渐不再那么难受，他的气息变得平缓，缓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

　　“谢谢你。”施为芳转头，发现自己身边坐着的竟是策宇寰。策宇寰给他递来了一张纸巾，轻声问道：“救心丸。小心冠心病，去医院查一下，这段时间您太累了。”

　　施为芳点头道谢，他看着策宇寰有些不解，上下打量着对方，却没有发现男人身上有着半丝灵体的气息。

　　“一般人看不出我是个灵体，我依附周翊的灵力而存在，只要他不死，我就会一直在他身边。你发现不了我也很正常，我从前所学的道法，就是能将灵力化作万物。我现在与万物同源，很少有人能辨别出我来。”策宇寰解释起来，“我在无锡调查一件事情，也是因为刘北祁他们将我出卖了，才勉强被黄辛抓住。”

　　“谨庭和我提到过一点你的事情，但是他没有细说。包括周翊的事情，我其实知道的并不比其他人多。”这些话说出，施为芳似乎觉得舒服点了，方才的不适感已经减退，他回答说，“我能来猜一猜你们的身份吗？”

　　策宇寰点头，听见施为芳徐徐道来：“你们既然是与津门有渊源的人，又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了太久，我觉得也许你们也是津门传人，但更具体的我就猜不到了。”

　　“差不多。”策宇寰点头，“周翊曾经给我发过一条消息，他称呼您为老师，能让他敬重的人不多，所以今天我才过来找您。”

　　施为芳一愣，反问：“要我帮什么忙？”

　　“我的目的和杭谨庭，或者说和你也一样，想要揪出害死杜兰的人。杭谨庭现在是众矢之的，没法和你太明目张胆地说，但是我们能料到，特赦办达到目的的最好手段便是阻碍他查出当年的真相。”策宇寰道，“我可以给你个目标，从凌阿玫入手开始查起，她和刘北祁的关系匪浅，是他的师父，查当年有没有与他们关系近的人，或许会有点收获。”

　　“凌家也掺和在里面？”施为芳皱眉，“以他们的势力，特赦办很难插手，更何况我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才更好查。”策宇寰反驳，“凌阿玫的警惕性极高，稍稍有一些风吹草动就有可能打草惊蛇。我们现在得到的消息并不多，凌阿玫并非凌阿玫，或者说整个凌家都是为她准备的一具傀儡。”

　　闻言，施为芳的震惊在策宇寰预料之中，他似乎很久都不能将对方的话给消化，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他才渐渐反应过来。

　　“那他到底是谁？”施为芳问。

　　“也是以前的一位故人。”策宇寰如今面对姬熠的感情复杂，同样无法再次叫出“师兄”二字，“只能说也是津门的老熟人了，所以当初才会对杜兰下手。”

　　“杜兰是他杀的？”

　　策宇寰点头：“但杭谨庭的猜测有道理，仅凭凌阿玫一人，是断然做不到的。她精通的阵法与傀儡术，在用卦象掩去自己行踪的杜兰面前，很难得手。”

　　“所以特赦办里面一定有他的内应……”施为芳瞬间明白了策宇寰的意思，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嘲般地笑着，“当初他死活不肯加入特赦办是有原因的，他比我看通、看透得更多。杜兰也是我一手看着长大的，当年他的父亲在临死前把这个孩子托付给了我，我还是没能照看好他。”

　　策宇寰只是道了一声“节哀”，他再也想不出其他安慰的话语。杜兰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活在言语中的人，策宇寰没有太多的情感，只是希望事情能够快点了结，他的家人可以过得顺遂如愿。

　　周翊不在，策宇寰一个人也能做出决策。他独自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连同杭谨庭与施为芳一起，在暗流之中逆行。

　　当局者迷，往往感受不到周遭的危险，看似风平浪静的局面实际上一戳就破，杭谨庭与黄辛官复原职，他们之间仍保留着微妙的平衡，但梁子却早已结下。

　　特赦办的和事佬们不敢让两人见面，想要将先前发生的事情糊弄过关。杭谨庭表面不说，实则已经对这个地方厌恶到了极点。

　　周翊的事情没有解决，杜兰的真相也还未查出。

　　对特赦办的彻底失望让杭谨庭开始消极怠工，他留在家里陪伴周翊的时间很多。白天的时候，他总是在卧室的一角待着，坐在电脑桌前，摆上一台电脑，杭谨庭无所事事，便开始备课。

　　他将屋子里的窗帘打开，让阳光充斥着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余光倾洒在床上周翊的脸庞，杭谨庭无意间侧目而视，好几次觉得对方微微起伏的胸膛，差点没了动作。

　　心中一惊，杭谨庭愈发紧张起来。他起身朝着周翊走去，停留在床边的时候弯下了腰，将手背贴上了对方的额头，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冰凉，他又俯下了身子，将两人的额头紧紧相贴。

　　他的温度没能传递给周翊，但对方的一呼一吸却能直接打在他的下巴，这让杭谨庭安心了不少。

　　“你……”

　　身后忽然有声音传来，杭谨庭身子一僵，他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策宇寰，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策宇寰此刻正站在门口，从他的角度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位的原因，他觉得杭谨庭似乎在亲吻着周翊。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在原地半晌，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在干什么？

　　“我……”杭谨庭思考了片刻，“看看他的体温。”

　　看体温需要贴这么近？

　　“……我们的体温一直很低。”策宇寰说，“和死人的温度没什么区别。”

　　“我就是…….害怕。”

　　杭谨庭的语气听上去闷闷的，而这也是策宇寰第一次将眼前的男人与害怕联系在一起。在他的眼中，杭谨庭身为守纪派的组长，似乎总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而如今回想起他方才贴着周翊额头的模样，策宇寰竟有一瞬间感觉到了对方的温顺。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杭谨庭。

　　“你说……”杭谨庭问道，“他这次多久才会醒？”

　　“我不知道。”策宇寰坦白道，“我不知道他醒来的时间，甚至不知道他能不能够醒来。黄辛和瞳术和我们之前遇到的任何一种情况都不同，周翊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现在的一切行为都是自我意识产生的一种逃避。”

　　杭谨庭闻言，沉默下来，他用余光看着周翊，到口的乐观话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在拒绝与外界接触。”策宇寰一字一句道。